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教堂白鸽
教堂尖塔上飞过数只白鸽，扑棱着翅膀往教堂后方飞去。
丘伽并未被一群白鸽给转移视线，他像木桩子杵在齐连身边，目光在叶湑和迟暮间游离不定，内心活动无比丰富，而且几乎都写在脸上——
这是什么情况？认识吗？嗯，肯定认识。那是不是可以开外挂直接炸了系统？不对，这位大人物是谁还不确定，但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妈耶！我要回家了吗。
“要进来吗？”迟暮问。
叶湑“嗯”了声，顺着布满绿藓的石阶往上走。愈是靠近教堂大门，他越是能感受到阴森冷然的气氛，就像凉风带着腐烂的霉味吹来。
丘伽的反应更为明显，走在石阶上总是忍不住干呕，他紧捂口鼻，自我激励道：“一定要成功离开这系统，我得回去的。”
“吃下这个。”迟暮递给他们一颗紫红色圆糖。
“这是什么？”丘伽问。
“防腐糖。”
“不是毒药？”丘伽甚为爱惜生命，对任何不确定的事怎样都是抱有怀疑态度的。
叶湑没等回答直接放进嘴里，他并不是说完全信任审判长迟暮，只是他很无所谓，对于毒药他更是求之不得。
迟暮说：“有人以身试毒，你可以观察观察。”
丘伽歪扭着脖子，确定叶湑安然无恙后才相信的吃了糖。刚放入嘴里，即刻就体会到功效，那些难闻作呕的腐味竟然闻不到了。丘伽不可思议地使劲嗅着鼻子，闻了再闻，果真是防腐臭，而且还很彻底。
迟暮递给齐连糖时，齐连拒绝说：“谢谢，我不需要。”
丘伽迟疑转头看向齐连，好心劝说：
“齐哥，这糖是真的管用。你不要觉得平白无故收下人家东西不好意思，这会真没什么，先保命要紧啊，你不吃的话很难保证不被熏死。如果你是不爱吃甜的，那你也放八百个心，这糖不那么甜而且还带着玫瑰味，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糖，真的。”
苦口婆心的丘伽一说话，嘴巴就像上了弹簧似的，巴拉巴拉就停不下来，而且也没注意到给糖人早就自觉地收起糖。
齐连解释说：“我没有闻到任何腐烂的味道。”
听到解释，丘伽的眼神一下就变了，立刻怜悯同情起齐连来，安慰道：
“没事齐哥，我能理解，其实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哎，人生在世难免会不那么完美，不然怎么叫做人生呢。不用太难过，俗话说的好，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迟暮听着这话痨少年的鸡汤话，没忍住闷闷笑了声，眼睛目光不禁挪移向叶湑。
叶湑至始至终都没什么太大反应，对于心灵鸡汤，他从前听的数不计数，重复来重复去也就是那么些。对别人来说或许能起到短时间的振奋作用，但对他来说就如注入的麻醉剂，随着剂量的增加只能更加的麻木无感。
“现在先进教堂。”迟暮从叶湑身上挪移开视线，说。
丘伽快速跟上节奏，问：“是不是要领判决书？”
迟暮说：“并不清楚。”
叶湑已经踏过教堂大门进去。
教堂内排排列坐的长长木椅残缺不全，有的被腐蚀殆尽，有的被恶意损坏。两侧的圆柱上绘画着圣经上的故事，关乎耶稣的诞生、受难与再生，柱体的墙面斑驳不堪。
教堂两侧破败的墙体上各自镶嵌着六面彩绘玻璃，玻璃经受风雨的洗礼已经破损。
在教堂最前方架着一个巨型的铁制十字架，生锈的痕迹清晰可见，奇怪的是十字架上没有耶稣的雕像。
再前面墙壁上方，圆形玫瑰花窗几近为空。此时，从沦空的圆形花窗口投射下的光线落在祭坛上，落在被罩着蛛网的蜡烛上。
叶湑微仰起头，看向教堂天顶。绿色的螺旋天顶上绘有姿态百样的玫瑰，尽管有所褪色，仍然可见那抹殷红的暗色玫瑰，仿如地狱冥鬼烈焚的火焰吐着暗红的毒舌在呼救。
在半空有一块用四根粗绳吊起来的白布，上面装着什么，重重压着变凹的白布，似乎随时欲破而出。
“没有人吗？”丘伽进来扫看一周，发现空无一人。
“咚——”
教堂的塔钟又传来沉着而洪亮的钟声。这次只有一声，但这一声在废败的教堂内震荡、回旋，由远及近，再渐渐消散。
等到钟声真正消失时，教堂内的腐朽长椅上坐满虔诚的垂首祷告的人。
在第一排左侧，坐着贝雷帽和黑色鸭舌帽的两位，叶湑看后背知道是林森森和林诚。而在右侧，有三个紧紧挨靠一块的人，是竹月和她的父母。
这里教堂内的人全是与冥岛的岛民，准确点来说，他们都是与冥岛的冥鬼。
那叶湑之前经历的那些事又是怎么回事？竹月被告失踪，林诚突然不见，竹胜要找失踪的女儿。现在，他们明明毫发无伤的在一起，为什么故意弄出那样的事？仅仅是为了瞎耗时间？
叶湑不太能理解当前的状况，但也不想费脑去思索这些。他很颓丧，也很懒惰，就想随意找个角落窝在那一动不动，像个无生命特征生物待到尘土盖平棺木。
“这……这么会功夫就满啦？”丘伽诧然道，“真是见鬼了。”
