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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陶邑之战三


  “崽子,走吧!不必留念这些东西了。”站在破烂瓦房的老兵头对崽子说道。

  “嗯!”崽子狠狠的点了点头,他有些迷茫的看着破烂瓦房的一砖一木,掉漆的陈旧木瓮,略高地面的床榻,上面铺满着杂黄色的蒿草,沾染着臭腥味的脏羊皮地毯,床榻下的几双破烂的磨出刺脚的野芒草鞋。

  他局促不安的抖动着脚下穿着细料布子做成的厚底布鞋,这是他第一次穿这么舒适的东西,他来蓝田大营的一个半月都没有舍得去用自己的脚粘一下,只用平常山林间的野草自己去做草鞋,身上穿着的衣裳是用黑色粗布制成的,这是秦军标准的配备。

  这一个月的训练期终于结束了,自己的乡党包括自己的通铺的兵甲都会在蓝田将军的指引下加入秦军,至于蓝田将军这个职位据崽子听说,这是一个很大的官职,所有的新兵都归他管,本来秦国是没有这个职位的,可是在秦孝公嬴渠梁的时代,为了训练新军,蓝田大营和蓝田将军也就应运而生。

  崽子在这一个月的收获就是手指间又多了几道粗茧,和平常侍弄庄稼地拿农具的老茧不同,他的中指、食指上有着厚厚的像皮垫的茧,这样可以给弩机滑膛的时候,不至于割伤。

  秦军给崽子这等弩兵的配备就是油亮的足可以映出影子的黑色漆木弩机,以及两套黑色粗布衣裳,没有甲胄,在秦军甲胄都是自己祖辈传下来的,或是自己出金打造的,崽子的父亲那时到是有一套家传的甲胄,可是自己的父亲战死沙场,这些东西也就遗弃了。在崽子的背上到是背着箭壶,圆筒样的东西,上面有着竹盖,里面装着十二支青铜箭矢,青铜的三棱箭头,竹子或者桑木制成的箭身。

  在秦国基本上没有弓箭兵这种说法,只有弩兵,相比于弓箭这种需要长期苦练的玩意,弩兵来的更快,而且威力更强,所以弓箭一般都是秦军军官配备的。

  “来了。”崽子将箭壶扣得严严实实,用一根白色长绳紧锁在自己的背后,这些箭矢可不能遗失,不然就会受军法,严重的还会剁手。

  箭囊这种东西的发明,是在蒙元时代的,在战国时代,不管是弩兵还是弓兵都是用箭壶装载箭矢的,不过与常人理解的不同,虽说箭壶装载箭矢很是吃力,但一般都不会掉的,不然一场远途打仗还吃什么劲呢?

  老兵头点点头,他的穿着和崽子一般无二,不过身上却穿着黑色的漆木甲胄。老兵头他是这一群新兵的伍长,秦军以五人为伍,这是最低等的军队编制,按照秦军军法伍长一级的人是必须着甲的。

  “这结鬓不是这么扎的。”老兵头看着崽子那端正的四四方方的正鬓就将黑红的脸色拉了下来。

  崽子讪笑了一下,连忙将头上的鬓往左偏了偏,连忙说道:“伍长,额不是故意的,忘了,忘了。”

  老兵头摇了摇头,一脸郁闷的脸色,看着崽子杂乱的头发,没好气的说道:“待会休息的时候,重新整理一下,要是叫别人看见了,少说一阵军鞭。”

  说起来这扎斜鬓的缘由还不是从秦军来的,而是从楚国而来的,楚国人被周氏封国素来看不起,也就破罐子破摔,不仅军服是杂色,而且就连这鬓也是扎斜的。

  不过常年和楚国联姻打仗的秦国发现这斜鬓的好处,就是发射弩箭的时候可以看清前面的视线,所以在秦军弩兵必须要扎斜鬓,这是强制要求,在秦国百姓到是没有这种东西。

  随波逐流的崽子就这样加入了这密密麻麻的黑压压的秦军队伍,肃穆的秦军队伍在一片荒芜的野原上行走,如同长蛇一般的队伍在经历几个时辰的奔波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

