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雪崩时，没有哪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第二天一早，区域公司大群里就发了苏妮拿下大单的喜报，并公布了本届实习生成功转正的名单，苏妮的名字赫然在列。转正仪式就定在下周五。
项凯惊讶的盯着公司区域大群里的喜报，一脸疑惑。在他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鸷。
给苏妮的电话名单明明是自己才让其他几个员工打过一遍的，里面不可能存在这样一个大客户，这个客户哪儿冒出来的。
这样的疑问，不止项凯有，公司里的其他人也有。苏妮被自己的顶头上司孤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样的情况下，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还会有订单。更何况这样一个超级大单，谁不眼红。
毕竟，他人更加不择手段这件事比他人优于自己更能让人接受。
一时间，公司里于苏妮的传言越来越多。
有说苏妮是某位大佬的千金，背景了得，这个订单就是靠父母的人脉拿下的。也有说苏妮是靠不光彩的手段拿下客户的。毕竟苏妮年轻漂亮，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反正就是各种传言越说越离谱。目前两种情况基本上是五五分。
苏妮哪顾得了这么多，一想到下周五的转正述职会议稳了，心里别提有多美了。仿佛项凯亲自为自己颁发聘书时的一脸吃屎表情已经呈现在眼前。苏妮此时开心得连走路都忍不住哼着小曲儿，哪还会注意到公司其他人看见她时的异样表情。
这天处理完公司的事情，下班路上，苏妮迫不及待的想打电话给苏阳，分享这个好消息。可是电话拨通，电话的另一端却传来苏阳疲惫的声音。苏阳说今天工作了一整天好累，这让苏妮原本准备分享的好消息哽在喉咙，最终是没能说出来。
“那晚上我去接你下班吧，我们一起吃夜宵。”苏阳和苏妮一周没见面了。苏妮满怀期待的想见苏阳一面。
不料苏阳却说下班后约了朋友。苏妮虽心有不满，但作为一个大度的女朋友，她按下了内心的想法，还笑着嘱咐苏阳玩得开心，好像隔着电话对方能看见似的。之后听苏阳吐槽了一些公司的事情，苏妮时不时心不在焉的附和，然后没聊几句两人便挂了电话。
强烈的分享欲被人的冷漠突然浇灭感觉，就好像是跑遍了所有商店，最后终于找到了买冰淇淋的店，但是却被店家告知，仅剩的一支冰淇淋过期了，不能食用。
苏妮蔫头耷脑的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手机，拨通了赵听妤的电话。
赵听妤很快就接通了电话，一如既往地不忘一通八卦苏妮的近况。
“我可以转正了，我今天成交了一个大单！”
一听见这个消息，电话另一端的赵听妤激动得音调都上升了好几个度，反应比苏妮还大。两姐妹就这样絮絮叨叨的分享了最近所有的事。
就在苏妮和小姐妹通话的这会儿，苏妮的母亲已经打了3次电话了。
苏妮本想等和赵听妤的通话结束再给母亲回过去，但是看着三个连环call，担心母亲有什么急事，便和赵听妤说自己临时有事，匆匆挂了电话。立即给母亲回了电话。
电话里的铃声第一句都还没唱完，另一端的母亲就迅速接起了电话。苏妮没来得及询问母亲打电话有什么事，便听见母亲声音严肃的说让苏妮晚上回家吃饭。
母亲的声音严肃得太反常，如果只是吃饭不应该是这种语气。苏妮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苏妮试着询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不料电话里母亲的态度却更加激烈。
“让你回来就回来，哪有那么多问题！”
苏妮被母亲吼得一头雾水，愣愣的听着手机里对方挂断后的滴滴声。
很快，公交车到站了。苏妮被人群簇拥推搡着下了车。
公交站旁有小商贩推着小推车在卖西瓜。此时还是春季，西瓜这种水果还不多见。小商贩被来往行人围住，你争着买一个，我抢着切半个。老板忙的不亦乐乎。