齐连认真地说：“你没说错。”
“没说错什么？见鬼了？”丘伽似乎还不了解情况。
“是的，见鬼。”
一句顺口就带出的话，没想到还一语成真，丘伽瞬间起了身鸡皮疙瘩。他看齐连一本正经样也不像说假话，不禁有点畏缩害怕，悄无声息溜到叶湑和迟暮身后，藏到自认为坚实可靠的盾牌后。
丘伽放低声音，小声问道：“这里人……这里他们在祷告，我们要不先离开？”
迟暮看向叶湑，见叶湑没有作出反应，说：“先等等。”
“哦，等等吧。”丘伽乖乖缩了回去，歪着头看向后侧的教堂门前的红玫瑰，他自我安慰着想只要眼睛看不见那就是不存在。
叶湑站在那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脑袋里全是黏稠的浆糊，难以转动。目光无神，他就随意散漫地四处游看，从教堂祭坛移动十字架再移到花窗，又移到耶稣的绘像，移到祷告者中。
“不找判决书吗？”迟暮在身侧低声提醒道。
很及时的声音带着空气泛起阵阵涟漪，不动声色地将叶湑脑中的黏稠物轻而易举地推散。
“嗯，找判决书。”叶湑说。
有目标的活动可以及时止损他不停堕落的残心，至少在完成这件事前他有事可做，不用让胡思乱想的头脑漫无目的地游走，如鬼影那般四处飘荡。
“判决书在哪？前面吗？”丘伽依旧保持原来的姿态，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向前面。
教堂的讲道台前站着一位着黑色长袍的主持者，头上戴着黑色的头巾，用黑色的头箍给圈定住。
主持者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正翻开第一页进行颂读：
“主创造万物，赋予尘世生命，由生至死，皆有定数。我们依从高尚无私的圣主，随时悉听圣主定下的命数，以真诚的心馈问圣主的恩明，得获主的宽宥和抚触。”
“我们生来肮脏污秽，带有淘洗不尽的原罪。为祈求死后的安灵，向主祷告忏悔，愿圣主饶赦，恩赐福泽。”
“疾病与苦难糜烂人世，折磨不止。神圣的主，他用温善的光热疗愈我们的四肢百骸，驱散囚困我们的晦气，赦免我们的一切疾难。我们用真心画押，跪拜臣服在主下。”
“用圣血浇灌的红玫瑰是圣主的赏赐。我们淋泽红玫瑰的花海，溺死在浓郁密稠的芬香里，体悟主博爱的胸襟，阖眸聆听，畅笑直至永恒。”
“愿主的恩惠，常与众圣徒同在，阿门。”
短短五句后，又开始新一轮的重复。坐在底下的虔诚祷告者真诚地跟随上面的主持者进行颂读，一遍又一遍。
“听起来感觉挺奇怪的。”丘伽吐槽说，“这不是圣经吧？”
“不是。”齐连说。
“我就说嘛，祷告词听着就不像，而且他们总说自己有罪，要获准主的恩赦。”丘伽说，“还有那句玫瑰什么的，红玫瑰是圣主的恩赐？唬鬼呢？”
最后一句“唬鬼呢”说完，丘伽立刻噤了声，发现不对，这就是唬鬼的。
“是的。”齐连依旧是一本正经地回答。
叶湑认真聆听多次后确定说：“并不是判决书。”
“嗯。”迟暮回应说。
“咚——”
教堂的钟声再次响起，同时传来白鸽扑棱着翅膀飞到屋顶上的声音。
教堂内的祷告者和主持者倏地一下化作灵活的冥体，相继从破损的墙壁和花窗里溜窜出去。
在第一排的竹月一家和林森森他们却是在最后离开，像是看到叶湑他们在教堂最后面，有意扭着脖子朝他们看过来，带着狰狞的痛苦面具似的，勾着苦笑，眼里闪着乞求的泪痕。
叶湑凝眉注视着这一切。
到底是怎么回事？
归回到萧瑟的教堂，荒芜、衰败重新归顺于沉寂，绵延不尽的颓然萦绕于空。
丘伽满腹好奇走到长椅边，俯身观察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而在屁股刚落在这条看似完好的长椅上时，哐当一声长椅碎裂坍塌，溅起一片尘土。
捂着口鼻的丘伽立马逃离事发现场，说话声被捂在衣袖里：“早知道就不坐了。”
跑到叶湑他们跟前，心虚地问：“这算毁坏公物吗？应该没事吧。其实那长椅根本承受不了任何重量，刚刚他们怎么……”
越说越没声，只差没给自己一巴掌，说句话总绕离不开鬼东西，丘伽觉得现在最好闭嘴不言。
就在这时，系统破天荒地跑了出来。
丘伽第一反应就是惊慌，“完了，这是毁坏物品来找我的，真是倒霉到家。”
系统通报：
【延时到点，请死刑审判长0217立即接受处罚】
听到通报结果，叶湑侧头疑惑看向迟暮，话还没问出口，就见迟暮点燃手里的纸鹤，浅然一笑：“抱歉，不知道能不能及时帮上忙，但一定尽力。”
随即，迟暮瞬间消失在他们面前，与晨时一样，如烟而散。
片刻停滞的空气僵着不动。
教堂的白鸽撞上花窗，被玻璃给划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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