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冥的世界
脚下是黑色的长路，一眼望不到尽头，走起来却让叶湑倍感轻松自在。
浓稠的血腥和上尖锐的利片包囊住整个黑色空间，蔓延渗透的红色浪漫由下至上朝四周侵略，不留情面地占领霸夺。
叶湑隐隐约约看到有个模糊高大的身影往他的方向走来，那人身着白色长服，面容不清。
他不加理睬，继续走自己的。但就在眨眼间，那人霍地出现在他的身边，牵住他的左手腕，使他挣扎不得。
慢慢地，那人的掌心与叶湑的左手腕相隔毫厘间的距离，微不可察的间距，似有若无。
黑色空间沉浸在谧静中。叶湑僵动不了。
在左手腕处，他能感受到阵阵带着暖温的气流沿着他深浅不一的伤痕贴近，好像有人在亲吻那骇人的伤口，抚平那可怖的红痕。
“小孩，闭上眼睛。”说话的声音低低地敲击着叶湑的耳畔，像是羽毛在抚触耳廓。
“我十七了。”叶湑依旧睁着双桃花眼，直视周遭的黑暗，淡漠驳道，“为什么要闭眼？”
站在叶湑身后的说话人直接用右手捂住叶湑的双眼，很低的声音夹带难以觉察的笑意：“既然十七了就别再干傻事。”随即又补充说了一遍：“闭上眼睛。”
这一下掌心带来的温热让叶湑很不自觉地阖上双眸，但他依旧不太理解，困惑问道：“为什么闭……”
结果话没还说完，不远处的周围接连响起碎裂爆破声，像闷在古钟里似的，厚重而沉闷。随即又传来充斥于耳的警告声：“警告！死刑审判长0217违反规定，请立即处置！警告！死刑审判长0217……”
叶湑满腔疑惑，想挪移开捂住眼睛的那手，然而就在触碰到那双手时，僵硬得一动不动。明明眼睛前感受到的是温热，这手背却像寒冰似的凉，刺骨得冷。
“抱歉，无意冒犯。”那人温存地说。
“你的手……为什……？”叶湑断断续续吐出的话在一半时就自行给咽了回去，那只手已经离开叶湑的眼睛，连同着背后的气息也消失不见。
叶湑缓缓睁开眼睛。眼前黑色空间像碎裂的光片开始分崩离析，狭细的缝隙里迸溅出不可计数的光条映亮他苍白清瘦的面颊，清俏俊朗的面容依旧可辨。
他低头察看身着的衣服，原本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变成黑色翻领制服，脚踩的拖鞋变成及膝的黑色长靴。现在俨然一身长官的装扮。而在此之前，他不过是一位正自我了结的患者。
面前数以万计的光条逐渐汇连一片，纵横交贯他目光所及之处。蓝绿色屏幕带着系统的机械音出现在他眼前。
死刑缓判
【欢迎来到冥的世界】
“冥的世界？”叶湑惊诧不已，睁着大眼看着这比川剧变脸变得还快的境况。
在几分钟前，他偷藏已久的锋利小刀终于划破他白净的手腕，白色的被单被浸染成斑驳红色。他有模糊听到紧急抢救的声音，但他想那不过是他在荒诞不经的人间最后听到的声音。
他不知道死亡的滋味，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会真正体悟到。走过黑色长路时，他想或许这就是通往地狱的长路。他会得到解脱，他终于不用再忍受那苦不堪言的人和事。
他会与死神共舞。
但此时，一切都变了。现在甚至连他自己处于死或活的哪一种状态，他都不清楚。
【请选择冥的世界，完成系统的死刑检验】
“死还需要检验？有这规矩？”叶湑摸不清现在的状态，完全一头雾水。
【选择时间还剩十秒，请迅速做出选择】
蓝绿色屏幕随着倒计时开始闪烁红色的警告，屏幕上方的倒计时愈加迫近。而屏幕下方的显示框内有七个成列的地域，依次是与冥岛、夜生谷、古灵镇、渡州、七魄滩、黄泉湾和无名碑。
系统的倒计时现在已经转变为1，叶湑还未说出选择的地域名。眨眼的功夫，倒计时变为0，他已然没有时间和机会做出选择。
其实他有点故意的成分，故意想延迟不做选择，看看这碍眼系统能弄出什么名堂。但在下一秒，他就开始后悔了。
系统在未收到选择时，首先是给以叶湑处置。
【鉴于选择人未能及时做出选择，给选择人增加二次的死刑缓判】
叶湑现在就是榆木脑袋，听什么都是处于蒙圈状态。
二次死刑缓判？三次都行，反正我都无所谓的。他想着想着又开始丧起来。
系统声继续——
【根据先后顺序，系统自动替选择人做出选择，与冥岛】
