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02
大三下学期课不多,偏偏今天上午第一节就有——这并不影响丁婉婷睡大觉。
老实去上课的舍友有四个,2号床丁婉婷和4号床蒋培培的被子雷打不动地鼓着,这对睡觉姐妹花三年里不断彼此安慰:“有你陪着,我才睡得这么踏实。”
来电响起来的时候,蒋培培比丁婉婷警觉,弹起来催她:“不是她们说点名了吧?”
丁婉婷淡定地眯开一条缝,看到来电显示京州,愤愤地挂了:“垃圾广告。”
蒋培培安心躺下,还没合上眼,丁婉婷的手机又响了。又是那个京州的手机号,丁婉婷这才猜测:在京州的赵十九换号码了?
丁婉婷按下接听,礼貌地问了两声,对方才迟迟回应一声:“宝贝……”
“你打错了。”丁婉婷挂断后,却没很快睡去。她本觉着是骚扰电话,可这声音深情而悲伤,不像是猥琐男故意骚扰,她才如此作答。
而且,这声音也太好听了吧,沉厚,温雅,有力,不就是她的小说男主的声音吗?现实中还从来没见过声音这么好听的男生呢……
可惜是有女朋友的,真是羡慕,要是以后男朋友声音也这么好听就好了……
一阵胡思乱想,丁婉婷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过十点。没了困意,现在吃饭又前后尴尬,干脆玩手机到饭点再去吃午饭——学渣日常便是如此。
将近12点,4号床飘过来一句:“吃啥?食堂还是外卖?”
“食堂,”丁婉婷掀开被子爬下床,“吃完我去图书馆。”
蒋培培仿佛听了笑话:“你去图书馆?”
丁婉婷信誓旦旦:“我昨天说了,今天开始学习考研。”
“拉倒吧,你上周也是这么说的。”
“哈哈哈哈……”丁婉婷无法反驳,拿着洗漱杯出去了。
右手刷牙,左手刷着微博接连冒出的消息:“大大什么时候开新文!”“设定好带感,一把子期待了!”“一人血书跪求大大开文!”
丁婉婷不自觉笑起来,泡沫差点顺着嘴角流下,她这才收敛。受到读者们如此喜爱追捧,作为创作者,怎么会忍得住开心呢。
今年大三,现在已是四月,距离考研只有八个月时间,她又是跨专业跨学校跨地区的“三跨”考生,学习压力相当艰巨。上个月完结了一本小说之后,丁婉婷打算就此投入学习,今年不再开新文了。
可是创作从来都是灵光乍现,作者们更是迫切想在第一时间与读者分享灵感。于是,昨夜凌晨,丁婉婷将新书文案发上了微博,由此引来读者轩然。
正得意着,顶上弹出一条微信消息,丁婉婷的脸色转瞬阴沉。出版社的编辑发来了消息,前面简短几句客气的称赞,到了最后才说:因市场定位不符,没有通过。
这是拒绝丁婉婷的第三家出版社,理由不一,有的说这本书慢热,有的说过于细碎,这不又来了新理由:不符合市场定位。
说不失望不气馁都是假的,人可以接受失败,但很难接受一次又一次失败。诚然她的作品在读者中口碑极佳,好评如潮,作者朋友们也从不吝于夸赞她的文笔和构思,可这反而更让丁婉婷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就不受出版社认可?
“有些人就是适合网络,有些人更适合出版。”“你现在数据也很不错啊出版是迟早的事。”“没关系啦反正出版的钱也没有网上订阅多。”
这样的安慰她已经听了太多,可也改变不了她被出版社否定的事实。
失落还未消解,赵十九给她发来一张图片,附上一句激动的:封面定了!
丁婉婷点开一看,回应她的喜悦:果然选了我们都喜欢的这张!
