386青青
刘政会欣然道:“长安城的大小建筑均要先经我工部的批准,故对这些建筑都了如指掌,不知莫先生想知道哪方面的事?”
沈牧笑道:“我这人性情古怪,欢喜一些东西时会巨细无遗,穷追不舍地寻根究底,若刘大人有关于这方面的资料,就最理想不过。”
刘政会笑道:“这个容易,莫先生看看哪天有空,请驾临小弟办事的衙署,在那里所有资料均完备无缺,可任莫先生过目。”
沈牧心中大喜,却知不能表现得太过猴急,强压下心中的兴奋,道:“请恕小人不客气,不若明早为娘娘治病后,找个时间到工部拜访刘大人如何?”
说这两句话时,似感到至少半个杨公宝藏已落进口袋里。
之后,沈牧潜往侯希白的小院,与雷九指和徐子陵碰头。
沈牧赞道:“陵少今早在跃马桥的演出确是精彩绝伦。晁老怪明明功力火候均在你之上,但偏偏从开始便缚手缚脚,给你玩弄于股掌之上,气得差点吐血。若非有人掷出臭鞋,他还会变成落水鸭呢。哈!究竟臭鞋是谁掷出来的?”
徐子陵沉声道:“赵德言。”
沈牧失声道:“什么?”同时想起可达志的奇怪反应,心中信了九成。
徐子陵道:“那表示赵德言已放弃追杀突利,甚至可能猜到我们已在长安,又或即将来长安。”
雷九指此时才至,坐下道:“你这重出江湖的岳山成了另一个宁道奇,根本没人敢跟踪你。我巡了几遍,没有任何发现。”
徐子陵道:“眼下长安最大的两股势力,就是天策府和太子党,但因怕开罪李渊,有谁敢来惹我。”
接着把与李渊见面的经过一句不漏地交待出来。
沈牧喜道:“这确是反客为主的最佳招数,通过岳山,我们可对魔门穷追猛打,否则就算能起出宝藏,最后可能只是白便宜了石之轩或祝妖妇,而我们可能还会像过街老鼠般遭人人喊打。”
徐子陵道:“你那方面进行得如何?”
沈牧得意洋洋道:“凭我莫神医的手段和人面,有什么弄不妥当的。你最好过两招建筑学的花拳绣腿来给我防身。明早我会大摇大摆地到工部去翻查跃马桥一带的建筑资料,说不定晚上我们便可在宝库内喝酒。哈!想不到入关后如此顺利,可能转了运哩!”
雷九指肃容道:“少帅万勿小觑,自石之轩和祝玉妍两人领导魔门后,道消魔长,魔门两派六道的势力如日中天,人才辈出,现在的局面,可说是他们一手促成的。他们斗争经验之丰,敢说天下无出其右者。兼之他们行事不择手段,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一个不小心,就会为他们所乘。他们目下虽是偃旗息鼓,可能只是效法那坐观鹤蚌相争的渔人,好坐享其成,到我们起出宝藏才动手罢了。”
沈牧微笑道:“雷老哥教训得好。乐极生悲的情况我们早试过不知多少次,一定会步步为营的。”
徐子陵最清楚沈牧的性情,知他虽“得意”却不会“忘形”,问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沈牧沉吟片晌,道:“我已用特别的暗记通知双龙帮的兄弟我们两人来了,待会儿我便要返沙家继续做神医,联络高占道等人的事就交由你去负责。”
双龙帮乃多年前由沈牧创立,原是海盗的高占道、牛奉义、查杰和一众手下成为班底,奉沈牧之命潜来长安,作好把宝藏起出后运送的准备。沈牧本不打算这么快联络他们,现在改变主意,当然是因对找到杨公宝藏有较大的把握。
徐子陵点头道:“这个没有问题,我这岳山胜在可随时失踪,连皇帝都不敢过问。”
沈牧转向雷九指道:“老哥现在成为我、陵少和侯公子三方面联系的桥梁,须得拟出一套灵活的手法,才能不致误事又或坐失良机。”
三人研究一番后,定出联络通讯的方式,分散离开。
沈牧回到沙家大宅,避过仍是宾客满堂的大厅,却在后院给沙家二少爷沙成功截住,问道:“莫兄到哪里去了?找你真辛苦。”
沈牧看他眼肚浮肿,目布红丝,知他昨晚定是到青楼通宵狂欢,竟然这么“早”来找他,必不会有好事。
先发制人道:“我才真的是苦。到长安后忙个天昏地黑,二少在睡觉时,小人却要摸黑入宫,等贵妃娘娘醒来为她治病,刚才又去为工部尚书刘大人的爱儿诊症,唉!看来我该是天生劳碌命。眼下我可是非好好歇上一觉不可呢。”
沙成功一呆道:“但莫兄怎也要帮我一趟,唉!因为我已答应了人家。”
沈牧虽不欢喜他,却也没有什么恶感,苦笑道:“是否尚美人儿呢?”
