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人心思安

　　千夜回头，看着自己这群手下。他们劫后余生，人人身上带伤，有近半行动不便，真正重伤的还在船上躺着，一会要人抬下来。许多佣兵平时都不修边幅，受伤时候更不可能在意。此刻一眼望过去，象难民更多于佣兵。

　　既然有伤在身，那么气势就出不大来。受伤的猛兽，怎么都不好和完好无损的同类相比。

　　纪瑞人老成精，为表示自己并非信口拍马，就笑道：“大人，大秦帝国人才济济，相比之下他们大概也就是普通。可是在我们中立之地，这就难得了啊。依我看，您这些人中怕是有一半有潜力突破战将。那时的暗火，可就又不一样了。”

　　千夜立时明白了纪瑞的意思。在千夜看来，这老狐狸说话虽然还是有些夸张，但大约三分之一的佣兵确有可能突破。

　　如果资源足够，这些有潜力的佣兵大部分都突破的话，那么未来将多出几十名战将。哪怕帝国序列号前十的主力军团，也不过如此了。就算那些没有潜力突破的，战力也能再上一个台阶。

　　中立之地的佣兵不缺骨子里的血气和凶悍，缺少的只是资源和环境。

　　这样一看，倒还真如纪瑞所说，个个都是人才。只不过这几百人才，是由四万人的尸堆中爬出来的。

　　“回城吧，城里现在情况怎么样？”

　　纪瑞立刻道：“还能怎么样？那些商行和大小家族都老实得很！现在听到您大胜而归的消息，哪还有敢蹦跶的人？就是有不老实的，上次也都被您给收拾了。”

　　千夜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中立之地的局势并无太多变化，暗火虽是倾巢而出，但南青和听潮城都还稳定，并没有什么人大着胆子跳出来，再行一把抢班夺权的事。

　　上一次千夜回归，就给那些不安分的人好好上了一课，连张天王的亲侄子都被千夜扣了，最后还赔了个听潮城出来，其他人掂掂自己的份量，谁还敢乱来？

　　浮陆一战帝国最终获胜的消息也已传开。暗火虽损失惨重，近乎全军覆没，但毕竟是战胜一方，很快就会恢复元气。

　　有资源就有人力，有人力就有实力，再惨烈的伤亡数字，放到整个中立之地，乃至所有人族苦苦挣扎生存的大陆上，似乎也不那么惊心动魄了。

　　越野车已经等在旁边，纪瑞亲自为千夜拉开车门，恭候千夜上车，十足一副侍从作派。至少名义上他还是南青城主，个人实力也不弱，如此放低身段，实是让人吃惊。

　　“纪城主，这不好吧？”

　　纪瑞满脸笑容，道：“好啊，怎么不好？以您的身份，我就是给您当个随从也不丢脸。城主这虚名，还是去了吧。如果您念着旧情份，那我在暗火里弄个职位做做也就好了。”

　　千夜皱眉，道：“这太委屈您了。”

　　纪瑞收起笑容，道：“您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其实我们认识时间也算不短了，我可是亲眼看着您如何成长的，也看到了您是如何对待暗火兄弟，以及一手改变整个南青产业格局的。”

　　“改变产业格局可是子宁的功劳。”千夜并不想居功。

　　纪瑞道：“子宁是您的兄弟，不过实际上您才是整个暗火的支柱。恕我直言，现在我若是和您动手，恐怕撑不了多久吧？”

　　千夜认真想了想，然后一脸诚意，道：“还是能……那个，支撑不少时候的。”

　　纪瑞哈哈一笑，道：“就别给我老纪留情面了！如果您念念旧情，那就给我个副团长当当，不过只要虚职，我可不想管什么事。打仗的时候可以叫上我。”

　　纪瑞如此知情识趣，千夜也不好推辞，就点了点头。

　　纪瑞等千夜登车，自己自去前排副官的位置上坐了，姿态摆得极足。在路上，他忽然又问：“千夜大人，您实话告诉我，我现在还能够撑多久？”

　　纪瑞问得如此恳切，千夜于是认真地思考，脸上有着犹豫，明显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现在血气已至荣耀侯爵，对应人族相当于跨过神将天关，与纪瑞修为上就有质的差距。且千夜手段多是威力极大，属于一击致命的那种。

　　纪瑞既然问了，千夜首先就想到原初之枪。晋阶版的淡黑光羽不用说，纪瑞中了就是死。原初之枪打不死公爵，打个神将都没到的人族还是没问题的。普通版的原初之枪似乎纪瑞也受不起。

　　接下来就是葬心，这把枪无论在赵君度手中或是千夜手里，似乎对神将之下都是秒杀。

　　若是两个都不用，那么就是东岳，一式定八方，现在千夜可以连斩七剑，集中在一个小扇面的话，纪瑞躲不过就是死。

　　最后就是生机掠夺，现在的覆盖范围，想来纪瑞已是逃不出去了，中了之后虽不会死，不过战力也会削得七七八八。多中几根血线，更有可能直接损及根本。

　　思前想后，也就生机掠夺下纪瑞能坚持得久些。所谓久，不过是第一招下没倒而已，撑不过第二招。不过生机掠夺是群战杀器，单挑时千夜不太会用。

　　间接点的手段也有，就是放小朱姬。小家伙一口毒喷过去，大概纪瑞不死也残。

　　看到千夜脸色变幻，纪瑞已然心中有数，笑容立刻有些尴尬，自嘲地道：“看来不用大人说了，我大概知道了，能在您手下撑过一招也是万幸。”

