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高楼知吾心,却是花开无期
南玄国皇城,庄严肃穆,金碧辉煌的勤政殿内。一把金龙盘错的龙椅前,玄瑾夜负手而立,抬头望着悬在高堂之上的“事必躬亲”四个璀璨的大字。
棱角分明的轮廓,五官端正,立体分明,鬓若刀裁。年少的脸上,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内敛。剑锋一般的浓眉下,一双深邃的眸子,掩藏住了所有的喜怒哀乐。高挺的鼻梁之下,唇若含丹。
许久,玄瑾夜转身,看着单膝跪地的常宁,道:“常宁,你可知错?”
常宁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曲,沉声道:“回陛下,常宁不知!”
玄瑾夜信步走到常宁面前,伸手轻轻托住他的手肘,带他起身。面上带着些惋惜,道:“东辰皇子辰夙既已身死,因何不趁胜追击?你可知,错过此次良机,不知下次要等多久!”
常宁双眉微皱,似有不解的双眸看着玄瑾夜,道:“陛下,臣身为南玄的将军,自会不遗余力的守护南玄的每一寸疆土!可是……臣不想践踏他人的土地,让那些百姓沦为战争的牺牲品!”
玄瑾夜哑然失笑,道:“常宁啊常宁,若皆如你所想,各安一方。这世上之人自是含哺鼓腹,安枕而卧。可是,有句话你该知晓,一山不容二虎,自然,一世间怎可两王?”
看着常宁似懂非明的神色,玄瑾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随朕来!”
常宁随着玄瑾夜来到了宫中最高的望月楼。站在砌栏边,常宁第一次这么俯瞰整个南玄皇城。所见之处,鳞次栉比,碧瓦朱甍,非气势磅礴可拟。
高处不胜寒,常宁微微耸动了一下双肩。玄瑾夜望着眼下这片大好河山,双目微眯,道:“你可看到了?放眼所望,这一片盛世皆是你历经百战守护而来。可你该明白,这世间总会有贪得无厌,欲壑难填之人。朕不出手,总会有人撩衣奋臂。与其将来掌控在劣迹昭著的人手里,不如由朕来掌控!”
常宁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道不明的心酸。曾几何时,他也只是个无忧单纯的孩子。究竟从何时起,那个随心而动的少年,变成了如今这般忧深思远。或许,从他的父皇病重之后起。也或许,从他踏上那勤政殿的台阶,坐上那龙座起。
曾经只想护他周全的自己,成了南玄国的护国将军。曾经只愿家人和睦,兄友弟恭的少年,在诸多尔虞我诈的夹缝中生存,成为了这万人之上的王。岁月,磨灭了所有最纯粹的初心。
玄瑾夜侧头看着神游的常宁,道:“在想什么?”
常宁回过神,转头眺望着远处,忽然想那了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如弦月的男子,不禁笑意涌上嘴角,道:“回陛下,臣只是想起了以前的岁月,感觉时间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玄瑾夜若有所思的浅浅一笑,道:“是啊,时间真的很奇妙。朕记得,你从十五岁为侍从跟在朕身边,一直都是不苟言笑,为人严肃。自从七年前结识了东辰国的夙皇子,你就不再是从前的你了!”
常宁有些尴尬的抓了抓耳朵,道:“他爱笑,笑起来让人觉得很暖。”说罢,神色黯然,嘴角的笑意渐渐湮灭在了悲凉的双眸之下。
玄瑾夜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常宁的肩膀,安慰道:“事已至此,节哀!”
常宁垂着眼帘,颤抖的双唇几次闭合,最终看向玄瑾夜,开口道:“陛下,若有朝一日,世间只有一王。臣想……卸甲归田,游历天涯,还望陛下恩准!”
玄瑾夜对他的要求并未惊讶,或许从那个少年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有些事情就已经注定了。这几年里,常宁的变化,他全看在眼里。虽然常宁总说辰夙是他的知交,但身为旁观者的他很清楚,那不是友情,而是一种另类的爱情。只是当局者尚在迷局,看不清自己的内心罢了!
玄瑾夜沉思了一下,坚定的说道:“好,朕恩准了!”
常宁似乎仍旧略有为难,自言自语道:“辰夙若知我要毁了他的国家,不知是否会原谅我?”
玄瑾夜对此不置可否,又接着道:“东辰国君辰晟,是个勤政爱民,知人善任的好皇帝。可是,他一生只有五个儿子。大儿子三岁时溺亡。二儿子为人好高骛远,难当大任。三儿子天生资质平庸,不是皇位的最佳人选。而传言四儿子刚出生便与生母死于一场天雷之火。五儿子辰夙倒是聪慧过人,可他向来志在游历四方,喜爱红尘天涯的随性洒脱,如今也已身死。常宁你说,如此境况,谁担的了大任?”
常宁惊讶于他了解的如此之细,却又无从反驳,若东辰皇帝不久于人世,唯一合适的继承人选只有辰夙,然而辰夙已死。
玄瑾夜道:“东辰与南玄毗邻,东辰国居心叵测之人无不虎视眈眈。只怕,一旦某天东辰国无主或是易主之日,被无道之人捷足先登,只怕南玄也再无宁日。所以,相比于东辰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你觉得辰夙是否更希望有人能善待他的子民,掌管大任?”
常宁沉默不语,玄瑾夜说的没错。他了解辰夙的为人,即便辰夙身为帝王,若是有朝一日有人能力更胜于他,亦能善待他的子民,他便是会把天下拱手相让的那种人。
常宁有些难以开口,突然屈身而跪,道:“陛下,臣深知辰夙所愿,但……臣还是想斗胆问陛下一事!”
玄瑾夜看着他,无奈摇头,道:“你起来吧,朕知你要问何事!你是想问朕,这次之战,是不是朕谋划的?辰夙之死,是不是朕蓄意而为的?是也不是?”
常宁起身,沉声道:“是!陛下应知,陛下所说臣定当深信不疑。所以,臣希望陛下所言为真!”
玄瑾夜失笑,却是不怒,道:“常宁啊,你可知,若是换了别人这么质问,朕可以诛他全族了!不过,朕可以告诉你的是,朕知这场战争有鬼,可目前还不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所以朕只能当作不知。至于辰夙之死,当真不是朕所为!”
常宁对此深信不疑,十五岁起,跟在十岁的玄瑾夜身边。至今十六年,可算是看着玄瑾夜长大,陪着他一步步登下皇位。对于玄瑾夜的人品,常宁自是知晓,也深知没人比玄瑾夜更适合掌控眼下这种局面。
玄瑾夜道:“朕承诺你,若是有朝一日侵进东辰,大军所到之处,必先安百姓!”
常宁再无二话,只是眼神感激的看了玄瑾一眼,继而遥望着东方那片看不见的土地。
不知何时,玄瑾夜已经离去,只余常宁一人站在高楼之上,望着东方出神。
那个地方,曾经出现过那么一个人,撩了他的心性,牵了他的念想,绊了他的脚步,动了他的尘心。
自此,他才知晓,过往种种他强迫自己以为的至交之情,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了质,沦为了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在他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却终究再无花开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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