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06
还没走到图书馆，赵十九就回了消息，说她那边的朋友没有跟什么男生说过丁婉婷，目前她也没有合适的线索。
丁婉婷心里很乱，想必没什么心思看书，沿着校道漫无目的地走了下去。
黄昏时分，余霞成绮。校园广播放着动听的恋曲，同学们三三两两前往不同去处，其中又有几人会像她一样无助。
沿路来到篮球场边，桑榆暮影之下，欢呼沸腾不止。同学们追逐竞技，汗水密布的脸上溢出亢奋的笑容。运动的确是快乐的，尤其是多人协作的球类运动，丁婉婷和宋欣欣的友情就发展于排球场，如果不是准备考研，她们现在都应该在球场上。
突然，一处篮球场爆发出了格外激烈的欢呼。男生打球尖叫呐喊很正常，可这声音也太激情了，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
丁婉婷循声望去，就这么一眼看见了正在篮球场上运球奔跑的卓越。丁婉婷目光一定，只见他轻松突破防守，一个转身来到三分线外，毫不犹豫地起跳，球擦边入框，一个三分球再度引起全场沸腾。
丁婉婷不由自主地走进了球场，来到边上，卓越刚好下场休息。
一群男生涌上去跟他说话：“同学你也太强了吧，你是体育学院的吗？”
卓越一笑：“我不是。”
“那你是哪个学院的？大几啊？”
“我是其他学校的，今天就过来一下。”没有透露学校，倒是谦虚。
“喔，过来找同学是吗？”
丁婉婷站在卓越身后不远处，见他迟了几秒，答：“我想追你们学校一个女生，所以过来找她。”
“哇哦——”“是哪个学院的？大几？说不定我认识！”
卓越笑了笑，转身寻找水瓶，没想到一眼对上丁婉婷的目光。他先是一怔，然后确切地说：“就是她。”
几双目光同时投来，一齐爆发哄闹，其中一个声音喊：“我知道啊！我们电信的！”
丁婉婷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捱不住尴尬，转身走了。卓越立刻就要跟上来，走之前一个男生告诉他：“加把劲啊兄弟，我们学院好多人想追她。”
卓越一怔，问：“那她为什么一直单身？”
“没办法，女神难追啊。”
卓越仗着个高腿长，还没走出球场就追上了丁婉婷。他整个人拦到她面前，气喘吁吁，一身汗味，却没让丁婉婷觉得难闻。
丁婉婷说：“嚯，这会儿不说自己穿越回来找女朋友了。”
卓越笑了笑，用挂在颈后的毛巾擦了把汗。
看见他身上穿了新的白色短袖，丁婉婷问：“你不说早上出门急没换衣服吗？”
卓越乖乖回答：“我刚刚去买了新衣服才来打球的，还有毛巾。”
“还买新衣服，你不会真打算待很久吧？”
卓越没有作答，浑身炙热如火，目光却很沉静。丁婉婷总觉得他好像和刚才有些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刚刚见到她的卓越，总是一股脑想把所有话都告诉她。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你是来找我的吗？”
这下轮到丁婉婷无言。她往四处扫了扫，才说：“欣欣刚才来找我了，跟我说想租房子学习考研的事。”
卓越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但他已然做好了准备。他轻轻一笑：“我今天一早从京州过来，到现在都没有吃饭，你请我吃饭的话，我们再继续说这个事。”
丁婉婷有点无奈：“你想吃什么？”
“就吃……你最喜欢的那家正宗的螺蛳粉。”
汉州在北方，大多数餐饮都是什么陕西面馆、新疆大盘鸡、兰州拉面，在偏僻的大学城里开的南方饮食屈指可数，螺蛳粉有且仅有一家。
丁婉婷带卓越进了店门，老板热情地跟她打招呼，非常熟络的样子。丁知予告诉过卓越，因为她常来，老板总会给她比别人更多的肉和菜。果不其然，一碗粉上桌时，卓越觉得这根本就是“一盆”。
卓越才吃第一口，丁婉婷就着急说：“欣欣说要跟我出去租房子的事，我已经答应了，而且老师家属院半年起租，我们会一直租到考完研。”
卓越看了她一眼，似乎不那么在意了，漫不经心道：“这真的很好吃。”
“你……”丁婉婷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卓越却不再主动开口，专注低头吃粉。丁婉婷不想让他们俩看起来太像在约会，只好催他快点吃完。
等他终于吃完，嘴巴一擦，结结实实打了个饱嗝。丁婉婷有点无语了：“你这一点都不注意形象的吗？”
卓越吃得舒坦，很是恣意：“跟你在一起要什么形象。”
“……”
丁婉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着他吃饱喝足，休息够了，终于双手一摊，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开了口：“好吧我坦白。”
丁婉婷心头一震，紧盯着他。只见他吐了口气，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自在了：“其实我在高中的时候就见过你，那时候我高三，你高一，你校庆的时候上台跳过舞，你每天都去三楼食堂吃饭，你喜欢吃那里的回锅肉和红烧肉……”
丁婉婷怔怔地看着卓越。
内容是真的，见过她却是假的，这些，都是丁知予后来告诉卓越的。
他们都就读于岩阳一中，她入学时他已进入紧张的高三复习，那时的他呆头呆脑只会学习，什么美女八卦通通置之不理，根本没有注意过这个小有名气的漂亮学妹。
后来，卓越抱着丁知予懊悔不已：“要是高中早一点注意到宝贝就好了，就可以早点拥有她，亲她，抱她。”
