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争辩与不理解
回去的路上，伊娃见到道路旁停着数量运人军用车，背着枪的德国士兵正粗暴的将一些市民推搡上车，被推搡的人群男女老少皆有，他们每个人都面带惶恐，却无人反抗。
有一个中年男人见自己的妻子被暴力的推倒在地，愤怒的推开压着自己的德国士兵要去扶妻子，却被其它士兵用枪托砸伤头，血瞬间顺着伤口流出，男人被打倒在地，更多的德国士兵拥过来对他拳打脚踢，他的妻子在旁边苦苦哀求，没有得到回应，士兵们咒骂着无情的将男人打到毫无反应。
周围的人们沉默的看着这一切，不敢上前帮忙，生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这个世道能活命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精力去帮助别人。
开车的安德鲁也看到了，他也爱莫能助，低声解释道：“是盖世太保又来抓犹太人了。”
伊娃无声的看着，内心波涛汹涌。
回到家，贝尔闻声来到伊娃的房间，见她躺在床上无精打采的样子就问道：“你看起来不高兴？为什么。”
“我敢肯定你没有在家为我祈祷。”伊娃的声音毫无生气，她此刻满脑子都是在苏菲家里和盖世太保在街上抓犹太人的画面，每一个场面都比把贝尔任何一幅画挂在她床头，让她每天睁眼看到还要恐怖。
“当然，我很忙的，我可没有时间给你浪费。”贝尔也在她身旁躺下，“还有你为什么这么说。”
伊娃痛苦的闭上眼睛，“你不会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贝尔听她这么说，更加好奇了，“不！我想知道！有什么能比维克多叔叔喝完酒的样子还要恐怖？”
伊娃沉默了很久，她真是不想叙述那个画面和她当时的可怕程度，但无奈身旁的妹妹一直在催促自己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她就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贝尔听到一半坐起身，转头看向伊娃听着她说完，震惊的好半天说不出话，半响才总结了一句：“这的确要比维克多叔叔喝醉酒的样子还要恐怖，不，恐怖无数倍，好在我们不是犹太人，不会被那样对待。”
伊娃叹了一口气，没说话，她认为那和什么民族没有关系，被抓的都只是些手无寸铁的普通民众啊。
贝尔又躺下，拍了拍她的手感叹：“幸好我没和你一起去，不然我今晚肯定会做噩梦。”
听她这么说伊娃心想，‘我今晚肯定是要做噩梦了。’
晚餐快结束时，曼恩夫人问伊娃：“听说你今天去了一个德国人住的房子？”
伊娃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过来是玛格丽特和她说的，“是的妈妈。”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曼恩先生皱着眉看她，贝尔则是忐忑的看父母的脸色，只有伊娃一脸坦然。
“你为什么会去那里？你昨天和我说的是要去找你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一个德国朋友？”曼恩夫人咄咄逼人。
伊娃放下刀叉，看着曼恩夫说：“因为苏菲·德纳芙就住那里，她现在和一位德国军官在一起。”
曼恩夫人和曼恩先生对视一眼，他们知道这个女孩，她的父亲罗伯特·德纳芙，在尼波市出了名的爱赌。
“那你以后少和她来往，更不要去那栋房子，我希望你能清楚对一个还未出嫁女孩来说，名声的重要性。”
“知道了，妈妈。”听到妈妈这么说，伊娃心里有些不高兴，她起身，“我吃完了。”
回房间的路上，伊娃遇到了埃尔温，本想无视他赶紧回到房间，但见他和自己打招呼，又想起今日的所见所闻，突然问道：“你有烟吗。”
见埃尔温愣住，伊娃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懊恼，几天前他还让自己难堪，现在却和他要烟抽，她咬了咬唇要离开。
埃尔温见状赶紧开口：“等下，我有烟。”顿了顿，“厨房里都是仆人，你知道能‘藏住秘密’更好的地方吗？”
伊娃看着外面的天色，转头和他说：“我知道一个地方，跟我来。”
天色还未全黑，伊娃领着埃尔温来到凡赛庄园后面不远处的一片小葡萄园，这是曼恩先生特意让人建造的，他给这片葡萄园起名叫‘伊甸园’，因为他很喜欢这里，几乎天天都会过来，他每年会拿这里的葡萄亲自酿酒，曼恩家拥有的另一片葡萄农场在另一处，很远，有专门的人看管。