  “伍长,咱这到哪里去啊!”崽子看着四处寂寥的景色一阵迷茫,他来的目的只有赚军功,分钱粮。

  老兵头松了松身上的甲胄,一股浓烈的汗味就从他的身上开始散发了出来,不过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个表示不满,因为他们都是如此,老兵头张了张干涸的嘴唇,发黄发黑的牙齿露了出来,他舔舐了上唇,抬眼看了看天色,对着一群后生说道:“这是去咸阳的路。”

  “咸阳?”众人传来一阵惊呼。

  “额这一辈子都莫去过咸阳。”崽子感慨的说道。

  对于他们这一杯子都没出过深山林子的“野人”来说,咸阳这个名字就在他们心中时久徘徊,内心充满渴望,可又充满胆怯,胆怯离乡的恐惧。

  “说起这咸阳,可是额见的最大的城了,好家伙,那城高的很,听说这都是从山里拉的石头一个个砌成的....”老兵头回忆道。

  “咱去咸阳做啥呢?”另一个人不明所以问道。

  老兵头用干裂出黑色土垢的手指敲了敲那个提问的人,“哐当”一声,众人暗自发笑。

  “去咸阳,你们这群新兵要和咸阳的军队回合。”老兵头向众人解释道。

  “埋锅做饭!埋锅造饭!”来传令的秦军骑着一匹骏马,从着远离崽子们的山塬上疾跑了下来,嘴里不断喊着这几个字。

  春秋战国时代的古人一天只吃两顿饭,除了贵族有的吃三顿饭外,为了节省粮食,吃两顿饭是最好的。

  崽子也解开了深绑着的箭壶,将弩机和箭壶放在了右边的位置,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五人其中的一个人,他身上有着一个陶制的瓦罐,这个瓦罐有一个人头大小,上宽下小,在两旁有着两个镂空的“耳朵”,上面系着绳子。

  在秦军,并没有火头军这种东西,他们都是五人为一组,设伍长之职,吃饭的家伙是四人轮流带着的。

  不过多久,五人就用树枝支起了一个架子,在陶罐的两耳出绑着粗绳,平时用来背,吃饭的时候是在上面钓着,下面用着树枝烧着柴火,陶罐里面煮着热水。

  炽热的火焰熊熊的燃烧着,崽子和其他人一样,从背后包裹中拿出用蓝色布条重重折叠的粗饼子,这些饼子都是用高粱制成的,也就是大麦,里面夹杂这渣渣的黄色的糠,这都是用火炕的死面饼,硬的发人。

  不过虽说这粗面饼难吃,可是有一个好处,就是抗饿。

  只见崽子熟悉的将粗面饼掰成小块丢进木碗里面的热水,这些粗面饼遇见热水就像是农村喂猪时拌的猪饲料,粗色的糠和着黄白的饼子,从中发出麦香味。

  他们就像是饕鬄一般,将这些浓稠的面泡饼吃的津津有味,吃的时候他们唯恐浪费一点,就用灵巧的舌头来回旋转,意味飞出的“汤汁”接住,吃的得劲的时候从鬓角留下的汗水将粗黑的脸颊滑出一道道说不清是白是黑的深深沟壑。

  快吃完的时候,他们也唯恐浪费一点,从陶罐中的温热开水在木碗中“洗刷”一下,就张开大嘴,将里面混合着的面、糠料抖动的干干净净,那只沾满着厚重黄色黏重舌苔的舌头,像是最忠诚的家犬一般将碗舔的油金发亮。

  ......

  秦国朝堂。

  六十多岁的秦王嬴稷来临了他平生最巅峰的年月,忍让了差不多二十几年,终于在范雎的帮助下赶走了压在自己心头的舅舅魏冉,将自己的亲生母亲宣太后赶到了深宫,他急于做出一番成绩来证明自己的不凡,即使他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

  在过去他当秦王的日子,举国上下的朝政就是由丞相魏冉和宣太后芈八子垂帘听政,秦国鄢郢之战,将楚国赶到陈郢的是白起,而这个时候是丞相魏冉指挥的,这是距今为止的唯一一次大胜。

  包括不久之前的趁着赵国赵王丹初继位的时候,发起的攻打赵国战役也不了了之,而且在二十年之间一直打酱油的齐国竟然敢冒风险将陶郡吞并了。

  即使是擅长忍让的嬴稷自己也不能忍,如果齐国还是二十年前那个齐闵王不可一世的时代,那个连赵武灵王都不敢直视的国家,这口气说什么他也得咽下。

  可是那个攻破函谷关的齐国战神匡章已经老死了,齐之竞技也早已经不负威名。

  “寡人之意,命令武安君白起率领八万秦军,另韩国出兵三万,魏国出兵十万,总计二十一万人马,共伐齐国!”嬴稷紧紧盯着朝堂上下的官员,手里摸着王座的纹路,虽说早已经和百官议论好了,可是心底还是有些不安。

