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颜老爷子
怎么是这个矫情老头!?
他是颜真卿!?
徐镇川当场就傻了。
颜老爷子一看徐镇川,也挺闹心。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早晨刚刚教了你礼仪,现在就忘了!?
挺胸!
抬头!
低眉敛目!
简直不学无术!”
徐镇川一听脸都黑了,这老头,还真没完了!?不过也是敢怒不敢言,他如果真的是颜真卿,说不得日后还要多多借重于他,怂,还是不怂,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挺胸抬头,低眉敛目,规规矩矩的。
颜老爷子一见,这才哼了一声,算是暂时放过了他。
“早晨的时候忘了问了,你到底是谁啊,怎么会来到都亭驿?”
徐镇川一阵无语,老爷子,咱别这么不讲理好不好?你进了我暂居的院子,坐在我最喜欢的石凳上,喝着我亲手炒制出来的绿茶,你问我是谁?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鸠占鹊巢?
小院中发生的一切,都看在李驿长的眼里,他通告了颜老爷子到来的消息,却得知徐镇川和老大人根本不认识,这便让他心中很是犹疑,一见徐镇川要去面前颜老大人,自然要跟着看上一看。
结果这么一看,徐参军这根本是说瞎话,两个人这哪是不认识啊,分明就是有仇!没听颜老大人亲口说的,不学无术!这对清雅方正的颜老大人来说,已然是严重到了极点的斥责了。
一念至此,李驿长心中暗想,这么一看,那个监察御史留下的院子,应该不用留给徐参军了吧?另外,马圈旁边那个院子不是一直没人愿意去住吗?这回好了,一会就让这位徐参军搬过去!
不提李驿长的想法,却说一直侍立在颜老爷子身后的刘柱说话了。
“颜爷爷,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徐参军……”
颜真卿一愣,回头看了刘柱一眼,满脸地不可置信,看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这才重新看向徐镇川,犹自不死心地问道:
“你就是台州参军事,宣城徐山?”
徐镇川正保持着“挺胸抬头、低眉敛目”的姿态,听到颜老爷子开口,也是很苦恼啊,老爷子,您这就有点不对了,咱们见了两面,每一次见面您都劈头盖脸给我来一顿,合着您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算了,以颜老爷子在大唐的地位,别说自己一个小小的台州参军事,就是代宗李豫、德宗李适,估计也只有老老实实听训的份儿。
你还真别不信,徐镇川看过高义发过来的资料,颜老爷子在大唐官场上,向来以敢言而著称,只要老爷子看不痛快的,不管你是皇帝还是宰相,喷你没商量!
代宗朝,元载权倾朝野,到了什么程度,要求百官上奏言事之前,前把本章交给长官审阅,长官审阅完了再交给宰相,也就是元载审阅,等到元载认可之后,才允许上报给天子。
颜老爷子一听就窜了,那哪行!?
直接上书代宗,说,御史也好,高官也罢,这都是天子的耳目,如果他们都没有资格上书天子,那这个天下还是天子的么?那不成了宰相的了?李林甫,知道吧,玄宗朝的奸相,好家伙,朝堂都快成了他的一言堂了,要不是他安史之乱也不会爆发,就算是这样,他都不敢让百官把本章交给他审阅,现在凭啥!?我可告诉你,这绝对不行,要不然的话,天下必亡!
这道本章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不过言辞之激烈,堪比大炮,就差指着元载的鼻子骂他祸国殃民了!
甚至于还有一次隐含的意思,如果代宗答应了元载的要求,那就是昏君!跟他爷爷玄宗一样,等着马嵬坡兵变吧!
结果代宗一听,得,老爷子,别生气,咱不这样还不信么?
至于元载只能灰溜溜地收拾残局,再也不敢提这事了。
不过,也正是颜老爷子这种敢言的性格,让他的官运不佳,不是被元载诬告就是被后续的宰相记恨,纵观颜老爷子的一生,在仕途之上的巅峰,除了在安史之乱初期死守平原郡之外,却是在德宗建中二年冬集出任礼仪使。
冬集这种事情呢,简单地来说,就是把全国有点名气的官员全叫到长安参加大朝会,什么节度使啊,什么观察使,一个都不能少。
不但如此,还要把所有外邦的使节也都招呼过来,一同参拜大唐皇帝陛下,这叫什么,这叫万国来朝!
想想吧,这是宣示大唐皇帝威严的最重要仪式!