　　“一招还是有可能的！”千夜赶紧补救，话一出口，才发现还是说错了话。

　　驾车的人身体瞬间紧崩，又慢慢放松。千夜这才注意到，开车的居然是关中流。这位原本城卫军的大统领，现在也放下身段了。

　　纪瑞都在千夜手下走不了一招，关中流就更不必说了。此刻他内心复杂，都在身体上表现出来。

　　纪瑞道：“千夜大人，看来副团长我还是要高了。就随便当个小头目吧！”

　　千夜忙道：“这怎么可以？副团长没有问题。”

　　纪瑞大喜，道：“我一定尽力！”

　　车队穿过南青城，很快就到了暗火总部。纪瑞一直将千夜送到楼下，才回城主府。

　　越野车上，关中流忍不住道：“城主，我们似乎没必要这么委屈吧？”

　　纪瑞摇头，“委屈？你真这么觉得？”

　　“千夜厉害，这我承认，可您毕竟是一城之主，我们大不了再去打天下，弄块基业出来。”

　　纪瑞叹了口气，道：“老关，你觉得我委屈了。可是你知道，暗火的副团长都是些什么人？”

　　“不就两个年轻人嘛？……”话说到一半，关中流声音就小了下去。

　　暗火正式的副团长就两个，一个是宋子宁，一个是姬天晴，李狂澜或许勉强算半个。

　　关中流虽然不知道姬天晴的真正身份，但对她的战力还是有些了解的。

　　纪瑞缓道：“那位七少就不提了，至于姬小姐，在这个年纪能有如此战力，你觉得她来历会简单吗？看七少对她的态度，或许真正来头会大到吓死我们。和这两位作同僚，实际上是我高攀了才对。你想想，再过几年，等他们都踏过神将天关，哪还有我等的位置？”

　　关中流张大了口，半晌才道：“哪有那么容易。”

　　“对我们自是不容易的，但对他们，恐怕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是……”

　　“老关，我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这一年多来，我当个名义上的城主，觉得倒也不错。我不想再出去拼杀了，找个人追随，过点简单轻松的日子不好吗？”

　　关中流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忽然发现，安稳生活的吸引力正变得越来越大，哪怕是居于人下，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接受。

　　“那千夜……”话出了口，关中流又说不下去了。

　　纪瑞笑道：“千夜大人为人宽厚，前程远大，现如今的实力已远远凌驾我等之上。我如今在他面前，都有种忍不住的战栗感觉。这不就是最值得追随的人？”

　　关中流知道这话在理，最后只得一声叹息。

　　暗火总部，原本的指挥楼旁新起了一座大楼，高度堪称南青之冠，还要远远超过城主府的主楼。楼里面还没有完全装修好，大批工匠正在忙碌着。

　　几名侍从领着千夜登楼，直上顶层，恭敬道：“大人，这是您的新办公室。”

　　“这是怎么回事？”千夜不记得有这么一幢楼。

　　侍从道：“您和子宁大人走了之后，纪城主觉得暗火总部气度不够大，与您身份不符，就新建了这座大楼。整栋楼都是城主出钱，工匠也是城主派来的。为了赶工期，城主和关统领都有亲自下工地督促。只是时间还是太仓促了些，没能完全完工。不过您和子宁大人的办公室都准备好了。”

　　千夜推门而入，满眼古色古香的布置，简洁而又大气。屋内每一个摆件显然都是精心挑选，来历不凡。看样子都是纪瑞自己收藏的珍品。

　　办公室几乎占了半层楼，空间本身就构成一种美。站在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整个南青城，就连城主府都能收于眼底。

　　如此景象，气概自生。

　　千夜点了点头，道：“城主有心了。”

　　侍从问：“大人喜欢就好，要不要现在帮你把东西都搬过来？”

　　“等等，你们都是城主府的人吧？”千夜认出，楼内的侍从，大多不是佣兵团的人。

　　那侍从道：“我们原本都在城主府作事，纪大人说以后不打算当城主，用不着这么多人。看在我们多年办事稳妥的份上，让我们到暗火来，为您做点杂事。”

　　千夜点头，也不疑心纪瑞是否想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这些侍从干练麻利，用起来倒是很顺手。

　　千夜坐定，就有人送上厚厚一叠文件，上面都是这段时间暗火的运转，以及南青城隶属于暗火各大工坊的经营。

　　千夜打起精神，打开文件，细细读着。等到所有文件看完，不知不觉竟已天色昏暗。他只觉两眼有些发酸，再次泛起一种久违的感觉，原来每日处理公务也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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