眼神里的光逐渐溃散，叶湑兴致高昂的状态在当下如坐过山车跌落到最低点，过山车半路损坏后，只好让他卡停在那里，最低处的情绪慢慢朝他拢聚过来，很快将他包裹。
他仿如身处在密不透气的乌云团子里，伸手触不到光，睁眼看到的全是忧郁的灰黑色。
脑袋中各种纷杂不解的思绪仿佛被人给牵制着，随便一拉一扯都让他头痛欲裂。他很难受但是说不出来，就像有块东西给堵在喉管里。他想拼命呐喊求救，但发不出声音，一点都没有。
这种常有的情绪转化他习以为常，他很自然地选择闭上眼睛，在想象的密闭空间里孤落地站着。他幻想着自己失去地心引力，重心不稳地开始摇晃、开始漂浮、开始游荡。
他的眉头不时地皱蹙，又不时地舒展。
突然，耳际有欢声笑语传来，“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八三五六……”
有个小男孩满脸好奇地走近叶湑，在叶湑身边细细转悠一圈，一直也没敢靠得太近，似乎生怕被这位着制服的人给抓起来。
叶湑慢慢抬起薄薄的眼皮，或许是因为耳边那些欢快童声的影响，他的情绪缓和了些，现在算不上太低落，但也说不上愉悦。
头顶上方的暖阳正洋洋洒洒落在叶湑身上，他微微转动脖颈环视，发现他站在岛屿的海岸边，浅黄色的沙滩上有四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在玩跳皮筋，嘴里唱着“六八六五六，六八六五七”的歌。
在他后方，带着灰褐色贝雷帽的小男孩正仰着头看着他，许是叶湑高的缘故，小男孩仰头的幅度大了些，贝雷帽一下就落到沙滩上。
光秃秃的圆脑袋唰地一下显露出来，小男孩神情蓦地就变了，神色慌张地弓身去捡身后的帽子，然后拿着帽子边跑边戴上，往沙滩外的环岛公路跑去。
从哪不知道忽然冒出来的两个十来岁的小毛孩，抓起沙滩上的小沙石，带着讽笑，哄闹着追着那小男孩跑去，一边追赶一边嘲笑唱道：“光头帽，光头帽，不长头发只带帽。没人理，就要闹，发起疯来不害臊，成了恶鬼毒人药。”
叶湑听完这自编的嘲人歌，眉宇间骤然拧巴，看着那些狂妄小毛孩跑远的身影，接着又听到身后原本跳皮筋的四个女孩停下来也在说那小男孩。
“他哥真的害死人啦？”
“我妈妈就跟我说，别跟林森森说话。”
“我爸也是的。”
“我家就在林森森隔壁，其实也还好，他们家里人没说的那么坏，有时候还会给我们家送东西。”黑色齐短发女孩说。
其她三位女孩略显惊讶地看向那短发女孩，问：“竹月，之前你怎么都没跟我们说过？”
竹月以为她们是说林森森家其实并不坏的事，笑着回答说：“我们不是很少提起他家的事嘛，我也就没说。”
三位女孩相互看过一眼，很默契地收起皮筋绳，对竹月说：“我们先回去吃饭了，到时候再叫你一块玩。”
竹月略感奇怪地点头说好，挥手看着她们三个相挽着离开。
三位女孩在经过叶湑身边时，带着既畏怕又惊讶的目光看了看叶湑，走上公路东侧后还回头看了下才真正离开。
叶湑往竹月的方向看去，竹月也正好在看叶湑，在眼神碰撞到后，竹月的视线立马收回，紧接着移到面前的沙滩上。
叶湑也转移视线，往公路边的路牌看去，蓝色的路牌上写着“与冥岛环岛公路”几字。
这里就是与冥岛。叶湑心说。
但现在的情况根本不明，那捉摸不清的系统也不出来说个话，叶湑哪里知道现在该干些什么。
“哥哥，你是来这玩的吗？”竹月走到叶湑身侧，轻声问道。
叶湑微侧过身，看着面前眼睛发亮的小女孩，想了下，和声回说：“是的。”
“哦，那是一个人吗？”
“嗯。”叶湑看这女孩似乎想说什么。
“那要注意安全，最好别到岛中央去。”竹月说完，微微一笑，挥手道别，“我先走了，再见！”
叶湑浅然一笑：“谢谢。”
穿着白色帆布鞋的竹月小跑着上到环岛公路，朝西边方向跑走，跟那小男孩林森森的方向是一样的。
沙滩上现在只剩下叶湑一个人，他走到环岛公路上左右各看了看。
这条公路一边是围栏围圈住的，另一边是依傍着的山壁。
此时，公路上了无人迹。
叶湑便又重新走回沙滩。
……
不知不觉中，属于四月的暖阳挪移到西边海平线上，叶湑就坐在沙滩边上，安静地看着落日余晖。
在很久以前，他家也在海边，他那时每次出门就可以看海，可以听见海声，但后来搬离开了。
