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期口琴
这副妆造，何止是认不出来，走在路上都是让人想离远些装作不认识的程度。
皮肤被涂得黝黑蜡黄，紫色的丝滑假发遮住半张脸，露出的那只明亮眼睛上是浓浓的烟熏妆，鼻翼上镶嵌着一颗闪亮的假钻，唇色红得发紫。
下半身穿着破洞牛仔裤，与发色一致的紫色衬衣一半塞进裤筒，一般塌拉在外面。
见者一秒穿越回到十五年前，那时候大家的空间还挂着“莪嗳伱”“伱不湜我，所姒伱鈈会眀白伱對莪の薏図”诸如此类的语录。
姜凝云内心此时与她脸上的表情一样冰冷。谁知道，这已经是她与节目组抗衡的最好结果了，不然她还可能成为东北大婶子、流浪犀利哥等等，在音综深度体验不同角色扮演的乐趣。
顶着这样一副造型，与其说是街头才艺表演，不如说是人类猎奇行为大赏更为恰当些。
节目组确确实实地保证了第一天打工任务的公平，公平得有些过分，也怪不得姜凝云会想拉人组队。
同时这出戏也颠覆了所有人对于姜凝云的印象，年少时就被捧上神坛，在各类采访与节目中显露出张扬的傲气与不配合，加之一些虚虚实实的传闻，不好相处已经成为了她身上的标签。
连带着不尊敬人、不知天高地厚、耍大牌的污名也接连沾染。
谁能想到，她竟然能够坦然接受节目组如此整蛊的打扮，这可不符合传言中的性格。
“咳咳！”
姜凝云走到洛书桐面前，手握成拳放到嘴边，大声咳嗽了两声，试图将陷入呆滞的某人唤醒。
“···五五分账吧。”
回过神来，洛书桐无奈地说道，作为可能被牵连社死的代价，她觉得这个价位其实可以更高。
她朝场边望了一眼，简遥憋笑到满脸通红，颤抖着举起手向她竖起大拇指。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组队吗？”
偏有人喜爱这等奇异的造型，一个看上去俊俏似少年的狼尾少女走过来，满是兴趣地打量着姜凝云的新皮肤。
“不可以。”
还未等洛书桐回答，就被姜凝云一口否决。
“为什么？”
少女的眼神有些受伤，哀怨地宛如在看一个负心汉。
“小妹妹，这是为你好。就这副鬼样子，我还真的不知道今天可以赚多少呢——”
姜凝云身高与少女齐平，她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端起语重心长的口吻。
“可是我觉得很有趣。一定会有很多人来看你的。还有，你都和她组队了。”
少女一脸认真，接连发出灵魂之声，最后指向洛书桐，成功让姜凝云脸色滞住。
“嗯···大多数人可能并不这么想，而且我和洛老师已经约好啦！做人嘛，最重要的是言而有信。
如果你喜欢这种风格，那我们下次可以一起组队，节目录制还有好几个月呢，不急在这一时——”
姜凝云说得头头是道，但洛书桐总觉得她带了诱哄小孩的意味，也不知能兑现几分。
“好。姜凝云，你这个人和我以为的完全不一样，我宣布，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偶像了。”
中二小孩却当真被轻易哄到了，她放弃了组队的想法，朝着节目组的商务车走去。
走出几步，又想起来什么，迈着长腿快步跑回来。
“我叫李梓，晴空室内合唱团的中音领唱。姜凝云，记住你答应我的。”
而后又快步跑走。
姜凝云刚刚松了一口气，一回头就发现洛书桐正认真打量她，心中莫名一突。
“书桐，怎么了？”
“突然发现，大家对你的认知可能都存在极大维度的偏差。某些方面来说，你很懂得语言艺术。”
洛书桐双手抱在腰间，认真点评了一句。姜凝云一时之间，搞不懂这句话的褒贬。
“还有最后五分钟！”
执导拿起了喇叭开始催促，刻意迎向两人的方向。显而易见，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只有她们在聊天。
她们这才悠哉着走向筹备区，随意挑选了剩余的一个街区，纸烟花筒、摇铃等较为有趣的道具都已然售罄，不过就姜凝云的造型，似乎也不需要什么额外帮助来吸引注意力。
接下来是乐器的挑选，大多数人选择的都是吉他，弹唱是最为普适的街头表演方式，至少不会翻车得太严重。
洛书桐的目光扫过区域内琳琅满目的乐器，其中赫然摆放着一把小提琴，她眸光微沉，随即如同被灼烧一样猛然收回。
“你选什么？”
她反手将选择权交给了姜凝云。
“口琴合奏？”
姜凝云拿起一把布鲁斯口琴和一把半音阶口琴，递到洛书桐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会吹口琴？”