‘伊甸园’里的葡萄因为占地不大种植的就有些密集，葡萄树正是茂密生长的时候，到了晚上房子里的灯光因为距离无法抵达，从屋里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人影，所以最适合在这里做一些‘坏事’。
伊娃因为嫌这里有点远，所以一般都是在厨房里抽烟，今天是特殊情况，不能让家人知道自己抽烟，更不能让他们知道她和德国人一起抽烟，那是罪上加罪。
站在葡萄树之间，伊娃和埃尔温因为站的比较近，所以还是能看清双方的脸，两人默默的点燃烟，刚吸入一口，伊娃就被呛到了，脱口而出：“怎么这么辣。”
埃尔温看她狼狈咳嗽的模样觉得非常可爱：“因为这和女士香烟不一样。”见她缓过劲儿来，便说：“你上次不是抽过吗。”
他还好意思提上次！伊娃瞪了他一眼，上次她被他吓得根本一口都没吸，脑子根本顾不过来嘴里的烟，只是一直含着。
埃尔温没得到回应，反而收到一个大白眼也没生气，问道：“你今天心情不好？”
伊娃含糊的应了一声，吸了一口烟才缓缓开口：“你为什么要当军人。”
埃尔温没想到她居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只是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这是我从小的梦想，我们家所有男性都是军人，做军人是我们的骄傲。”
“所以你们就要入侵别的国家吗？”
埃尔温被伊娃的问题和语气感到惊讶，不解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我不懂这两件事之间的关系。”
伊娃向前走了一步，仅仅盯着他，脑中是被打倒在地上的男人和无助哭泣的妻子，咬牙切齿的说：“你当然不懂，因为被侵略的不是你的国家，被屠杀的也不是你们的国民，而且你也永远都不会懂，你们总是发动战争的那一个，在别人的国家肆意践踏他们的土地、人民和所有的一切。还试图用你们自己的定义来衡量别人，不达标、不听话的都要杀掉不是吗？你们就是魔鬼。”
这是什么话？埃尔温真的是一头雾水，但被强行安上的头衔感到生气，压抑着怒气说：“小姐，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说，我是一名军人，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而且我们并没有向你说的那样践踏别的人国家和人民，更没有屠杀无辜的民众，你可能听到别人说了一些空穴来风，毫无根据的话就觉得那就是我们做的，我承认有一些事情我们的确做过，但那只不过是在战争时期必要的强硬手段。还有，我希望你能收回最后那句话，那是无端指责。”
伊娃简直要被他的嘴硬气晕，“哈！还不承认吗！那今天我亲眼看到被抓走的犹太人是怎么回事？你还敢说那不是你们做的？难道是法国人穿上你们士兵的衣服，抓走自己国家的人，然后再栽赃到你们身上？”
被抓走的犹太人？埃尔温瞬间就懂了，他没了刚刚的气焰，明白了伊娃生气的理由，他无法反驳，抽了一口烟，沉默一会儿才开口：“我…理解你的心情…”
伊娃打断他，“不，你无法理解！被抓走的又不是你们德国人。”
“小姐，请你冷静一点，我得向你坦白，我们德国士兵的确在占领的每个国家抓犹太人，这是无法掩盖的事实。但，”埃尔温看向那双充满怒火的眼睛说：“你要明白不是所有德国人都觉得犹太人应该被抓，你和亲妹妹的想法都会不一样，何况我们。抓人的是盖世太保，属于党卫队，他们为某一党派工作，而我和更多的德国士兵为整个德国战斗，我们只是普通的德国士兵，为了更好的祖国未来而奋斗。”
伊娃冷笑，“有什么不一样，你们都是德国人。”
“不一样，我的士兵永远不会把枪口对准普通人，我向你保证，除非生命受到威胁，我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无辜法国民众。”埃尔温边说边向伊娃靠近，他没带帽子，让他眼里的真诚毫无阻碍的传达给伊娃，这的确是他一直秉承的原则，他也做到了。
但他忘了，接到命令进攻别人国家的同时就已经伤害了很多无辜民众，只要有战争，怎么可能不会波及人民，他所秉承的原则早就在服从命令的时候土崩瓦解。
