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04
午后已至，两个人就这么聊了一个中午。两个人同样直到现在都没有吃早饭和午饭，但没人感觉到饥饿。
卓越告诉她：“之后，你开始考公务员。”
丁婉婷笑了，为抓到了第二个漏洞高兴：“不可能，我不可能会考公务员。”
“现在是不可能，其实直到21年出复试成绩之前你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卓越承认，“但是你已经考了两年研究生了，加上当时离公务员考试很近，我和你爸妈就劝你考一下，你同意了，而且真的进了面试。”
丁婉婷给他个面子：“我考哪里公务员？”
“深州，”卓越不顾她不屑的笑，一口气说下去，“因为我要去深州工作了，咱们进了面试但是面试没过，所以之后一直到22年，你都待在深州继续备考。”
深州，华南核心超一线城市，岩阳过去只需要不到三小时高铁。如果卓越真的毕业于京大，那么他大概率只会在一线城市工作，作为距离家乡最近的一线城市，他如此编排也算合理。
“我的天啊，”丁婉婷的表情极其戏剧，“你知道我听你这句话像什么吗？就好像月亮从西边升起照亮了太阳，主谓宾——没有一个是对的！”
丁婉婷坐直身子，审判一样盯着他：“首先，我根本不会想考公务员；其次，我也不可能会去深州；再次，我不可能为了男朋友为了爱情去左右我的选择，所以我根本不可能为了你去深州。”
她连用三个“根本不可能”，像极了血气方刚，没有经过社会毒打，没有被现实击败过的女大学生。
直到现在，卓越才意识到这一点。他在跟20岁的丁知予说话，20岁的丁知予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丁知予，而是他素不相识的丁婉婷。
“那我再说一件事，”卓越很严肃，却始终温柔，“是，之前你从来没想过去深州，京州才是你的梦想。所以你考研，你知道只有硕士才有机会拿到京州户口，你才能在京州待下去，你说过，读研是你去京州的一切前提，如果没有硕士，你就根本无法在京州立足。”
丁婉婷呆呆地看着他。如果前一段话每一个字都是错的，那么这一段话，每一个字都是对的。按照他的说法，她考研两年都没有考上，那么她就不会去京州，她的确没有想过不去京州要去哪里，他给了她答案——深州。
这次的沉默很长。丁婉婷转头望向窗外，午后第一节课的铃声刚刚打过，零星几个迟到的同学紧赶慢赶向教学楼跑去。广场上有同学在耍着滑板杂技，不知是课后悠闲，还是像她一样的旷课学渣。
挨过隆冬的树木长出满头嫩芽，花园中的月季千色千姿，争奇斗艳，引来不少拍照的女生。湖里的鸭子抖了一身激灵，拍起阵阵水花。再往远一些，就是学校最美的樱花大道，可惜樱花花期极短，四月已至中旬，只有散落一地的粉色花瓣证明了她们曾在枝头张扬盛放。
这一切，都是生命和时间规律科学存在的象征。
可一个理工出身的丁婉婷，却坐在这里听着违反科学的天方夜谭。这个讲述者还是来自全国最顶尖大学的硕士研究生，这更是离谱中的离谱。
“你跟我说，你们学校有一条樱花大道，每年花期的时候特别漂亮，就是三月底四月初的时候，这段时间你上课特别积极，就是为了每天都能经过那里。”
听到卓越说话，丁婉婷回了头。她眉头一皱，问：“同学我想问一下——你是学文科的吗？”
卓越答：“理科。”
“……”好吧。
“还有两件事，”丁婉婷恢复了冷静，“第一，我不认为我会把我的笔名告诉男朋友，除非我爆红了，可我现在还是小透明。按你说的，我未来三年都在考试，我哪有机会去写新书爆红？”
卓越立刻就说：“你忘了我刚才说的，今年你还会写新书，所以耽误了今年的考研。”
“你的意思是，我的新书火了？”
“是，”卓越很欣慰自己能有好事情告诉她，“其实也不是你主动告诉我的，你跟我说你第一年因为写书没好好学习考研，我怕你又因为写书不好好备考，为了监督你不偷偷写，就问了你的笔名。”
丁婉婷接着问：“好，那么第二件事，你知道我的笔名，那你看了我写的东西吗？”
“看了，你比较重剧情，没有全写谈恋爱，然后也很喜欢写推理和悬疑部分，所以作为男生读起来也还好。”
“那你应该知道，你——”丁婉婷一番犹豫，还是决定说出口，“你完全不符合我喜欢的类型啊，我肯定是按照我喜欢的类型写男主的。”
眼前的这个男生，23岁，身高目测超过一米八五，论外型条件，他堪称一表人才。可这样傻乎乎的锅盖头发和黑框眼镜，根本就是她不会多看一眼的类型。况且，她可没有忘记他最开始的无礼和冲动，没有忘记他方寸大乱的流泪，更无法接受他这些连篇鬼话。
