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因果
暮色西下，夜幕初升。
秋末初冬的天气已见阴凉，万物在冰凉如水的夜色下倍加萧条。
朦胧冰凉的月光，笼罩着大地，像披着薄纱的冰山美人，在寂静的人间，尽显妖艳身姿。
城郊外的树林，那处无名墓室中。狐狸站在冰冷的石室内，看着棺材中的女子，轻颤着双脚往她身边走去。
狐狸走至棺材旁，不惧地上的冰水，跪在地上，伸手探进棺材里握住了女子的手。眼中不再阴森，有些说不出的乖巧。
“娘，今夜我便带你去见那个人，我要让他当面向你认罪，为你讨一个公道！”
良久，狐狸起身伸出双臂抱出棺中女子。
长年的冰冻，凉透了狐狸的胳膊，却丝毫没有影响他抱着女子时的平稳。
踏上那条幽暗冗长的石阶，狐狸一步步走的无比沉重，每一步都带着对这个女子浓浓的思念，对那个男子无边的憎恨。
片刻过后，狐狸抱着女子走出了密室。不远处的黑衣蒙面男子正整理着一堆木头，搭建好了一个木台。
看到狐狸抱着女子出来，黑衣蒙面男子双膝跪地，垂首不言。
狐狸走到木台前，将怀中女子放置在木台之上，摘下了银白色的狐狸面具。
月色下的脸庞，棱角分明，愈显冰冷之色。深邃的眸子中，没有杂色，满满的都是留恋。两滴清泪顺着脸颊流下，低落在身前的木台之上。
狐狸伸手理了理女子的发丝，久久不肯松手，言语间有些呜咽。
“阿毅，你快起来……来跟娘亲道个别吧。”
黑衣男子起身，摘下蒙面的布巾，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黝黑的眉毛，炯炯有神的眼睛，原本略显憨厚的神色，此刻却异常精炼。
齐毅走到木台前，双眸湿润，望着躺在那儿的女子，哽咽难言。
自从十三岁那年，她将自己救下的那天起，便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暖，让他体会到了娘亲的疼爱。
幼时，他唤她姨娘，也曾与眼前这个男子一同欢乐的成长。虽没有人和他们玩耍，但那时的岁月过的也是相当的美好。
可是，当她离世的那一刻，庞征告知了他们所有的一切。
那时起，他便唤了她为‘夫人’，唤了眼前这个男子为‘主子’。从此以后，只为复仇而活。
他颤抖着双唇，双拳紧握，眼中早已一片晶莹，却始终隐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
“姨娘，你安息吧。我会替你好好照顾阿夙！”
齐毅将手中的火把递到狐狸手中，狐狸接过火把的手不住的颤抖。
良久，狐狸紧闭双眼，将火把扔到了木台之上。火势瞬间猛涨，熊熊烈火，将女子吞没。
刺目的火光，映红了狐狸的脸，他缓缓睁开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娘……”
一声响彻夜空的呼唤，带着无尽的不舍与留恋，飘散于天地之中，可有随着风，沁入了谁的心间。
辰夙自回来之后，晟和宫中便已撤去重重巡守之人，只留了十几个巡夜将士。
戌时末，一声清脆的木笛声响，本该巡夜之人，却个个呆若木鸡，无所行动，像是被施了定身之法的玩偶，毫无声息。
一身黑色斗篷的狐狸轻身飞越宫墙，落在了晟和宫的院中。
黑暗中林音从转角处走出，面无表情。
“已经安排妥当了，你可以进去见辰晟。不过我要提醒你，辰夙回来了，而且带回来一个男子。”
狐狸一声轻蔑从唇间溢出，有些不悦。
“回来了又如何，带回来了谁又如何，谁都别想阻挡我！”
林音没再应他，转身离开了晟和宫。
狐狸推开了内殿的门，辰晟躺在榻上闭目小憩，听到门响，并未睁眼。
“是阿音来了么？”
久久未听回应，一股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让辰晟猛然睁开眼睛。
看着殿中身穿黑色斗篷，面戴银色狐狸面具的男子，辰晟惊呼出声。
“来人！来人！”
狐狸唇间勾起一抹不屑一顾的笑容，将手中抱着的木盒放在了桌上，背对着他。
“不必喊了，他们都睡着了，没人会来！”
辰晟费力的坐起身来，看着眼前这个淡定从容的身影，眼中甚是不解。
“你是谁？偷偷来此处是为何？”
狐狸抬手，摘下脸上的狐狸面具，转身似笑非笑的看着辰晟。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仿佛所有的事物都已定格，徒留那个女子的模样，在他所有的回忆里肆意铺展而来。
“你……你是谁？”
辰晟的声音剧烈的颤抖，忐忑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狐狸笑出声，笑声中有冷漠，又有些嘲讽。不知是嘲讽辰晟，还是嘲讽自己。
他抱起桌上的木盒，一步一步朝辰晟走去，言语冰冷，夹杂着愤恨。
“你问我是谁？不如问问她是谁！”
辰晟不明所以，狐狸便把那个木盒放在他的手中。
木盒周身尚有丝丝温热，辰晟将它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熟悉无比的金锁，下面是有些温热的灰烬。
辰晟颤抖着手，伸向木盒里，将那只金锁拿起，手指轻轻扣住锁下的凸起，随着轻微的‘咔嚓’声，金锁应声而开。
熟悉的画面出现在他眼前，锁里那两个画像，是他亲手所刻，他说过，待他们的夙儿出生，他便将夙儿也刻在上面。
可是，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实行，她便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眼前这个男子，五官是那么像那个女子，手中之物也是他当年所做。这一切，又何须言明。
辰晟双手捧起木盒，脸颊伏在木盒之上。
“梓宸，梓宸！”
“别叫我娘的名字！你有什么资格叫！你凭什么叫！”
狐狸瞠目切齿的怒吼，诉不尽的恨意喷涌而出。
辰晟将木盒紧紧抱在怀里，眼中满满的眷恋。
“夙儿，你为何如此怨恨我？梓宸没死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狐狸拂袖将床榻边的灯柱推倒，怒火中烧，怨恨不减。冷笑出声，笑声中数不尽的自嘲。
“夙儿？呵呵……你的夙儿不是好好的在夙明宫待着么？我算什么？
为什么不来找你？我娘她敢来么？
就因为当年那句‘一生六畜兴旺，二生百废待兴’，你就将我娘和未出生的我赶尽杀绝，我不该恨你么？不该恨么？”
辰晟极力的解释。
“不是的，不是的，夙儿。
那不是我所为，我那么爱梓宸，怎么可能会将她和未出生的你赶尽杀绝呢。”
狐狸抬脚将倒在地上的灯柱狠狠踩断，声音骤然提高。
“你闭嘴！不要叫我夙儿，我讨厌这个名字！
你的夙儿在夙明宫里，不是我！”
辰晟苍老的脸上泛出心痛之色，皱纹横生的双眼流出两行泪水，滴在手中的木盒之上，晕开了往昔所有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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