丁知予故意道：“哼，要是你早恋，可能会学习下降，高考就没有那么好了哦。”
“那有什么关系，”卓越更紧地抱住她，“我一样可以努力保研。”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丁婉婷说，“我们高中每年考上京大的就那么几个，我每年都会去看的，你的名字又好记，我不应该没见过啊。”
“我本科不是京大，”卓越告诉她，“本科在双鸭山大学，保研到京大的。”
双鸭山大学，他们全省最好的大学，反正丁婉婷是考不上的。岩阳一中每年考到双大的都有近百，丁婉婷忽略那一长串名单中这么一个普通的名字也在常理。
“这样，”丁婉婷算是知晓，“然后呢？”
卓越继续胡说八道：“就每天都会看你一下，但是当时都高三了，就没有想说怎样。后来毕业去双大也一直有关注你，但又怕影响你学习，想说看看如果你考来省里，再找机会认识你。可是你去了汉州大学，所以我保研就想来京州的话离你近一点。”
丁婉婷听得呆住了，卓越让她缓了缓，再接着说：“但是刚到京大，研一课很多，而且我发现我虽然在双大很拔尖，来到了京大就是个菜鸡，同学们基本都是top2保上来的，只有少数几个和我一样的985，我跟他们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我怕期末成绩太难看，研一上学期就只能拼命学习，不过还好，期末的时候考了第15名，算是班里中上游。所以呢，这个学期就放松了一点，准备开始追你啦。”
这部分内容，半真半假。假的部分是，卓越在研一下学期稍微有所放松之后，开始追求的女生是隔壁班的陈珊珊。
丁婉婷已经彻底懵了：“等一下，你意思是说……”
“其实我就是一直在注意你，很多年了，所以知道你很多事，自以为也很了解你，”卓越坐直身子，目光如炬，“今天说的那些穿越，都是我编的，我觉得这样比较酷，比较符合我了解你这么多的设定。至于你的笔名，你用你的小号手滑点赞过，过了两天才取消，我看到了。”
虽然这一切都印证了丁婉婷的猜想，穿越根本就是他编出来的酷炫出场，但眼下的情况却让她更为震惊——
一个高考考上双鸭山大学、保研京州大学的高中学长，苦苦暗恋了她六年，甚至保研到京大的理由还是为了能离她更近一点。他默默关注着她，搜集她的一切信息，看完了她写的小说，甚至如同她本人一样地深刻理解她的内心世界。
丁婉婷愣是呆坐了三分钟没有说话，震惊、质疑、感动、惊喜甚至是羞耻一齐在她身体里狂轰滥炸，她突然觉得他还不如继续扯着穿越的鬼话让她来得自在，至少她可以单纯地保持厌恶。
等到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冷静一些，从千头万绪之中抽出了一句能说的话：“所以……你怎么知道欣欣……”
“其实我前两天就来过一次汉州，想着要怎么在你面前出现比较好，”卓越纯粹是随机应变，“刚好碰到她，听见她跟别人说想租房考研，准备问一下你要不要一起。”
“那……”丁婉婷下意识开口，脑子里成堆的疑问却堵得水泄不通，明明他坦白解释了一切，怎么却丢给了她更多的问题。
没有思路的时候，时间顺序是最简单的切口。丁婉婷将一切回归起点，想起他出现时的第一句话——“知予！”
丁婉婷眼神一定，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新名字？”
这是最难解释的问题，但卓越已经准备好了。“猜的，”他扯出一个得意的笑，“你微博发过这句诗，而且高中就一直念叨自己名字烂大街不好听。知予，六年了，我已经太了解你了。”
这最后一句话，却是激怒了她。
丁婉婷的嘴角拖出一个长长的冷笑，心里几分喜悦和动容一扫而空：“其实除了你已经观察了我六年这件事，其他的跟我猜的差不多，最简单的就是你想跟我有所发展，选择了这种方式让我更加印象深刻。”
卓越看着她脸上的厌恶越发明显，语气却一成不变地平和，这一点和23岁的丁知予也一样。
有一次，他请她一对来深州游玩的情侣同学吃饭，她与同学说话时，他却在一边玩手机，她回头问他“是吧”，他却愣怔未闻。
之后回到家里，她平静地问他：“如果有一天，你的朋友来跟我们吃饭，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在旁边玩手机，等你回头找我，我也：’啊？什么？’你会不会尴尬？”
他立时明了，乖乖抱着她认错：“宝贝我错了。”
卓越轻轻一笑：“你一直这么聪明。”
“大可不必，真聪明也不会被你观察了这么多年却什么都不知道，”丁婉婷极为冷漠，“其实我一早就想跟你说，如果你真的是想追我，但是今天用这样的方式闹成这样，就已经不可能了。你在那么多人面前那样，我同学也看见了，你让他们怎么看我？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解释？”
“如果你喜欢上我了，你就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卓越斩钉截铁。
丁婉婷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他，竟然直到此刻，他还这么理直气壮没有一点认错。
“还有一个问题，”她的辞色骤变锋利，“你不觉得你整个人看起来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吗？你一副上帝视角的样子，’我已经把你掌控了拿捏了’，你胸有成竹自信满满地来到我面前，好像是来告知我的，你凭什么？京大很了不起？你觉得京大来追一个普通大学的女生对方都要谢天谢地了？”