相应的,这种场合关于礼仪方面的事务,也繁琐得令人绝望。
而颜真卿,出任礼仪使,就是要负责这些礼仪。
事实上,德宗李适选择颜真卿,还真是选对了人,建中二年的冬集大朝会,乃是中晚唐历史上最为成功的一次大会。
主要的原因,就在颜老爷子身上。
你知道当时颜老爷子多横!?什么叫节度使,哪个叫六部尚书,还有什么中枢门下平章事,只要你能叫得出名字的大唐高官,有一个算一个,都被老爷子支应得团团转!
别说这些大唐高官了,就是德宗李适,也没跑了。
那个时候德宗刚刚登基时间不长,正是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对这一次的冬集大朝会重视非常,在颜老爷子忙乎的时候,德宗李适就找到了颜老爷子,老爷子,这不冬集马上就要开始了么?我有个想法……颜老爷子听完,二话不说直接开喷,当当当就给德宗怼回去了,一点客气都没有。
一想到这里,徐镇川算是彻底没脾气了,大唐李氏、父子两任皇帝,都快被老爷子喷成筛子了,他一个小小的台州参军事,硬气得起来么?
“宣城徐山,见过颜公。”
颜真卿捻须点头,面无表情,道:“请坐。”
一语出口,整个小院一阵尴尬,连隐藏在院门之外的李驿长都一捂脸,老爷子,说顺嘴了哈?这个小院乃是徐镇川投宿都亭驿的住处,您老就算地位再高,在今天,也就是一个客人的身份,哪里有客人让主人“请坐”的道理?
颜老爷子估计也是被徐镇川身份的转化搞蒙了,这才有了这种失误,难得的老脸一红。
徐镇川心中暗笑,老头,你也有今天!你不是见面就教导我礼仪么?现在怎么回事,鸠占鹊巢啊,好玩不?!
不过他也不以为甚,在大唐,存心看颜真卿的笑话,那纯属给自己找不自在。
“颜公面前,安有徐某的座次!?
颜公乃是我大唐名臣,死守平原硬顶安史叛军,让那安禄山、史思明等叛你都知道,我大唐众多官员之中,有的是舍生取义的忠良之辈!
徐某对颜公早就心生敬仰,只恨生不逢时不能追随颜公左右!与那安史叛军舍死拼杀一回!
今日得见颜公,侍立左右,便足以夙愿得偿,怎敢与颜公平起平坐!?”
这番话说完,徐镇川都开始佩服自己了,我什么时候怎么不要脸了?这回颜老爷子该看我顺眼点了吧?
却不想,颜老爷子冷哼一声,依旧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你这小子,说什么胡话!?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能因为以前的对,就放纵现在的错!
颜某今天五十有三,还没有老糊涂,也没有活到不敢承认自家错误的地步!
莫要说那些无用之言!”
说着,颜老爷子竟然起身,向徐镇川一礼。
“颜某人恶客临门,倒是反客为主,大为不妥。如此,该向主任致歉!”
徐镇川都傻了,吓的,颜老爷子给我行礼!?我的妈,今天我还没睡醒么!?就算不说颜老爷子什么身份地位,就说老爷子的岁数,给我一个小小的台州参军事行礼?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要吓傻多少人!
“噗通……”小院门口摔了一个,李驿长,也是吓得。
徐镇川一激灵,脚下一动,窜出去一丈多远。
“颜公万万不可!
小子何德何能,敢当颜公如此!?
颜公莫要折煞小子!”
一番喧闹之后,双方这才分宾主落座。
颜老爷子在客位上坐得稳稳当当,徐镇川在主位上如坐针毡,半个屁股沾着石凳,侧着身子对着颜真卿。
颜老爷子又开始了矫情模式。
“你这孩子,怎么说你好,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相,你就不会做正了!
人生在世,当做正人、行正事!
如何做正人、行正事,以礼为宗!
礼之所大,命之所在!
礼之所小,在行、在动、在坐、在卧,在你的一言一行!
坐好了!”
哎,您老人家说什么是什么!
徐镇川挺身坐正,再听着颜老爷子的训斥,一点都不感觉他矫情,反而真正听了进去。
这位老爷子,真的把礼看得比命还重,而且赤城得令人难以想象,没有无谓的掩饰,更没有无谓的变通,在他的眼里,对错是那么分明,而区别对错的标准,就是一个“礼”字,这样的老爷子,拥有一颗金子一般的心,你就算不习惯他的表达方式,但是你绝对没有资格去违背他的教导。
徐镇川心境的变化,反应到行动上,让颜老爷子看了,不由得点了点头,暂时关闭而来矫情模式,开始说正事,徐镇川第一时间把宋州殷刺史的书信递交给了颜老爷子。
颜老爷子看完之后,深深地看了徐镇川一眼。
“我家表哥在信中之言,要我写下两篇碑文,一是为张巡、许远、南霁云等三十六人的睢阳之战立传,二是为战死在睢阳的大量百信写下一篇无名英雄碑文。
这个主意,是你出的?”