赵十九沉浸喜悦,丁婉婷不忍让她分心安慰,不打算提自己被退稿的事。两人在最开始签约写作时就认识,同岁的姑娘性情相投,很快成为了蜜友。
赵十九本名赵晴晴,刚认识的时候,丁婉婷问她为什么叫十九,她答:“我今年十九岁呀。”丁婉婷笑说:“那我应该叫丁十九。”
转眼已近两年,赵十九去年签了第一本出版,不日就要上市,而丁婉婷却屡遭碰壁。为闺蜜高兴是真的,为自己失落也是真的。
不论是天赋还是后天环境,丁婉婷都算是出色,但赵十九更是上佳。赵十九就读于首都戏剧学院文学系,相比起在专业课上自暴自弃的工科生丁婉婷,有太多在写作上提升的优势。因此赵十九进步飞速,颇受出版社青睐。
挫败催生抵触,不去投下一家出版,也就少一次被拒绝的挫败。丁婉婷决心放弃,可此时此刻投入考研的宣言,却像是在别处失意的逃避。
丁婉婷把全新塑封的考研书籍塞进书包,和蒋培培一起出了门。
赶上了下课高峰,校道上人头济济,两人顺着人流往食堂走,忽然听到人群之中有人在大声呼喊谁的名字。偶然有人好奇一瞥,却都不是这名字的主人。
丁婉婷和蒋培培在说笑,开始并未注意,可那声音竟越来越近,终于让丁婉婷听清:“——丁知予!”
丁婉婷一愣,抬头望去,一眼对上人海之中高挑男生的眼睛——她并不认识。下一秒却是错愕,她没看错吧?那个男生的目光精准地锁定着自己,更是在与她对视之后,加速逆着人潮靠近。丁婉婷往后瞧了几眼,却没有任何人在回应男生的注视。
蒋培培还在讲着笑话,她同样看见了那个呐喊着“丁知予”的男生,可这陌生的名字和面孔,都没有理由让蒋培培觉得他会与她们有所关联。
奇怪的是,只有在男生经过身边时,同学们才纷纷回头,不近身看不清的同学则全然自顾。
没等丁婉婷想明白,男生已来到跟前,毫不犹豫地一把抱紧了她。
蒋培培目瞪口呆,丁婉婷更是大惊失色:“你干什么啊?你有病啊?”
男生实在太高了,丁婉婷只到他心口,整个人被他牢牢箍紧,任凭她奋力挣扎,他的身体却像铜墙铁壁般牢不可破。就在丁婉婷开口呼救之前,男生终于开口了:“宝贝,我真的很爱你……”
丁婉婷惊愕万分——什么情况啊?他在哭?这个声音有点耳熟?这人谁啊?
周围原本想要施救的同学纷纷因为这句话而绕道前行——原来是小情侣闹分手啊,不掺和。也包括蒋培培,她吓得愣在原地——什么鬼?丁婉婷背着她们谈恋爱了?这人谁啊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可就算他哭得再悲痛再深情,此刻丁婉婷却只有愤怒,她终于破口大骂:“你这人有病吧你谁啊?我不认识你好吗,眼瞎认错人去医院看看好吗?”
听到如此,蒋培培赶忙上前拉扯:“卧槽居然不认识?你是不是变态啊光天化日的在学校里这样?”
男生还是没有放手,如果这是梦,求求让他抱着她直到梦醒的最后一秒。
路过有男同学看不下去了,两三人上前将男生拉开。丁婉婷终于被解救出来,蒋培培一把搂住她:“天哪你没事吧?”
丁婉婷沉默而冷厉地看向男生,直到此刻才看清了他的长相。浓眉明眸,端正白净,留着未经打理的朴素学生头,戴黑框背书包,一派斯文乖巧的好学生样,却做出了如此冒犯粗暴的行为,金玉在外败絮其中,丁婉婷满心满眼都是憎恶。
而对方,也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甚至不敢有一丝眨眼。他眼睛发红,脸颊挂泪,看起来狼狈可怜,倒像他才是被欺负的人。
拔刀相助的男同学好言相劝:“同学,你有话好好说,再有什么矛盾也不能逼女生。”
“是啊,无论你们什么关系,只要违反了她的意愿你都是在耍流氓。”
“这么多人看着,你看你还穿着你们校服,把京大的脸丢到这来不好吧。”
丁婉婷也注意到了,男生身上的白色短袖印着京大的校名和校徽,这才是他一路跑来被人注目的原因。
蒋培培是最后一个发现的:“我靠,京大了不起吗?穿校服跑这里来耍流氓这么嚣张,觉得我们不敢告吗?”
