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从木香居出来,柳砚莺吃了瘪走得灰头土脸,沿路花也不香了,鸟也不叫了。
连拐角走过来的路云真她都没看到。
路云真见柳砚莺从自己亲哥哥院里走出来,要不是小冬拉着,险些没忍住冲上去。
“小姐消消气先别冲动,咱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没准是老夫人叫她来送东西的。”
路云真脾气冲,但又不傻,她问小冬:“且不说她是荣春苑的一等女使,不必做这些杂活,你什么时候见过老夫人差使她进郎君屋里?”
夫人老夫人防贼似的防她接近大哥,想不到大家都想错了,给了她可趁之机进出木香居。
路云真这会儿脑袋里的气血都已散了,不再意气用事:“一会儿进去你就装什么都不知道,听到吗?”
小冬点点头,跟着路云真迈进木香居的垂花门。
瑞麟听见脚步还以为是柳砚莺杀了个回马枪,哭丧着脸走出去,却见是四小姐:“见过四小姐,四小姐新年好。”
“新年好。”路云真抬抬下巴,“我哥哥呢?”
“三爷刚练完箭,正在里间喝茶休息。”瑞麟说罢小心观察起路云真的表情,想判断她知不知道适才柳砚莺来过。
路云真健步如飞穿过月洞门进了里间,路景延就坐在偏厅里端碗喝着什么东西,见她来了,并不急着将碗放下,而是笑了笑叫她来坐。
柳砚莺提来的食盒还放在桌上,一看便是从别的院里送来的。
路云真装不知道:“哥哥,喝什么好东西呢?甜醪糟,这不是你最爱吃的吗?瑞麟从哪端来的?”
瑞麟机灵地上前道:“回四小姐,是我特意叫大厨房的人做的。”
路云真又问:“你怎知我哥哥爱吃甜?还正好让厨房的人做了他最爱吃的醪糟。”
瑞麟一个刚进王府两年的小厮上哪知道啊,他压根没见过三爷几面,谁能想到气宇轩昂出入军营的路家三郎爱吃甜食:“我——”
路景延慢条斯理咽了嘴里的木薯圆子,说道:“我想吃了告诉他的。”
瑞麟立马小鸡啄米地点头。
路云真得到这个答案,心里“咯噔”一下,哥哥骗她。
她攥了攥拳竟然有些鼻酸,本来是高高兴兴来和哥哥撒撒娇聊聊天的,结果一来哥哥就为府里的女使打掩护,顿时满心醋意,什么都不想聊了。
路云真撇着嘴,委屈问:“哥哥如今也到了及冠之年,可想过何时娶妻,给我找个嫂嫂?”
路景延笑了笑漫不经心搁下小碗:“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谁也不是我说了算。”
路云真试探问:“哥哥就没有心仪的女子?”
路景延淡笑:“我久在军中,上哪儿去心仪?”
路云真愈发难受,是啊,哥哥一直待在军营里,那儿不就跟和尚庙一样,他回到府里又被柳砚莺那样不知廉耻的女子纠缠,怎么可能招架得住。
哥哥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路云真小声试探:“哥哥,你觉得刘妙儿如何?”
“刘家表妹?”路景延伸手一勾妹妹鼻梁,“你喜欢她的为人也不至于要她做你嫂嫂。”
路云真急于撇清自己的关系:“不是的!哥哥你好迟钝,我没和你说为人,我是说她喜欢你呀!”
路景延眉尾微扬,倒是真的没有想到,确切来说是从未留意过。
印象里刘妙儿总是病恹恹的,还喜欢穿一身素衣,簪栀子戴冷玉,笑起来永远拿团扇挡着,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好像风一吹人就会像一团云那样散了。
前世他要出征,她便会以刘家的名义来王府践行……
路景延没由来皱了下眉:“这些话你出了这扇门就别说了,也别让父亲母亲知道,事关别人名节,切不可到处传谣。”
路云真急了:“是她亲口跟我说的!我没有传谣!”
刘妙儿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亲口跟她说这些,其实是路云真追着刘妙儿问,问得她变成个大红脸,两人才心照不宣的。
路景延按按太阳穴:“你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快到申时了,你该回去了。”
“我还没说完呢。”
“未成家的女子帮人说媒下巴会长大黑痣。”
路云真忙捂住嘴角,生怕那里钻出个痣似的:“哥哥!”
“好了,回去吧。”
路云真气鼓鼓离开木香居。
她难过得很,哥哥一年难得回来一次,这么容易就中了柳砚莺的圈套,这才几天,都出入起他的居所了。
可怜妙儿表妹那么喜欢哥哥,却连话都没和他说过几句。
路云真想着想着顿时有些慌了,毕竟她哥哥是庶子,要真和柳砚莺看对眼了,王妃哪会阻止他纳妾,没准还要将柳砚莺塞进哥哥屋里,好断绝世子的念头。
她不喜欢柳砚莺,不要柳砚莺进哥哥院里!