徐镇川听了,立马应承下来,谁知道殷刺史在私信中是如何写的,不免再说上一说。
“颜公明鉴,张巡等人死守睢阳,历时多年,死死挡住了安史叛军南下的步伐,保住了我大唐江淮之地不受兵灾影响,实在是功莫大焉。
想必颜公也知道,我大唐历经八年战乱,多地赋税征缴不利,唯有江淮,能够征缴八年钱粮出来,只要运送到长安,便可以大大缓解朝廷财政压力,为何如此?除了江淮之地历来是我大唐的赋税重地,也是张巡挡住了安史叛军,让江淮赋税免受影响。
所以,张巡之功,不但在安史之乱提升我大唐军民士气,还在他保护了我大唐的赋税重地,可谓无睢阳,无江淮,无江淮,则无大唐!
另外,睢阳之战,不仅是张巡等三十六人打下来的,也是睢阳军民共同战斗的结果,虽然很多百姓没有留下名字,但是他们一个个都是我大唐的英雄。
正是因为如此,徐某才斗胆请殷刺史上书朝廷,不但要为张巡等人立庙,还要为睢阳百姓立碑。”
颜老爷子听了,立时大声喝彩。
“说得好!
无睢阳,无江淮!
无江淮,无大唐!
无论张巡等人,还是睢阳百姓,只要抵抗了安史叛军,都是我大唐的英雄!
为他们立庙立碑,正是应当!
颜某有幸,能够参与如此盛事!”
徐镇川闻言大喜。
“颜老爷子,这么说,您是答应了?”
颜真卿哈哈大笑。
“如此盛事,如何少得了颜某?自然答应。”
徐镇川听了,和老汤对视一眼,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套路,开口问道:
“颜公,小子有一事相求,还请应允……”
颜老爷子听了,顿时一愣,这小子还真会大蛇随杆上啊,刚刚答应他一件事,紧接着就还有请求,想了一想,老爷子这才开口。
“小子,你是我表哥推荐来的人,又说动了老夫亲自出手撰写两篇碑文,这件事如果让别人知道,必定认定你和老夫关系匪浅,甚至有人干脆就认定你乃是老夫的亲近之人。
老夫本对你不喜,不过看在你心有天下的同时还能心有百姓的份上,老夫也算看明白了,你这个小子,虽然不太懂礼,不过心底还算纯良,说句不当说的话,就算有人认定你是老夫的亲近之人,老夫也不会刻意反对。
不过,在此之前,老夫要提醒你一句,老夫在大唐多多少少还有些名声,你小子千万不得打着老夫的旗号去谋私,要不然的话,老夫定然不会放过你!
这些话,说在前面,老夫再来问你,你所求何事?
合适不合适,应当不应当开口,你自己衡量!”
徐镇川一听,又惊又喜又有些哭笑不得。
惊喜在于颜老爷子竟然认可“亲近之人”的说法,这是多大一根大粗腿啊,还直接伸到你的面前让你抱!
哭笑不得在于,老爷子,您想多了!
“颜公在上,小子自然不敢以颜公的名义谋私!
小子所求,不过是颜公在撰写这两篇碑文的时候,请颜公开恩,允许小子旁观!
实不相瞒,小子的书法……实在有些拿不出手,就在月前,还被琅邪王氏子弟嘲笑过一番……”
颜真卿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原来如此,看来是老夫想多了……
嗯,琅邪王氏子弟,家传颇丰,要是看不上你的书法,却也说得过去……
行吧,就让你观摩一番,若要是你确实有些灵性,指点你一番,也未尝不可……”
徐镇川听了,这回是真高兴了,堂堂颜真卿亲自指导我书法?想想,谁能有这命!?这回不仅仅是大粗腿了,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还韭菜鸡蛋馅儿的,我最爱吃!
就在徐镇川喜出望外的时候,门口处却有响动。
李驿长。
只见他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先向颜老爷子行礼,然后才对徐镇川说道:
“徐参军,那监察御史的院子,已经给您收拾好了,您随时都可以搬过去……
您说您也是,你和颜老大人这关系,怎么不早说啊,要不然我早就给您安排好了……
现在说,也不晚……
就是请徐参军千万莫要怪罪……”
颜真卿一听,冷哼一声,狠狠瞪了徐镇川和李驿长一眼,黑着脸就走了。
徐镇川一阵欲哭无泪,姓李的,老子招你了?你他娘诚心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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