男生仍然不管不顾地盯着丁婉婷,好像全世界只剩她一个人与他有关,他也只能说出与她有关的话:“知予……”
有人问:“你们认识吗?”
丁婉婷眼底一动,蒋培培已经替她回答:“不认识,我们俩根本不叫这名字。”
几位男同学负责到底:“同学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你也不是我们学校的,就不要再纠缠了,我们带你出去吧。”
“知予,知予你听我说……”男生向前伸手,丁婉婷后退拉开距离,他只好立掌为界,“对不起,我不会再动你了,我一醒来就从京州跑了过来,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你别赶我走……”
他近乎哀求地看着丁婉婷,眼中深情涌到极致。几位同学交换眼神,没人能相信两人之间素不相识,已经有人倒戈:“同学,你们有什么误会还是坐下来好好谈吧,他刚才虽然鲁莽,但是一大早从京州过来还是有诚意的……”
“什么鬼,这个人在说谎,我们根本不认识他,也根本不认识他说的人,”蒋培培恼怒地看向丁婉婷,“是吧?”
蒋培培意外的是,丁婉婷沉默了。为了不耽误几位同学时间,她没有犹豫太久,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男生很快说:“我想起来了,你说你改过名字,但你说你旧名字不好听不肯告诉我,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之前叫什么名字……”
蒋培培再次震惊:“什么?是这样吗?你们真的认识?”
丁婉婷比她更震惊,男生短短几句话却让状况变化万千,她的逻辑已然混乱。
男生主动说:“你别赶我走,我保证不会再动你了,我真的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不好?找一个公开的有人的地方但是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的……”
片刻之后,丁婉婷松了口:“去学校咖啡馆吧,但是如果你再靠近我,我就报警。”
“好!”他当即答应。
几位男同学好人做到底,架着男生去了学校咖啡馆,还交代了店老板盯着,才放心离开。丁婉婷跟男生在最醒目的位子相对坐下,一开始蒋培培要跟着丁婉婷一起,可男生说什么都要她离开,几经调和不下,蒋培培只好坐到了稍远一些的地方。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两人沉默相对,男生在凝视,而丁婉婷却是审视。
咖啡馆里换了首歌,低婉的吉他前奏响起,刚要开口的男生一顿,换了句话:“《与君相恋一百次》里的歌,你带我一起看的。”
たとえ生まれ変わっても
纵使重生
100回恋するよ
也要与你恋爱100次
丁婉婷沉了口气,说:“我不是为了继续听你胡言乱语的,我之所以肯坐下来谈,是我觉得京大的同学应该是可以讲道理的——当然如果你真的是京大的话。”
男生低头看了一眼,似乎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穿的什么衣服:“我今早出门太急了没来得及换,你知道的这是我的睡衣我不会穿出门的……”
他委屈得认真,丁婉婷以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他说:“从现在开始,咱们一问一答,可以吗?好——您,哪位啊?”
男生答:“卓越。”
“卓越,你的名字?”
“是。”
“我们认识吗?”
“认识。”
“你是我……”
丁婉婷还没酝酿好这个问题,卓越就已经给出了答案:“男朋友。”
丁婉婷仿佛被人按了暂停,这回答离谱得让她愣是十秒钟没眨眼。过了老半天,她嘴角一抽,顺着问:“什么时候?”
卓越却沉默了,他似乎更为困惑地抓了把头发:“我说不清楚。”
丁婉婷抛出了第一种猜测:“同学你是不是网恋啊?是不是有人挂了我的照片骗你啊?然后跟你说来这里找我?”
“不是,”卓越斩钉截铁,随后竟又一笑,“但是你反应好快,这是最合理的推测。”
“首先,我非常确定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字,”丁婉婷继续说,“其次,我刚才之所以不敢否认,是因为你说了一个非常离谱的名字。”
“丁知予。”卓越答。
“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卓越第一次反客为主:“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说这个名字离谱。”
丁婉婷的手不由得摆了摆:“我不是说这个名字离谱,而是你嘴里说出来很离谱,因为……因为这是我给自己想好的新名字,我打算在我毕业之前改名字的,我前几天才想好的,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更没有在任何地方写出来,或者在网上发出去……这点你说对了,但又没全说对,你的时态用得很奇怪啊,我还没有改名字啊!”