卓越得意地笑了一下，一如当初刚刚追到她那样：“你当初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你喜欢成熟稳重的霸总类型……”
“打住！”丁婉婷羞耻得听不下去了，“我不可能这么形容！”
“原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个是我自己看了你写的自己总结的。”卓越在笑，丁婉婷却觉得他在耻笑她，他便稍稍认真几分：“一开始你也不怎么喜欢我，你觉得我很直男，也不懂浪漫，跟你喜欢的那种很会的完全不一样……反正我就一直跟着你嘛，为了陪你开学之后也没有回学校，一直到四月份快复试了才跟你一起去京州……反正那天表白，你答应了。”
说着说着，卓越眼底的笑意越发浓烈，时至今日也没有让那种骄傲减退分毫。
丁婉婷心有动容，但她不打算持续太久，让卓越觉得她已经卸下了提防。
“同学，现在这样，”丁婉婷面无表情，语速利落，“按照你的说法，你今天一早醒来，发现自己从2022年的今天穿越回来，2022年我们是情侣，我们是21年认识的，所以你就来找我，你所说的我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告诉你的，或者是我们之间发生的——是这样吗？”
这显然不是相信的语气，但卓越只能默认。
“那我来跟你说说我的理解，”丁婉婷摊开掌心，掰着指头数，“首先，针对你的说法——我想先问一下，你毕业后是做什么的？”
卓越答：“进了中金。”
丁婉婷瞳孔一震，但她知道此刻不该表现崇拜：“好，我知道，金融业天花板。所以，如果你是一个学物理的，做物理研究的，我可能还会有点相信京大做出了成功的穿越时空实验。可你不是啊，你是学商科的，你只是在一家券商上班而已啊。”
“第二，你说的所有这些，除了没发生的，我承认的确都是对的，你很了解我。但是，这些都没有绝密到让我一听就能确定只有我告诉你了你才知道，你懂吗？比如我的新名字，虽然我想不起来我跟谁说了，但是可能是我说过但是忘了。还有我的笔名，虽然我绝对没有任何同学知道，但是也排除不了你通过什么方法在网上搜到了的可能啊，或者你真的就是网上的人，慢慢地扒出了我信息才来这里找我。还有我挂了数电，其实可以搜到的渠道很多，从老师那里，或者我们班级群里也有发过……”
“第三，你所说的发生在未来的一切，我今年新书会火，我没考上研，明年延毕，二战进了复试但没过，接着考深州公务员……”
丁婉婷记得清清楚楚，一口气数了个完整，总结道：“这些都是可以随便说的，就算是真的，也需要等待时间验证，不能在今天就让我下定论。”
“最后，关于我考研的目的，京州户口，还有留京梦想的关系，我承认你说得很对。但是这些，我觉得你作为京大的学生，其实是有共通点的，你能自己想出来这些我觉得一点都不奇怪。”
“所以总结来说……”丁婉婷都有点无奈了，“同学其实你挺严谨的，逻辑都对，但是作为论据真的不够充分。”
卓越紧跟着笑了一下，竟变得欣慰了一些：“知予你知道吗，我今天刚刚见到你的时候，你对我那么陌生，那么抗拒，我真的好绝望。但是到了现在，你让我又熟悉了一点，原来我的宝贝在20岁的时候就已经这么能说会道，逻辑严密，理性冷静了，这也是我喜欢上你的原因之一。”
“你赶紧打住真的。”丁婉婷就差翻了个白眼，对于他的夸赞，她没有一点感动。
“知予你应该知道，你从小就是一个很透明的人，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和隐疾，”卓越认真起来，“我们都一样，我们出身清白，父母和睦，小学中学大学都老老实实。虽然你本科没好好学习，但你小时候在班里成绩都是前几名的。你的确没有什么事情是只告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所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有可能是我从别人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知道的。”
“我们在一起一年了，肯定会有一些情侣之间的小秘密，或者我发现的关于你的小细节可以来证明。但是我承认我现在还是有点晕，我没有办法现在就想起来。”