苏妮凑近人群，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央抢出半个西瓜。西瓜有些沉，苏妮拎着西瓜的这只肩膀明显变得倾斜。
爸、妈，我回来了！
苏妮推开门，换了鞋之后，将西瓜放在了门口的茶几上。
家里没人回应苏妮的问候。苏爸爸坐在窗口，沉默的抽烟，烟灰掉了一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有好几只被摁灭的烟头。就连平日无时无刻沉迷手机直播歌房的苏妈妈，也严肃得坐在沙发上，手机安静的放在一边。家里的气氛宛如是在了冰窖。
苏妮凑过去，靠着苏妈妈坐下，轻声问怎么了。苏妈妈没说话，站在窗口的苏爸爸抽完最后一口烟，一大口白色的烟雾缓缓从那张长着浅浅胡茬的嘴里吐出来，然后跟着风溜向不知道在哪里的远方。苏爸爸掐灭烟头，面无表情转身淡淡的说了句：
先吃饭吧。
饭桌上苏妮一直低头吃饭，家里气氛不对，也不敢多问，她心里猜想，估计是爸妈又吵架了。
“苏妮，你最近工作怎么样？听说你成交了一个大单。”苏妈妈还是率先开口了。苏妮很意外爸妈怎么会知道自己开单了，心里也很开心。至少爸妈开始关心自己，开始认同自己的工作了。苏妮笑着说最近一切工作顺利，只字不提自己被领导欺负的事。
苏妮不知道的是，就在今天，项凯已经打过电话给苏爸苏妈了，添油加醋的说苏妮在工作里不择手段，用身体获取订单成。项凯假惺惺的态度，让苏爸苏妈丝毫不怀疑其话语的真实性，反而感恩戴德的感激项凯的提醒和照顾。
苏妈听了苏妮的回答，看着苏妮若无其事的样子，表情愈发严肃。苏妈停下了手中正准备夹菜的筷子，问苏妮，“你怎么成交的？”
苏妮夹了一片青菜，笑着说靠自己努力呗。说完给爸妈的碗里都夹了一块红烧肉。苏妮一脸轻松的样子，彻底激怒了苏妈。苏妮将刚才苏妮夹的那块后烧肉挑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狠狠地放下筷子，愤怒道：
你的努力就是靠脱衣服吗？我和你爸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
苏妮被苏妈的话震惊到，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父母。
“你们就这么想自己的女儿？”
亲人的不信任何其伤人，在这一刻，苏妮体会到了这种感觉。瞬时委屈的眼泪在苏妮的眼里打转。苏妮盯着父母，再次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然而苏妈并没有因为苏妮的眼泪产生过任何的迟疑，依旧是厉声朝苏妮怒吼。
“别人怎么想，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怎么做的。你项经理都打电话到你爸这里了，你爸妈老脸不要了吗！”
这时苏妮也彻底的愤怒了，狠狠地摔下筷子，大吼道：
“别人说什么你们都信？自己女儿什么样的人你们不了解吗！”
苏爸是最不能容忍子女对长辈不敬的。当着长辈的面摔筷子，在苏爸眼里，是大不敬行为。在这轮争吵里，一直沉默的苏爸首次发声，却是为了维护他眼中的孝义。
“说话就说话，当着我和你妈面，摔什么筷子！”
苏妮转头诧异的看着父亲，委屈的问道，
“爸，这是你这时候该说的话吗？连你也相信我会为了卖房子……”
苏妮对“脱衣□□”这几个词有些难以启齿，最终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几个字的。
“连你也相信我会为了卖房子脱衣□□，对吗？”
苏爸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愤怒的说着孝义问题。
“你无法无天了，你爸做什么事情要你教？翅膀长硬了，再过几年你是不是要上天了。”
苏爸爸的避重就轻，已经充分说明了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苏妮失望至极，起身一脚踢开凳子，愤怒的对着父母说：