沙成功老脸一红,嗫嚅道:“尚未有机会见到秀芳小姐,今趟是要请老哥你为风雅阁的老板娘看病。”
沈牧愕然道:“风雅阁是什么地方?”
沙成功道:“风雅阁是上林苑之外最有名的青楼。由青青夫人一手创设和主持,她的肠胃不时闹毛病,看来只莫兄才有本领根除她的顽疾。莫兄怎都要帮我这一趟。”
沈牧笑道:“二少是否对青青夫人有意思呢?”
沙成功搭着他肩头半推着他往后院门走去,陪笑道:“莫兄果然是明白人,不过我想的却是她的标致女儿喜儿小姐,她虽及不上青青夫人的万种风情,但亦非常迷人,莫兄见过便知我没有虚言。”
一辆马车恭候在后院门侧的广场处,那御者见两人来到,忙拉开车门。
沈牧停步,深觉不解道:“以二少的身份地位,为何会退而求其次?”
沙成功凑到他耳旁道:“首先我还是初来甫到,摸不清长安的情况,其次是听说齐王正疯狂追求青青夫人,弄得现在谁都不敢碰她。哈!上车再说吧!”
来到风雅阁,使人的感受就像回到家中。
这所与众不同的青楼,无论布局装饰,都像一般书香世家的宅舍,没有半点唯恐不够富丽堂皇的媚俗之气。大体上这风雅阁是以四座四合院落组成,以庭廊分隔,从各合院的厢房望往中庭,都见到花过一番心思的园林亭榭、小桥流水的美景。论占地面积,只有上林苑的四分之一,但胜在有脱尽烦嚣、似家居亲切的感受、尤受文人雅士的喜爱。难怪能与斜对街那历史悠久,财雄势大的上林苑分庭抗礼。
马车在侧门外停下,沙成功扯着绝不情愿的沈牧敲门入内,启门的小婢道:“真亏沙公子请得莫先生大驾光临,青青夫人在东院恭候多时呢!”
沈牧见这小婢颇为娇俏,心想有婢如此,其主可以想见。
沙成功因别有居心,对这小婢着力巴结,但那小婢见沈牧貌丑,却有点不愿多看他半眼的样子。接过沙成功暗中塞到她手心内的赏银,一边领路,一边与沙成功打情骂俏,沙成功最见不得漂亮女人,立时把沈牧忘掉,凑在小婢的耳旁絮絮不休地打关系,穿廊过舍,朝东院走去。
由于时间尚早,离营业足有三个时辰,院内只有几个婢仆在打扫清理,一片宁静。
沈牧跟在两人身后负手而行,乐得悠悠闲闲的欣赏大雪后的园林美景,心中却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似在什么地方曾见过相近的布置设局,可是一时却总没法想起来。他亦不以为意,因类似的感觉非是首次,就像在梦中留下来的记忆残段,明明是初到贵境,却有旧地重游之感。
到了东院的西厢房,俏婢再向沙成功抛个媚眼,道:“两位大爷请在这里稍候,小婢去通知夫人。”
小婢轻敲房门,另一婢女把门拉开,让她进去,沙成功探出怪手,迅快地在那俏婢的丰韵处捏了一记,俏婢嗔怪地瞪他一眼,才没入门后。
沈牧看得暗自摇头,沙成功退往他身旁,凑在他耳侧道:“莫兄是否第一次踏足这种烟花之地?”
沈牧装蒜道:“当然是第一次,我正是初见世面,再说我怎么花费得起。”
说时用足耳力,听到房内那小婢道:“沙公子带同那治好张娘娘的莫大夫来了。唔!莫大夫的样子真不敢恭维,又丑又俗。”
青青夫人懒洋洋的声音响起道:“只要能治好我的病,管他是什么样子。贪俊爱俏是我们最犯忌的!好看的男人多是没有好本心,我是过来人,对此知道得最清楚。”
沈牧心中猛震,肯定这青青夫人的声音曾在哪里听过,但尽管搜索枯肠仍想不到对方是谁。
沙成功又在他耳边道:“只要莫兄治好夫人的病,小弟会安排莫兄在这脂粉丛中享尽风流,一切花费包在小弟身上,莫兄不用担心。”
沈牧心神不属,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否则必会在心中大骂沙成功的下流手段。
“咿呀”!
门开,两个俏婢再现眼前,躬身请他两位进内。
沈牧心儿忐忑下,跨过门槛,进入厢房内。房内分内外两进,以镂空雕花,分列左右的两排屏风分隔,变成一大一小两个相连的厅堂,内进的空间比外进大上近倍。
青青夫人坐在内进的左端,被屏风阻隔,要绕过屏风,才能得睹她的芳容。
终于步过屏风,一位华服丽人正抬头朝沈牧瞧来,目光相触下,沈牧立时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任他怎么猜怎么想,仍估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她。沙成功等发觉沈牧神色有异,讶然往他望去。
沈牧见到的美人儿,便是红馆青青。
青青道:“这位该是莫先生吧!莫先生为何这么瞧着妾身,是否妾身的顽病难以医治?”