这倒是卓越没有想到的，果然，再年轻两岁，他的丁知予还是那个辞色俱厉、透彻清醒的丁知予。
“我没有这个意思……”卓越往前靠近一些，丁婉婷就后退避开一些。卓越坐正身子，全神贯注：“知予，对不起，是我想错了，因为在我心里我已经对你太熟悉了，却没想过对你来说我还是一个陌生人，我做的这一切都会让你产生恐惧。”
丁婉婷实在是气坏了，一言不发地起身就走。卓越喊着她的名字追上来，习惯性地去抓她的手却被她甩开。她严正警告：“我们现在还是陌生人，你再动我我报警。”
“那我能不能重新自我介绍？”卓越委屈地低头看她。
她一声讥笑，绕开他往前走。
卓越紧跟在她身侧：“知予，知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你怎么骂我都行，我去跟你同学解释也行……”
丁婉婷鄙夷地瞪他一眼：“谁稀罕你解释啊。”
卓越一直跟着丁婉婷到了校门，见他紧追不舍，丁婉婷径直走向门卫，指着卓越就说：“这个人不是我们学校的，一直跟着我。”
卓越一愣，人已被保安拦下。丁婉婷头也不回地在他面前大步流星，越走越远。卓越紧接着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挂断，他怕她会拉黑，便没敢多打。
丁婉婷愤愤地回到宿舍，和往常一样只有蒋培培在。很快，蒋培培接着追问今天莫名出现的卓越，现下丁婉婷已然清楚了来龙去脉，却更解释不清了。
她和卓越足足谈了半天，信息量太大，只好捡了重点告诉蒋培培——高中学长，说从高三开始暗恋她，一直在从各种渠道关注她的消息，终于决定开始追她，所以想了个自以为酷炫的出场方式。
没想到，蒋培培的第一反应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哇塞，这也太小说了吧！暗恋六年啊我的天！”
丁婉婷气坏了，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你不觉得他整个一副把我玩弄于鼓掌的姿态吗？简直就是来告知我：我要来当你男朋友了。”
“哎呀，说的也是，有一个人一直盯了你这么多年，怪可怕的，”蒋培培终于清醒了，“你说他也真是的，好好一个帅哥，又是京大的又是老乡，优势这么大，当个正常人正常出现不就行了吗？”
丁婉婷不做声，蒋培培接着问：“那你现在是打算怎么办？你会接受他吗？”
不等丁婉婷反应，赵十九来了电话。夜幕已落，她打来再问问卓越还有没有再出现，顺便再问问她：“我京大有认识的人，想问一下你他具体研几的，什么专业，我找人帮你问一下。”
丁婉婷把对蒋培培的说法再重复一遍，赵十九的第一反应也复刻了蒋培培：“哇塞，天哪，不愧是小说作者，连恋爱情节都这么小说！”
“恋爱个锤子啊！”丁婉婷跟姐妹讲话反倒无比暴躁，“你不觉得很恐怖吗？就像一个黑客，暗中操控了一切，他就这样一直盯了我六年！”
“说得也是诶……可能有些学霸就是有点怪癖吧。”
“他妈的，我记得我还看过类似的小说，看小说觉得真甜啊男主好酷啊，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大可不必快给爷爬！”
“哈哈哈哈哈哈……”
赵十九答应再帮丁婉婷打听看看，丁婉婷也打算询问一些高中前辈。就算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他都偷偷观察她六年了，她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转眼，丁婉婷就收到了卓越的微信好友申请。他的头像很简单，一只篮球。他的昵称更简单：卓越。
丁婉婷置之不理，没通过，也没拉黑。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呆坐着，不知道该想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过了不久，卓越的手机号发来了短信：
知予，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自大导致了这一切，没有想过用你能接受的方式出现在你面前。但是我已经坚持六年了，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后天我有一个结课考试，明天我就得回京州了，上午10点的高铁，9点我会在你们学校西门等你，希望你可以来见我一面。
另外，既然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你挂的不是信号，而是数电，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复习数电，一定要过清考，避免延毕。否则，就算你今年考上研，也没有办法来京州入学。
明早9点，我等你。
短信刚刚发出，卓越就来了一个电话，又迅速挂断。想必是试探自己有没有被拉黑。
看着他挂掉的未接来电，丁婉婷没来由地扯了扯嘴角。
她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行字上。
至少，卓越让她知道了自己记错了挂掉的课，让她能够及早地纠正复习，这一点千真万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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