此刻的伊娃被他的承诺和眼神烫到，她突然感到疑惑，自己经历的太少，不懂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子，难道真像他所说的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伊娃移开目光，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房子没有说话，她明白自己的世界观还不够完善，根本不能和这个经历无数场战争的男人对决，再说下去自己只怕会被他洗脑。
过了好久，伊娃才再次开口：“那你就不能阻止他们吗。”
埃尔温握紧拳头，‘做不到’这几个字变得难以启齿，他不知道如何让眼前的女孩明白自己不能违反军规，做出越级的事情，即便看起来他的官职要比在尼波市的那群党卫队的人要高，但盖世太保要抓人根本不需要听任何人的差遣，在抓有问题的人这方面他们权利是最大的，他只能不断的吸烟。
伊娃看着他的样子，明白了答案，嘲讽的扯了扯嘴角说：“为自己说了那么多，结果还不都是一样。你应该知道，袖手旁观的人和施暴者同罪。”她当然知道这一切不是他的错，但就像她说的，说那么多解释自己与别人的区别，却在看到施暴时默不作声，伪君子而已。
就在这时，一个德国士兵听见了刚才的争吵，向这里走过来，他手握着枪像是随时准备射击，他用德语大声喊：“谁在那里。”天太黑，半人高葡萄树又迷惑了视野，让这个德国士兵根本猜不到站在黑暗中的是谁，有几个人，但他还是保持紧张，步步逼近。
伊娃见到有人，赶紧转身躲在埃尔温身后，同时熄灭手中的烟。
埃尔温扬声用德语说：“是我。”
德国士兵听出声音的主人，马上放下手中的枪，站定，高举右手，手指并拢向前喊道：“hie！hitler！”
埃尔温回礼，接着向他说：“这里没什么问题，我只不过来抽根烟，你可以去别的地方巡逻了。”
“好的长官。”士兵转身离开。
伊娃从他身后出来，疏离客气的说：“非常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还和你说了这么多没用的话。”看了他一眼，“谢谢你的烟，我先走了。”
“该说抱歉的是我。”埃尔温赶紧开口：“今天让你看到…那一幕，我感到非常抱歉。”
伊娃停下脚步，没有转身只是稍微侧过脸，“你为什么要道歉，那又不是你和你的士兵做的，你只不过是被我迁怒的人。”
埃尔温被她怼的无法言喻，喉咙动了动低声问道：“我以后可以叫你伊娃吗。”
“随你。”抬脚离开。
埃尔温眼中是伊娃离开的背影，耳边是躁动的蝉鸣，夏日的晚风吹舞他被夜漆黑的头发，他站在原地许久，直到手中的烟燃烧殆尽，灼伤手指，才缓过神来，扔掉、碾灭。
今天的一切都让伊娃感到万分疲惫，简单收拾后钻进被窝，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月光逐渐入眠。
梦中，伊娃走进房子内，屋内的装饰让她想起这是苏菲家，她又听到走廊拐角处的房间内传来了声音，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看着自己走近，好像在重复早上的一切，但隐隐觉得哪里不一样。
因为床上的女人长的自己一摸一样！而伏在她身上的竟然是埃尔温！
伊娃震惊的看着床上的两人交缠，却无法阻止，像梦又很真实。
画面一转，她被德国士兵粗暴的推上车，她嘴里喊着：“我不是犹太人！我不是犹太人！我是法国公民！”但没有人听信她的话，只当她和所有想要逃命的犹太人一样。
伊娃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德国士兵想要逃跑，没跑两步，随着一声巨响子弹打穿了她的大腿，剧烈的疼痛让她扑倒在地，几个士兵走过来将她拖回车旁翻过身，她看到了康拉德那双可怕的眼睛。
“杀了她。”伊娃听到康拉德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
在士兵举起枪瞄准伊娃的时候，她看到了上一刻还在和自己缠绵的埃尔温，此刻他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发生的这一切，伊娃颤抖着声音对他说：“求你…求求你。”
埃尔温冷漠的转身。
直到枪声响起，在伊娃惊醒前，眼中是埃尔温离开的背影。
(https://www.lw00.net/1798/1798734/4513324.html)
1秒记住乐文小说网：www.lw00.net。手机版阅读网址：m.lw00.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