丁婉婷一阵沉默。他说的没错，她从小是个好孩子，性格好人缘好，大小屁事她都会跟朋友同学分享，就连她自己都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是能够证明两人的亲密关系的。
要说个人绝密，那无非就是银行卡密码，如果他自称她的丈夫，那她一定会问，但她不相信她有什么必要会把银行卡密码告诉只有一年感情的男朋友。
丁婉婷稍稍回神，才发觉自己竟被他的思路带跑了这么久——她竟然已经在试图证明他所说的真实性，这太荒谬了。
“上述都是针对你的说辞，下面我说一下我认为的情况，”丁婉婷刻意冷淡了一些，“我的解释是，你绝对是一个跟我有关联的人，我们中间有认识的人，但你出于什么目的隐瞒了。而且你说，我们是在图书馆里你搭讪我认识的，这很严谨，既然不是通过中间人认识，也就不用证明这个中间人的存在了。”
“关于你的动机，你也知道我写小说的，我可以想象出千百种情况。但如果按照最简单的，无非就是你想跟我在一起，所以你调查了我，编出这些话想让我相信，可能你觉得一个从天而降又特别了解我的男朋友这样的出场设定很带感，或者你觉得这样的成功率会更高。”丁婉婷顿了顿，才最后总结：“我想问问你，换做是你，你觉得在穿越和我的理解之间，哪个更靠谱？”
“我不否认，如果是我，我也会认为是在瞎编。”卓越凝望着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但是知予，我希望你知道，我一醒来就跑来找你，只告诉你这一切，是因为你是我最亲密的人，我只是像在过去一年里那样，遇到什么事，所有的害怕和无助都理所当然要告诉你，我们是恋人，我们理所当然就是要共同分享和承担。”
卓越抓了抓头发，看起来极为痛苦，丁婉婷竟觉得他有些可怜。好一会儿，他才补充了最后一句：“我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你相信了，你能意识到，我第一时间就跑来找你，因为我把你当成和我是一起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丁婉婷当然不会就此动摇，只是看来也问不出什么能让他改变说法说出实话了，纯粹顺着他一问：“最近最快能证明的是什么事？”
卓越的眼睛瞬间点亮，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快速思考，甚至拿出了手机：“我看一下你朋友圈……不对，这个时候我还没有你微信。”
这似乎给他燃起了极大的希望，他眉间愁容暂消，眼神骤变明亮，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明朗了许多，竟让丁婉婷瞬间觉得，这是她有可能会留意的男生了。相比起最开始发疯般的大哭大闹，她更能相信现在这样的卓越。
“让我想想，现在是4月16日……”卓越紧张地推算着日子，“你马上就要跟你朋友出去租房子住了——是欣欣，你一直就这么叫她，我不知道全名。”
丁婉婷一愣，宋欣欣，她的隔壁班同学也是好朋友，宋欣欣的确也在准备考研。
“我记得你说，其实你跟舍友关系很好很舍不得，只是想租暑假两个月的，但是考虑到入冬之后去澡堂不方便，而且可能熬夜学习会影响室友，就干脆租到考完研了……可是欣欣是什么时候找你说租房子呢？你七月放暑假，找房子应该也要开始了，我不确定……”卓越苦恼而着急。
很快他又想起来什么：“对了，我之前看你朋友圈，我肯定一加你微信就开始乱翻嘛，然后就看到有一年六一你跟一个男生出去玩的合照，我就以为是你男朋友，后来试探了一下你说你单身才放心。”
丁婉婷当然清楚，此前她从未在六一和哪个男生出去玩，这只有可能发生在未来。她刚要猜想是谁，卓越就给出了答案：“是一个研究生，学航天的，你说你们只是好朋友。”
——王宇航。
丁婉婷心底一震，接着听见卓越说：“但我不确定是19年还是20年的事，反正就在这两年。”
“如果真的是你所说的那个人……”丁婉婷认真告诉他，“那只有可能是今年，因为他今年就要毕业了，工作签了京州，今年七月他就会走，明年六月应该不会回来跟我过六一。”
“太好了！”卓越笑了，这是丁婉婷第一次见到他开怀而笑，“这是我能想到日期最确切的事了，6月1日，离现在还有一个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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