“是，我无法无天，我不尊敬你们，是，我不知廉耻，为了客户不择手段。你们满意了吧。都说父慈子孝，你们怕是没拎清这个词什么意思，是父先慈，子才孝！怎么会有你们这么极品的父母，外人随便说一句话都信，就是不相信自己的亲生女儿！这回来吃什么饭，以后请我回来我都不回来。”
苏妮说完摔门而去。身后的苏爸朝着苏妮离开的方向大喊：
“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苏爸爸被苏妮激烈的举动气得直喘气，苏妈也在一旁默默流着眼泪。气自己的孩子不争气，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过了好一阵子，苏妈妈冷静下来，转头对苏爸爸说：
明天我去苏妮公司给他辞了这份工作吧，你怕丢脸抹不开面子去，那就我去，反正我一个妇人家的，也不怕丢人。
苏爸爸长叹一口气，随后拿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然后背着手进了卧室。
苏妮独自走在微凉的晚风里，委屈的泪水忍不住的往下流。苏妮拿出手机，拨通了苏阳的电话：
苏阳，我想见你。
苏阳在ktv和朋友聚会，周围环境很吵。电话里听不出苏妮的情绪。
苏阳大声的对着苏妮说，现在自己正在和朋友聚会，如果结束得早的话，就去苏妮家见她。
苏妮生性敏感，听见苏阳的反应，感知到了苏阳内心的迟疑与不情愿。
原来，自己在苏阳心里，也没那么重要。
苏妮说算了，不需要了，便匆匆挂了电话，按了关机键。因为她害怕，再晚一秒挂电话，对方就能听见自己情绪崩溃的声音。
苏妮蹲在马路边放声大哭。如果说亲人的不信任是苏妮今天难过的原因，那恋人的不重视，则是压倒苏妮情绪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记得小时候，父母对小苏妮说，爸爸妈妈最爱苏妮了，但是当苏妮在学校被其他小朋友欺负，回家向爸妈求助时，父母却不动于衷，宁愿去学校附近的棋牌室打麻将，也不远亲自去学校帮助小苏妮。
甚至大学后，苏妮去了遥远的城市上大学，苏妈妈也总是说想念苏妮、舍不得苏妮之类的话语，但是苏妈却一次也没有接送过苏妮，哪怕只是送她到车站也没有。
就连这次，父母嘴里说的爱，还抵不过外人的一句话。
父母这一系列言不由衷的行为，让苏妮明白了什么是嘴炮行为。这也是从小到大苏妮最厌恶的行为。
苏阳一直对所有人说，自己喜欢了苏妮很多年，也等了她很多年。但是苏妮却不止一次的怀疑苏阳的喜欢。
对一个人的喜欢，对方是可以感受到的。在二人还没在一起之前，苏妮也曾感受到过。虽然也有过疑虑，但当时只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只是因为自己对这段感情不够喜欢。
但是，现在苏妮好像顿悟了——原来那不只是因为自己不够喜欢，也因为对方其实并没有嘴里说的那么喜欢。或许，一直以来，苏阳喜欢的都是那段回忆里喜欢着苏妮的自己。
哪有这么多的什么疲累，只是因为自己不是对方想见的人而已。大家都在工作，谁不累？
苏妮突然感觉，这场恋爱谈得好像一场笑话！
说好的喜欢，说好的深情呢？真的都只是说说而已！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嘴上总说一件事，恍惚间，仿佛就会变成真的。至少，自己相信是真的。自我感动，对真相不管不顾，却期望得到想要的结果。
晚风拂面，为今夜这一切的闹剧，带来一场淅淅沥沥的夜雨。
苏妮脚踩高跟鞋，脚后跟被高跟鞋磨得渗出丝丝血迹。她索性脱下高跟鞋，将鞋子拎在手里，赤脚沿着路边漫无目的的走着。雨水淋湿了苏妮身上的衣服和头发，顺着发丝往下滴。
当苏妮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两点了。雨已经停了，只是晚风依旧。
苏妮默默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心里默念加油，都会过去的。然后回到卧室，关上灯，戴上耳塞和眼罩，将被子完全盖住自己的头，抱着陪了自己四年的小企鹅玩偶躺了很久。
