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青荷
接下来一连几日，叶梅雪都不曾来找过叶芷兰。
她没等到叶梅雪，但等来了另一人——青荷郡主。
青荷是奉亲王之女，平日里爱听民间的小曲儿，对戏文里的爱恨情仇很是向往。除此之外，宫里属她消息最为灵通，她又是个管不住嘴的，听到什么都往外传，好几次差点酿成大祸。
两年前，她们二人在宫里的一场晚宴上相识。
青荷与叶芷兰熟悉后，发现叶芷兰很是靠谱，无论何事，只是默默听着，偶尔附和几句，从不主动出言打断她，更不会外传。
是个靠谱的，又是个能听自己说话之人，简直是太合她的心意了。
两人成为朋友后，无论她知道了什么事，最先都来同叶芷兰分享。
青荷来到叶芷兰的寝殿，一眼瞧见叶芷兰，眉眼率先弯了起来，小跑到她跟前，带得满头的金步摇乱晃：“芷兰芷兰，我要同你说个好玩儿的！”
叶芷兰笑道：“什么好玩的，给你开心成这样。”
“你可曾听过武安侯？武安侯有个独子名叫方必安。”
“略有耳闻。”
“他们一家不是半月前才从南地搬回来么，前日方必安在宫里当值。叶梅雪令人请他去凤凰殿品茶，她请了三次，方必安拒了三次。”
叶芷兰点头，这的确像方必安能做出的事情。
“最后叶梅雪亲自来请他，起先他还是不肯。那叶梅雪就在一旁盯着他，一刻钟之后，他还是去了凤凰殿。”
“后来呢？”
“才刚进去没一会，便黑着脸出来了。听凤凰殿的宫人说，别说品茶了，方必安连案几都掀了。”
青荷说着掩面笑了起来。
叶芷兰想着方必安那气急败坏的神情，也跟着轻笑起来。
两人正说笑间，宫女突然来报：“郡主，方小将军在殿外等候，说是要见您。”
叶芷兰下意识地看向青荷。
这方必安来的也太不凑巧了。
青荷亦是朝她看来，眼里充斥着好奇与兴奋，两人目光相聚，青荷十分善解人意道：“你去吧，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叶芷兰：感觉她好像误会了点什么，她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安。
叶芷兰来到殿外。
方必安一身红绸银铠，黑发以金冠束成马尾状悬于脑后，额间系着条红色祥云纹抹额。他的个头本就高，这红白相间的甲胄更衬地他英气逼人，只是他面上一脸生无可恋，活像被人□□过一般。
汤圆慢吞吞地跟在他的身后，它也被包了一身银铠，款制样式，与方必安身上的一模一样，连头上都寄了条红色布条。
叶芷兰原本便觉得方必安同汤圆很像，这样一看，更像了。
汤圆一瞧见叶芷兰，便来了精神，蹿至叶芷兰身边，围着她转圈。
方必安看到叶芷兰，一下子站直了身体，如同重新活过来一般，怒气冲冲道：“叶芷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芷兰一脸无辜道：“什么怎么回事？”
方必安气得快吐血了，忍不住提高音量：“就是你那皇姐！都是因为你，她，她这几日天天缠着我！”
周围的宫人闻言朝他们的方向看来。
方必安朝他们扫了一眼，众人皆默不作声地将目光收了回去。
“既然是皇姐的事，方小将军自然该去问皇姐，问我做什么？”
此言一出，方必安冷静下来。
的确，此事是他与叶梅雪之间的事，也不能说是叶芷兰的错，他怒气冲冲地找上门，还这样凶她，对她有些许不公平。
这样想着，他的气焰就弱了下去：“你那皇姐，这几日老来寻我麻烦。她到底想干什么？”
叶芷兰笑道：“皇姐总来寻你，说明对你是极中意的。方小将军这般仪表堂堂，英俊潇洒的人物，会被皇姐喜爱上再正常不过了，不必介怀。”
她又补上一句：“况且皇姐惯会疼人，你若是成了她的面首，她不会亏待于你。这汴京有多少男子拜倒在皇姐的裙下，但皇姐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方必安：他忍!大丈夫有什么不能忍的！
于是他无视叶芷兰言语中的嘲讽，凑到叶芷兰跟前，压低声音问道：“你那皇姐讨厌什么样的男子？”
叶芷兰示意他附耳过去。
方必安微微侧头，叶芷兰附在他耳边，呼出的气息打在他的侧脸上，
只听她轻声说：“我不告诉你。”
方必安：
他一定是脑袋被汤圆啃了，怎会想到来问叶芷兰。
他又双叒叕被耍了。
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叶芷兰又叫住他：“方必安。”
方必安看向她，面带疑惑。
叶芷兰思忖片刻：“我那皇姐，喜欢英姿飒爽的男子，不喜对她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的。她再找你时，不要同她争论，她说什么你只要点头应和便好。”
方必安想着那日在凤凰殿里见到的情形，叶梅雪身边围着的那几个油头粉面的男子，英姿飒爽？
这四个字，他们是跟哪个字沾边了？
当年在国子监，他只是诗词学的不好，叶芷兰是看不起他还是怎的？
这叶芷兰定是在诓骗他。
再者说她会这么好心地提醒自己？
他那聪明的脑子一转。
明白了。
事实定是与叶芷兰所说相反。
他只要这样强硬反抗下去，那叶梅雪定会对自己厌烦。
这样想着，他瞥到叶芷兰身后殿门后漏出的一截黄色衣角：“何人躲在门后，出来。”
叶芷兰转身一看，青荷慢吞吞地从殿门后走出。
她感到一阵头疼，也不知道刚刚的谈话青荷听到了多少。
青荷走到叶芷兰身旁，偷听被抓个正着，这实在是。
她微低着头，不敢看叶芷兰：“芷兰芷兰，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就是忍不住。”
她注意到方必安的身后，忽的眼神一亮，走到汤圆面前蹲下，伸手去抚汤圆的狗头：“好俊的狗儿。”
汤圆眯着眼，趴倒在地上，很是享受。
青荷越看越喜欢：“跟我来，姐姐带你吃好吃的。”
叶芷兰注意到，青荷说到“吃”这个词时，汤圆的耳朵动了一下，它一下子从地上爬起，跟着青荷往殿内跑了。
青荷进殿门之前，还不忘同叶芷兰补上一句：“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留下方必安与叶芷兰两人面面相觑。