  “臣武安君白起受命,率领秦军攻伐齐国,不胜不归。”白起对嬴稷半跪道。

  嬴稷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看着白起的眼神充满了满意,正要说道:“武安君请起。”

  可是在右首的丞相范雎却打断了嬴稷的话,他拱了拱手说道:“王上,此次武安君出讨齐国,八万秦军太少了吧!”

  嬴稷狐疑的看了范雎一眼,心里猜测不断,这八万秦军是范雎说的,如今又说八万太少,不知道范雎心中卖的是什么关子,不过出于对范雎的敬重,嬴稷没有出声打断范雎。

  “孙子说过:凡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今我秦国虽说出兵八万,合秦魏韩三国兵力有二十一万之巨,然兵者贵亲疏,离别间,三者之于齐国,兵不一定能盛,势不一定强,虽有二十一万,然不敌齐军十万之众也。”范雎缓缓说道。

  范雎的意思就是此次出兵去攻打齐国,虽说秦国有八万,韩国有三万,魏国有十万,可是这三家的兵力合到一块并不能给齐国以一定的压力,因为这是攻城战,而不是野战。再说因为秦韩魏三家虽说有二十一万的兵马,可是这三家面和心不和,到时候发挥出来的实力是比不上齐国的十万兵马的。这句话虽说有些夸大,但是说的确是实话。

  就像抗日战争时期的中国军队和日军,先不说装备,就中国军队虽说人多,可是派系也多,有张学良的东北系,也有冯玉祥的西北军,刘鼎的四川川军,再加上蒋中正的黄埔系,更别说那些种类多得多的南方军阀,而日军虽说有陆军和海军之争,可是基本上是一体的,这样发挥的实力就大打折扣。

  而范雎现在说这些是干什么呢?

  嬴稷顿时明白了范雎的想法,魏冉已经死了,对于白起而言自己的恩人死了,这笔仇要算到谁头上?

  是他嬴稷?还是提出逐四贵的范雎?

  范雎现在提出这句话就是试探白起的心思到底在哪里,是继续拥护秦王,和自己何解...亦或者是相互敌对。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的目光纷纷集中到了白起的身上。这位武安君又会如何回答呢?

  在朝堂上半跪的白起缓缓抬起头,瞥了范雎一眼,淡淡说道:“丞相只不过是纵横家的言论,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丞相不懂得就不要开口。”

  这句话一处,满堂寂静,白起这打明不给范雎面子啊!

  “孙子兵法虽说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可是却还有一句: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近于师者贵卖,贵卖则百姓财竭,财竭则急于丘役。力屈、财殚,中原内虚于家。百姓之费,十去其七;公家之费,破车罢马,甲胄矢弩。戟楯蔽橹,丘牛大车,十去其六。”白起慢悠悠的说道。

  白起这句话反驳了范雎的言论,孙子兵法的意思是说善于用兵作战的人。兵员不征集两次,军粮不运送三次,兵器装备从国内取得,粮秣从敌国征用,这样军粮就充足了。

  就是说:进行战争,必须要解决好后勤保障问题。在战争中,保证部队粮草供应至关重要。从本国调集所需粮草,虽然是一条基本途径,但长期下去,会给国家和百姓带来沉重负担,而且路途遥远,损耗巨大,还有可能随时遭到敌人的攻击和抢掠。

  在这种情况下,孙子提出了部队粮草筹集的一种新方式:因粮于敌,即掠其田野,在敌国就地解决粮草问题。就地取用粮食一钟,相当于从本国运输二十钟;就地征集饲草一石,相当于从本国运输二十石。因粮于敌,即可以节省本国的开支,又可以破坏和削弱敌国的经济实力,是一举多得的好方法,是孙子后勤战略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就相当于以战养战,如果八万兵马再多的话,就会对秦国的财政产生巨大的压力。

  可是白起这句话一说,就是彻底得罪了范雎,难道范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范雎这样说只不过是像白起示好而已,如今白起这样打脸范雎,摆明和范雎不死不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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