沈牧回复过来,干咳一声道:“青青夫人的肠胃病是否起于四、五年前?”
青青又惊又喜,愕然道:“先生果然医术如神,只看一眼立知妾身的病况。莫先生与沙公请坐,奉茶!”
沈牧心中感叹,暗忖我当然知道,当年遇上她时,这美女健康快乐,现在则愁眉深锁,显是因当年被人欺骗以致郁结难解,身体亦因而出了毛病。
只听她适才随口道出对俊俏男人的看法,便知她对旧事仍耿耿于怀。
沙成功接过香茗,为沈牧吹嘘道:“我都说莫先生是名副其实的神医,连张娘娘的怪疾也给他治好,有什么病会是他治不来的?”
沈牧不想再听他的话和看他的嘴脸,道:“二少如不介意,小人想单独为夫人把脉看病。”
沙成功大感没趣,偏又毫无办法,只得和两婢退到外进。
沈牧坐到青青身旁,三指搭上青青的香腕,勾起往日的情景,叹道:“夫人此症来自心情郁结,致影响情绪和食欲,心病还须心药医,夫人有什么事看不透呢?”
青青被触及心事,苦笑道:“先生看得真准,难道我这病真没得医吗?”。
沈牧语重心长地道:“凭小人的针术,或可解夫人一时之困,可是病源不除,迟早会再度复发,难以根治。”
青青幽幽叹道:“先生尽力而为吧!就算根治不好我的病,妾身只会怪自己,不会怪莫先生。”
沈牧冲口而出道:“过去的事当作烟消云散算了,夫人何须仍耿耿于怀?”
青青娇躯一颤道:“先生晓得妾身以前的事吗?”
沈牧心中叫糟,始知自己一时忘情,泄露口风。
沈牧忙作补救道:“小人虽不知在夫人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但凭小人的经验,夫人这种郁结病症该是因男女之情景而来,可推想夫人该有一段伤心往事。未知小人有否猜错?”
青青呆望他的丑脸好半晌,幽幽轻叹,双目射出回忆神情,茫然道:“莫先生只说对一半,妾身是因做过一件忘恩负义的事,所以心内愧疚,可惜此事错恨难返,可能因为此事,才患上先生所断出的郁结症。”
沈牧一呆道:“夫人曾把这事告诉别人吗?”
青青惨笑道:“告诉别人有什么用?只是每当妾身忆起此事,心情难再舒畅,又总是忘不掉。莫先生教妾身该怎么办呢?”
沈牧放开三指,取出铜盒,笑道:“夫人若信任小人的话,请把事情说出来,小人可立誓为夫人保守秘密,说不定小人还可开解夫人,并替夫人治病。”
青青呆瞧着他打开铜盒,取出一根灸针,道:“妾身有个奇怪的感觉,先生像熟知妾身往事似的,我们以前曾否见过面呢?”
沈牧捻针的手轻颤一下,着她坐直娇躯,准确落针在她肩后的心俞穴处,此是心脏血气转输出入之地,在脊骨第五椎下。沈牧虽不通医理,仍知“心病”应从“心穴”入手,故下手挑选这个穴位。真气随针输入。
青青“唧”一声叫起来,神态动人。
沈牧柔声道:“我在等着听哩!”
青青摇头道:“妾身真的不想说,那会令妾身很痛苦的。”
沈牧一来心切救人,更因好奇,忍不住道:“那就让小人猜猜看,是否有人仗义帮了夫人的忙,甚至救过夫人性命,而夫人却毫不领情?”
青青剧震道:“你怎能一猜便中?”
沈牧明白过来。原来青青确因当年对他和徐子陵在救她后恶言相向的事,一直内疚至今。
微笑道:“小人只是顺着夫人的口气和病情去猜度吧!夫人请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醒来后一切都会成为过去。小人敢担保夫人的愧疚是完全不必要的,因为你的恩人根本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说不定你还会再与恩人重逢,彼此亲切畅叙呢?”
青青缓缓闭上美目,像个无助的小孩般道:“真的吗?”
沈牧内气输入,青青软倒椅内,沉沉睡去。
沈牧来到沙府,沙福正指挥下人,为宏伟的府第张灯结彩,迎接新春。
他这时的身份地位自不可与昔同日而语,人人对他执礼恭敬,殷勤亲切。
沙福放下手上的工作,领他直进内厅见沙天南夫妇。
沙天南详细问过他为张婕妤治病的事后,欣然道:“这两天来求诊的人络绎不绝,老夫都以一心只为娘娘诊病为由推掉,不过春节过后,一心怎都要应酬一下老夫的朋友。”
沈牧唯唯诺诺地应允,稍坐半刻,告罪离开,才踏出厅内,给五小姐沙芷菁的贴身俏婢截着,道:“小姐有请先生。”
沈牧乏辞推搪,只好随她往沙芷菁的南园雅舍走去。
抵达门外,只听有把娇滴滴的女子声音传出来道:“那个寇仲最爱扮鬼扮怪,不过无论他扮作什么样子,只要我看上一眼,定可把他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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