方必安看得目瞪口呆。
这过程太快，他才刚伸出一只手，便看到那团白影蹿进殿门里了。
他辛辛苦苦养了这狗子五年，五年！！
就，就这么跟人跑了？
人就那么轻飘飘一句话，它就头也不回地跟着跑了？
是个人就能拐跑它吗？
这丢人的汤圆！！
叶芷兰注意到方必安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还在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便听方必安问道：“你当年就是这么收买汤圆的？”
叶芷兰点了点头。
“你用的什么？”
“一，一个玫瑰酥。”
方必安更震惊了：“玫瑰酥？一个？”
汤圆在方家的地位甚高，汤圆是同他们一桌吃饭的，也就是说，他们吃什么，汤圆便吃什么。
甚至他在方家的某些待遇都不如汤圆。
他越想越气，忍不了了，大丈夫不忍了！！
他攥紧拳头，转身就要迈进殿门。
今晚就下锅煮汤圆，谁来了都救不了它，他说的。
叶芷兰见他一脸怒气，忙拦住他：“这是我的寝殿，你若进去恐有不妥。”
“青荷现下正喜欢它得紧。”
“不如这样，两个时辰后，你再来带它走。”
方必安这个人，气来的快，消的也快，两个时辰后，估摸着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届时再让他把汤圆带走。
方必安：“那就让它再快活两个时辰。”
说着长腿一跨，气呼呼地离开了。
方必安离开后，叶芷兰回到寝殿，便看到青荷坐在窗前，手里拿着盘糕点，一块一块地投喂给汤圆，眼睛却时不时瞟向窗外。
叶芷兰叹了口气，故意咳嗽一声。
青荷猛然回头，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叶芷兰。
她今日怎么这么不小心，竟又被发现了。
坦诚的说，无论是方才还是现在，她都不是故意的，她就是管不住自己，对什么事都觉得好奇，想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干些什么。
她忙解释道：“我，我刚刚看到窗外飞过一只好看的鸟儿。”
“真，真的。”
叶芷兰不说话。
青荷一边给汤圆喂食，一边偷偷观察叶芷兰的神色。
刚刚他们二人谈话的内容，她并未听到多少，只隐约听到“中意”，“喜欢”，“皇姐不会亏待于你”等字眼。
但这并不碍事，她联想到自己平日里看的戏文，已经猜到了整件事情的全貌：叶芷兰与方必安两人原本是两情相悦，奈何叶梅雪横插一脚，但方必安为了叶芷兰抵死不从，而叶芷兰知道此事后，不忍方必安为难，试图劝说他从了叶梅雪。
这便解释了为何这些日子来叶梅雪处处为难叶芷兰。
只是这方必安不是才回汴京，难道他们两人很早便相识了？
叶芷兰居然不告知她此事！
她可是事事都同叶芷兰分享的！
她方才问叶芷兰知不知道方必安，叶芷兰还装模作样地说略有耳闻！
算了，她是个大气的人，不同叶芷兰计较这些。
叶芷兰不知青荷脑里在想那些乱七八糟诸如竹马青梅的戏码，只知道青荷时不时偷看她，眼神变了又变，一会同情，一会了然，一会愤怒。
叶芷兰觉得她的头又开始疼了，她有不好的预感：“你在想什么？”
“没关系的，我都懂。”青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懂什么了？叶芷兰自己都不懂，她就懂了？
叶芷兰觉得她有必要解释一下，但青荷不给她机会。
“你不必解释，你放心，此事我绝不会说出去。”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叶芷兰更迷糊了，帮她什么？
她还未来得及同青荷问清楚，青荷便离开了，留下叶芷兰与汤圆一人一狗面面相觑。
两个时辰后，方必安如约来接汤圆，神色平静。
想来气儿是消了。
汤圆一见方必安便耷拉下脑袋，一副及不开心的样子。
叶芷兰见方必安眉头一皱，忙转移他的注意力，递给他一袋点心：“对了，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汤圆最爱的玫瑰酥。”
方必安一口拒绝：“不必了。汤圆，我们走。”
说着他转身离开。他往前走了几步，发觉汤圆没跟上来，一回头发现汤圆还蹲在叶芷兰面前，口水淌了一地。
“汤圆！”
汤圆一动不动。
方必安一连喊了几声，汤圆就是不肯离开。
方必安觉得自己哪天要是没了，那一定是被汤圆气死的。他走上前，一把接过叶芷兰手中的玫瑰酥。
“汤圆说多谢你。”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是我感谢你，是汤圆！”
然后气鼓鼓地离开了，汤圆盯着他手中的点心，紧跟在他身后。
过了会，方必安那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看看你，丢不丢人，丢不丢狗，我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汪！”
叶芷兰忍不住笑出声。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喜欢捉弄方必安。
她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大概是因为方必安了解她吧。
这汴京城的人，大多觉得她温婉善良，或是软弱可欺，却只有方必安看出她并非善类。
既然他都已经认准了自己不是好人，她索性便不在他面前继续伪装了。
反正，就算方必安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况且，每每捉弄完他。他一脸怒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实在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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