二姐姐总说祖母屋里的柳砚莺是狐狸变的,一准想着飞上枝头。
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是好女人?
路云真回屋后坐立难安,也不敢将此事声张出去。虽说她平日里和路仙柔走得最近,可路仙柔不见得会真心给她在这件事上出主意,没准还会暗地里笑话自己。
这可如何是好?
小冬见自家小姐回来后便忧心忡忡,会错了意:“小姐,没事的,三爷有分寸,何况都是亲兄弟,世子就是知道了也不会为难三爷的吧。”
“你说什么?”路云真倏地抬眼看向小冬,小冬吞口唾沫不敢说了。
路云真却一拍巴掌:“是啊,我怎么把大哥给忘了,既然大哥喜欢,那把柳砚莺给他不就行了。”
小冬吓一跳:“小姐…您打算怎么做?府里人多眼杂,做什么可都担着风险。”
路云真胸有成竹:“阖府上下不是要去小崇山过上元节了吗?那儿偏僻冷清,我自有安排,届时你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小冬陡然噤声。
木香居。
送走路云真后,路景延终于得空打水擦身。
他仅着纯白里衣侧卧屋里的软塌之上,五指托着柳砚莺送来的瓷碗转动着,任凭门外的光穿透薄胎白瓷,将阳光分散成光晕洒在墙面。
他闭上眼,明明方才路云真和他说了半天的刘妙儿,可他现在却只想得起另一个女人。
她穿红戴绿,她嬉笑怒骂,她坐在世子的背上打着团扇,差使身份地位远高于她的男人为她在地上当马。
还有,她蒙着眼睛抱着他喊世子……
这些画面在路景延脑海中总是格外鲜活,以至于她尸体摆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很不习惯,不习惯她面无表情的样子,不习惯她曾经柔软的身体变得冰冷僵硬。
现如今那个鲜活的柳砚莺又回来了,可她越接近他,越让他觉得她没有心。
路景延转动着手中瓷碗,墙上的光晕也闪烁变化着。
他忆起前世某次去到常翠阁,自己曾撞到柳砚莺给路承业送吃食。
他听见她亲口说:“世子爷,这鸽子汤炖得可酥烂了,我知道您爱吃这个,赶早到小厨房给您做的。”
“是呀,不光是您爱吃什么,我连您爱喝什么酒爱读什么书都一清二楚。”
“我可是老早就留意着世子爷您的喜好了。”
……
路景延哼笑了声便将手中瓷碗搁到一边,不再想了。
他闭目养神片刻,思虑起旁的事来。
前世,他拒绝了平旸王在京中的安排,孤身去往沧州军营驻守边防远离朝堂,所以直到吐蕃来犯,他也只能驻守营内等待朝廷调兵。
在大邺与吐蕃还在交涉之际,朝野当中分为两派,一派是由庆王李璧代表的议和派,另一派则是由房丞相所代表的强攻派。
那些傲慢无知的声音误判了吐蕃的实力,激化了边防矛盾,带给吐蕃可乘之机。
重来一世,路景延决定留在京中任职。
若能提前结识庆王李璧,或许可以阻止战争发生。
他已将这个决定告诉了平旸王,征求他的意见,平旸王自然是十分满意他能留任京中,当年他就不赞成路景延跑到沧州,现在只当他是吃不了那个苦,点头之余还不忘训诫几句。
现在除了平旸王,府里没人知道他年后不回沧州。
他不急着说,是为了看柳砚莺还能怎么做。
柳砚莺有点想撂挑子。
她觉得路景延有问题——
当初他从战场回来二十四了也没娶妻,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竟然没有女人,准是身体不行怕被别人知道,否则怎么会像个死人一样,根本不回应她。
“砚莺,眼睛直勾勾盯着那花,在想什么?”老夫人踱步在回廊上修剪着花枝,见柳砚莺默不作声,就知道她心思跑远了。
柳砚莺回过神来,搀扶着老夫人面不改色道:“砚莺是在想上元节燃灯供佛的安排。”
老夫人一听,笑起来:“去年我腿上犯痹症,不能在小崇山的佛堂久跪,你说你常年伴我左右,身上沾着佛缘,可以替我诵经祈福,只是慧根尚浅须得跪上一夜才有我一个时辰的功德。”
老夫人的枯手在柳砚莺手背轻拍,“你这丫头啊,叫人怎么能不喜欢。”
柳砚莺甜甜一笑,心里想的却是:去年上元节她还没有重生,放着大好的机会不去接近路景延,反而在佛堂念经,念了一天一夜却在几年后落得个淹死的下场。
这次小崇山之行她可不能再将命运寄托在佛祖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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