洛书桐狐疑地看着她，口琴技巧出现在专业小提琴手身上，说不上不妥当，但弦乐器与吹奏乐器并非一类，若不是对她极其了解的好友，都不知道她也是个口琴爱好者。
“我瞎挑的，如果你不会就下一样嘛——没想到你还真会。”
姜凝云唇角的弧度扩大，笑得很是明媚，好像押中了考题一样。
“我还以为你会给我挑小提琴。”
提起警惕的心略微放下，洛书桐状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书桐如果想选小提琴的话，就不会来问我了吧？”
姜凝云在察言观色这方面的能力，确实不一般。
洛书桐默认了这个说法，两人挑选了最为小巧朴素的口琴。倒让执导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有一天能在街头听到神级小提琴演奏呢。
“叹什么气！快让pd跟车。”
简遥用手中的纸卷筒狠狠敲了一下执导的头，恶狠狠地说道。总有人违背她的命令，到底是谁把小提琴摆进去的？
坐在商务车上，洛书桐的指尖刚刚拂过琴口，姜凝云就适时递过一张湿巾，妥帖得恰到好处。
她轻轻将口琴置于唇边，先是吹奏出几个局促的音调，然后深吸一口气，悠长的气息带出连串的旋律，优美动听。
“好久没吹了。”
试音结束，洛书桐不太满意地蹙了蹙眉，有几处细节处理得远不够完美，是技艺荒废许久的结果。
“很好听的。”
姜凝云的视线分毫不动地凝聚在她唇间，满带真诚赞赏。
本是含情脉脉的作态，但是配上她葬爱家族的打扮，洛书桐转瞬就将心中才升起的伤感抛开了，憋笑是真的很辛苦。
短暂的愉悦过后，车厢内的气氛又陷入了沉寂。
一般来说，为了节目效果，会有跟车主持向嘉宾进行提问聊天，以此得到节目素材并活跃气氛。
但由于她们是唯一的双人组，从一碰面开始就环绕着莫名的氛围感，节目组索性就任由她们自己发挥。
“街头表演其实很有意思。”
姜凝云很知情识趣地接过了主持的担子，开口扯出了话题。
“听上去，凝云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
洛书桐从善如流地顺着说道，好像在做一档人生采访节目。
“在成为酒吧驻唱之前，我也算是一个流浪歌手吧…天桥，地铁口，广场，嗯…人多的地方就有我。”
姜凝云伸手摸了摸耳垂的黑钻，颇有些感怀。
洛书桐侧目看向她，有些震惊和不可置信。
大家都知道姜凝云在出道前是酒吧驻唱，知道她成名前过的确实不如意，却没想到如此不如意。
成年即成名，所以在她流浪的时候，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我没有家。”
似乎知道洛书桐想问什么，姜凝云抢先说出了口，阻止了她的向下探询，紧接着继续说道。
“不过那段日子挺快乐的，抱着一把破吉他，往街上一站。就有很多人看过来，我随便唱，听众也随便听。
喜欢的会留久一点，给我一点打赏，不喜欢的就自顾走了，不勉强。我是真真切切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为我自己的理想和热爱在唱歌。
那种感觉很自由。”
姜凝云说着这段话的时候，有一股朦胧搏动的力量透过那滑稽的形象传递出来，惹人向往，令人悸动。
自由…
洛书桐在心中反复咀嚼这两个字，什么才称得上真正的自由呢？
“站得越高，反而变得越迷茫，也许，这一次真的能够让我找到当初的心意与信念吧…”
撑着下颌，姜凝云看着车窗外的人潮如涌，变得深沉而深刻。
“可能在成长中，每个人都会越走越孤独，丢掉一些东西…”
在这一刻，洛书桐感同身受地共鸣着，这么多年，她好像总算找到了一个与她经历同样苦难的灵魂。
她们的经历不尽相同，也不知道对方丢失的究竟是什么，却在某一个感慨下达成了共识。
车到达目的地，稳稳停下。这是一条沿江的花园街。
优雅端庄的都市丽人与复古潮流的葬爱人士一同出现，就足以形成一道足够引人注目的景观。
在她们搭好音响后，如同李梓所说的那样，已经有很多人驻足围观。
往街上一站，很多人看过来，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走开，这本来就是街头表演的意义。
一场演奏，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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