她在等，等苏阳今夜会来找她。她心里想，只要今天晚上，苏阳来找自己了，无论多晚，今晚这事就算过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凌晨三点，四点，五点……，苏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手里握着手机，生怕错过苏阳给自己发的消息。可惜，那一夜，手机里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苏阳也并未出现在苏妮家。
一大早，苏妮如往常一样，准时来到公司上班。苏妮发现一路上遇到的同事都眼神怪异，头上几乎都长出了老鼠耳朵，而且很多人贼眉鼠眼的，有意无意间看向自己。
苏妮昨晚没休息好，一早来到公司茶水间，准备冲一杯咖啡提提神。结果走到茶水间门口就听见其他部门的同事正在议论自己。
“苏妮之前得罪了她的直系领导，据6分部的哥们儿说，现在项经理资源都不给她了。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资源，还能这么顺利的搞定2层楼的大单！人家指不定有什么高明手段呢！”说话的那个人意有所指的一笑，好像自己就是当事人似的，八卦传得斩钉截铁。
“哈哈，年轻就是好，关键是人家有那资本呀，长得又好看，身材又好，我要是男的，我也喜欢。”此话一出茶水间传出一阵笑声。
“你们小声点，万一人家是背景好呢！你们没听说吗，都在传苏妮是某个富商的千金，这是人家爹妈给冲的业绩，人苏妮是到我们公司来历练了。”
另一个男同事也积极地将自己掌握的小道消息无私的贡献了出来。但很快遭到了另一个同事的否定。
“你可拉倒吧，还富家千金呢！你是没看见今天她妈，穿的那衣服，拎的那包，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是一普通菜市大妈，现在还在项经理办公室呢！”
就在此时，同事李刚急吼吼的跑过来，说是苏妈妈正在项凯办公室，要替苏妮辞职。
苏妮一听，赶紧把水杯给了李刚，朝项凯的办公室跑去。茶水间的几人听见了外面二人的对话，赶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匆匆散去。
苏妮急得门都没敲，直接闯进项凯的办公室。项凯坐在办公桌后面，但是苏妮明显的看到项凯身后翘得老高的狐狸尾巴在得意的晃来晃去。项凯看向苏妮的眼神里，有挑衅的笑。项凯心里的声音更是清晰的传到了苏妮的耳朵里。
“苏妮，都说了别和我斗，这就是你不听话的下场。”
苏妮恶狠狠地盯了项凯一眼，来不及过多和项凯纠缠。她现在只想尽快把自己母亲弄出去。
“妈，你来干嘛？我们有事回家说。”苏妮拉着母亲的手准备往外走。
苏妈妈甩开苏妮的手，语气冷淡，只说是来替苏妮辞职。不知道项凯和苏妈妈说了些什么，苏妮能明显感觉到母亲在压抑心中强烈的愤怒。
“辞什么职，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辞职？就算要辞职也是我自己做决定，凭什么你来帮我做决定？”
苏妈妈压抑的愤怒被苏妮的话激发出来，厉声对苏妮吼道：
你自己做了什么不清楚吗？我为什么要来替你辞职，还不是为你好，怕你继续堕落下去。你领导都这么维护你的面子了，你还不知道自己留点脸吗？
苏妮被自己不明是非的母亲气笑，她突然明白了项凯的招数。
“你以为项凯真就这么好心？你以为他是在维护我吗？全公司就属他背后阴招最多。今天我要是真的离职了，你口中的这个好人就高兴了，他就再也不担心自己的阴谋诡计被拆穿了。公司有这么多流言蜚语全拜他所赐，你是我亲妈，你倒在这里帮他打我的脸，骂我不要脸？”
苏妮越说越激动，极力忍着委屈，不让眼里的泪水涌出来。
“你今天来公司就正中了他的意，你以为没有我本人的签字，就你，真的能替我辞职？他为的是让我够丢脸，最后让公司来开除我。你不走也行，我走，您慢慢聊！我就当没你这个妈！”
苏妮说完便夺门而出，穿过层层围观的人群，跑下楼去了。
苏妈问项凯，离职是不是必须苏妮本人签字才行，项凯点头称是。苏妈见状，心知自己今天的确是没办法替苏妮离职了，又见自己女儿放了狠话，也很快离开了公司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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