激着浪花的海水被落日照得波光粼粼，像是铺上一层金黄色面纱。叶湑心情平和，他支棱着上身微微后仰，感受黄昏的奇妙。
在充斥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囚困着，他浑浑噩噩地度了不知多少时间，以至于在这里享受日光的照耀都能让他感到汹涌澎湃。
倏然间，他冒出一个不一样的想法，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在冷酷刀片的割划下狼狈的死去，如果能重来，他想体面些。找个旷辽无人的大海，选择黄昏时点，慢慢沉入大海，像鲸鱼那般沉溺于海，然后在暮色里溺死在海底。
那时，是黄昏，是受世人欢迎的时点。
那时，他在高潮中死去。
远方，落日已经降移到海平线下，夜晚开始垂临。随着深蓝色夜晚的出现，久不见的系统也随之而来。
【欢迎来到死刑审判长0428的世界】
“0428？”叶湑喃喃自语地重复一遍，又想到那位审判长的编号，“0217，这不是他。”
系统机械音继续：
【死刑审判长0428的第一年判决日即将到来，请执行长官及时前往玫瑰教堂执行判决书】
“我？执行判决书？”叶湑算是听明白任务，但仍有不解。
判决书是什么？
【若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判决书的执行命令，将对执行长官进行惩治，继续增加执行长官的死刑缓判任务】
关于死刑缓判，叶湑这下是清楚情况了，就是不完成这系统规定的任务就一直不能离开这系统，直到完成任务才能离开。
可到时候离开时又是怎样？叶湑想。真正去会见死神？
刚在猜测无数种想法的叶湑，思绪立刻被系统音给打断。
【现在是4月23日19点28分，判决书执行任务的截止时间为4月29日零点整，请执行长官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执行任务】
系统提示完，正频闪消失，叶湑立即追问道：“系统内就我一个执行长官吗？”
闪动的系统安歇下来，回应道：
【还有其他执行长官和npc人员】
“npc？有谁？”叶湑不客气地继续问。
系统又开始闪动：
【抱歉，npc身份不可告知】
不容叶湑再次追问，系统已经自行消失。
现在，叶湑唯一想着的就是找到玫瑰教堂，赶紧完成什么判决书，然后赶快离开系统这鬼地方。但随即又想起，他在系统任务开始前就已经受到一次处置，他要完成两次死刑缓判任务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居然连死都不安生。”叶湑不禁自语道。
【npc分为固定型和可变型】
猝不及防闪现回来的系统在提示这么一句后一溜烟地又跑了。
叶湑留在原地接受这最后一条提示信息，正在思索其中含有的意思到底代表什么，就听见背后公路上传来喧杂的人语声。
“就是他。”
“竹月不见了肯定是因为他。”
叶湑转过身去，看见中午那三个女孩被一众人包簇着，正指着叶湑说他是罪魁祸首。不明就里的叶湑根本来不及开口，就上来两个粗壮大汉准备对他拳脚脚踢。
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叶湑被人给一脚踹倒在地上。
大汉围拥上来，拎起叶湑的衣服领口想要开揍，在拳头几近靠近叶湑下颔的那秒钟里，叶湑左手腕处冒窜出削铁如泥的银线，直接将俩大汉的手腕捆束起来，然后再缠绕住两人粗壮的身子，瞬间把两人捆绑一坨。
叶湑拉起衣服袖口看向左手腕，原本的伤痕已然不见，而多了这厉害的银线包缠在左手腕上，似有若无的银线随即弯曲扭捏摆弄出一个笑脸的形态，像是在对叶湑投以微笑。
系统带着红色警告又出现：
【警告！死刑审判长0217违反规定，请立即处置！警告！死刑审判长0217违反规定，请立即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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