丁婉婷混乱得紧张了起来,抬眼竟看到卓越在笑。她严肃地盯了他一会儿,他才收敛道:“对不起,突然听到你一下子说这么多,我好开心。”
丁婉婷很无语,用审犯人的眼神对他逼供。
“首先,你说你的名字太普通常见了,想换一个好听又特别的,”卓越学着她的语气,却更是缓慢道来,“其次,之所以要在毕业前改,是为了和毕业证对上号,不然以后要用到对不上会很麻烦。最后……丁知予,寄言博物者,知予物外志。李世民写的诗,意思是希望有学识的人能够明白你文字外的寓意,因为你是一个小说作者,你希望有更多的人懂你喜欢你写的东西。”
在丁婉婷越发夸张的震惊之中,卓越说出了最后几个字:“贝七月。”
丁婉婷瞳孔骤放。听到自己的笔名被一个陌生人说出,她只能给出第二种猜测:“你也是作者?你从京州来的……你认识阿九?赵十九?”
卓越答:“我不是作者,也不认识她,但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
丁婉婷脑中千头万绪飞速交错。眼下,这个叫做卓越的男生认识她甚至颇为了解她已然是不争的事实,她在记忆中搜刮着与他相关的片段——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他究竟会是谁?
她试探道:“你是不是什么编辑,影视公司经理……你不会是读者吧?你人肉我?”
卓越重申:“我是你的男朋友。”
“哥,我母胎solo,所有人都知道。”
卓越无法否认:“截止目前,确实是。”
丁婉婷突然听懂了,这个人想追她。她长长吐了口气,稍稍舒坦几分,厌恶却更明显了:“这位同学,既然你知道我的笔名,那可能也看过我写的文——我从来没有给我的男主写过这么油腻的台词,这种强取豪夺在这年头就是性骚扰……你懂我意思吗?”
“宝贝……”卓越下意识就唤,见她出手制止,这才改口,“知予……我想从头告诉你。”
听起来是个长篇故事,丁婉婷往后一靠,道:“好,你说。”
卓越却在那头静坐久久,几次开口却又咽下。丁婉婷安静地等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于古怪,她目不转睛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这段漫长的等待也让她好好打量了这个男生,他从头到脚都契合男大学生的朴实简单,眉宇间却透出了超越年龄的深沉隐忍。她猜想他应该不会比她小,大四?又或者是研究生?
他眼睛里的真诚和温柔纯粹得让人无法质疑,难怪刚才参与搭救的同学一个个轻松倒戈。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汉州离京州不远,两小时的高铁,卓越什么都没做,一动不动地呆坐了两个小时。他根本没有想好见到她说什么,怎么说,也根本没有心思去理顺今天发生了什么,眼前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的脑海中始终只有她的脸,只想着一件事——见到她。
不知是卓越第几次开口:“我……我没有你那么好的表达能力,我现在也很混乱,但我只能把我能想到的告诉你,而且你一定要相信,这都是真的。”
丁婉婷等得够久了:“你说。”
卓越重重沉了口气,迟迟道来:“今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在京大的宿舍里,而且傅肖和王立都在……”
丁婉婷一头雾水:“发现自己在京大宿舍?什么意思?你昨晚不在?这两个人又是谁?”
——天哪。卓越倍感无力。
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对他的一切,都彻彻底底地陌生。
“我的舍友,”卓越顿了顿,“知予,从现在开始,无论你有什么问题,都等我说完,可以吗?我会调整我的表达,让你听懂你可能觉得陌生的部分。”
全部都是陌生的。但丁婉婷答应了:“好。”
卓越重新道来:“我一早醒来,看到了我的研究生舍友,我还在学校宿舍里,我以为我在做梦……他们说我们现在研一,要我赶紧起来上课,毕业之后我们已经快一年没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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