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千呼万唤君知否，一声哽咽难出喉
第三日未时，马车在将军府门口停了下来，辰夙下马掀起车帘，伸出了手。
老大夫道:“老夫惶恐，莫要折煞老夫了”
辰夙看着他的眼神中带了些祈求。
“老先生不必如此说，先生恩情实在无以回报，就让我了却这小小的心愿，为您尽些心吧！”
不再推迟，老大夫将手搭在辰夙的手上下了车。
候在门口的人中，多了一个卫铭。看到辰夙回来，刚要说什么，就被南煜用一只胳膊揽过肩头捂住了嘴。
辰夙引着老大夫去了屋里，卫铭一把扯下南煜的手，有些恼怒。
“你拦着我做甚？”
“你看不见现在情形么？什么话不能等你家将军好了再说！你觉得这种情况，公子他会听进你的话么？”
“可是……”
“可是什么？你给我老实点，别逼我出手揍你！”
卫铭突然觉得南煜不去当个土匪大王甚是可惜了。
辰夙引着老大夫进了屋，为常宁把了脉。脉搏很弱，俯身贴上了常宁的心口，心跳声如细丝，不禁为难的摇摇头。
辰夙的双腿仿佛支撑不住身体，倚在了床架上。
老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灰心，凡事总有例外。将军这全身的伤痕，想来时间不短，长时间的折磨，让他的神经下意识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亡。”
辰夙有些疑惑，道:“下意识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亡？”
“是的，就像冷到一定程度后，人不会觉得冷，反而觉得热。所以将军的神经在饱受折磨后，给了他一种意识，便是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辰夙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常宁，墨眉微皱，眸子里满是痛色。
“可是……我找到他时，他还叫了我的名字啊，怎么会觉得自己死了呢！”
“那是因为心中的执念太深，想着见你一面。所以在当这个执念完成以后，便进入了这种状态。”
辰夙想起，当时太医们也是这么说的。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么？
老大夫从决明手里拿过药箱，道:“决明，你先出去找外面的哥哥们玩。顺便告诉他们再偷听偷看，师父就每人给扎几针，让他们醒个三天三夜，提提神！”
决明乖乖道了声:“是，师父。”出了门。
门外四个人影赶忙若无其事的跑到院子里。
“呵，今天天气挺好哈”
“是是是，万里无云啊”
“……”
决明抬眼看了一下天空，道:“可是明明有云啊？”
尤坤一胳膊肘怼上李明杰，道:“让你平时多读书，你偏不。不会用词，瞎显摆什么？丢死人了！”
南煜和卫铭没忍住，笑出了声。
房间里，老大夫让辰夙帮忙除去了常宁的上衣，辰夙不禁红了脸。
老大夫拿出银针在常宁身上各个经络上施了针。
“暂且先如此，希望施针能够刺激他的经络，再辅助药物，看能不能弥补身体上的亏空。至于他的意识？你可以试着唤醒他！”
“试着唤醒他？”辰夙心中满是疑虑。
老大夫擦了擦手道:“是的！十五年前我曾经救过一个濒死的妇人，当时心跳脉搏都很虚弱，用了很多药物都没什么效果。可是过了没多久，她居然醒过来了。她的丈夫来感谢我，于是，我便询问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才知原来是她的丈夫每天在她跟前与她说话，说她喜欢的人和事，唤醒了她的意识。我觉得你可以试试，或许真的有用！”
辰夙握着常宁的手，忽然想起疯子张说的那句‘生因一人，死因一人，不在结果，全在那一个因上。’
老大夫去煎药了，辰夙坐在床边，握着常宁的手，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
“将军为何还不醒？是怪我当初那夜的不辞而别么？
其实……我不是不想与你告别，我是怕……自己心中不舍。
回到东辰后，每一天我都不快乐。父皇觉得我愈发成熟稳重，其实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心早已留在了那个叫半坡山的地方。
回去以后我再也没喝过酒，再也没吃过鱼，因为我想记住醉微醺和你做的清蒸鱼的味道。”
一滴晶莹的泪滴落在了常宁的手背上，辰夙的声音有些呜咽。
“你不是想要纵马饮酒踏遍红尘么？你起来，四海八荒，我都愿意陪你去！
累了我们就找一处林间驻留，有山有水有你有我！
我想再过多年，就回到半坡山，回到我们最初相识的地方，然后就这样过完余生。
你说过要在后山那个水潭里养我爱吃的鱼，将军……可不能食言啊！”
老大夫端着药进了门，辰夙拭了下未干的眼泪，有些羞怯。
“让老先生看笑话了！”
“怎么会是笑话呢！能配的上的自然都是良人，只是这条感情路上会诸多阻碍和艰辛。经得住人言的又能有几个？”
辰夙想，即便将来所有的舆论都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他也会义无反顾的站在常宁的身边，用行动告诉所有人，他愿意！
老大夫将药碗放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后我每日施针煎药的时候来，其余时候就在旁边的屋里。有事就叫我，我就不听你们的悄悄话了！”
目送老大夫出了门，辰夙给常宁盖好被子，望着近在咫尺的脸，总觉得离上一次见他之时，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
沉默了良久，辰夙轻启双唇。
“上次我问过将军跟我成亲可好？将军还没回答我。现在我再问一遍，将军与我成亲可好？”
等了许久，辰夙黯然的扯了下嘴角，道:“你不说话就表示默认了。而且……当初你也接过了我用鸡毛编的指环，所以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辰夙有一搭没一搭的自语，眼神中偶尔带着欢喜，偶尔带着忧伤。像身在绝境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却又是那么的渺茫。
辰夙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在常宁的床边醒来又睡着，睡着又醒来。
这几个月里，这个房间除了老大夫每天来给施针，送药，就是南煜定时给辰夙送些吃食。
原本几人是打算轮番守着，可是辰夙拒绝了，他要陪着常宁直到他醒过来为止。其实更多的是，他想让常宁醒来的第一眼便看到自己。
又是一个夜晚，辰夙拿着帕子为常宁擦着身子，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将军，我今日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最近卫铭变的怪怪的，总跟南煜叫板！南煜每次训他都像训小媳妇，南煜这个人啊性子有些傲娇，喜欢谁也是一副爱理不搭的模样。你说会不会受我传染，喜欢上了卫铭？嗯……要不等你醒来，咱们给他们做主，让他俩成亲得了。你说好不好？”
辰夙想想那个画面挺美的，不由自主的就笑了。笑着笑着，眼中的笑意淡去，蒙上一层水雾。
他自认自己不是个轻易流泪的人，也自认自己是个承受能力很强的人。可面对这样的常宁，他总是忍不住。
辰夙紧紧抓着常宁的手，嘶声力竭。
“常宁……你起来啊！我想喝你酿的酒，想吃你做的饭菜，你说过等荷叶出来时为我做那个野鸡。可是现在荷花败了，荷叶落了，你为何说话不算数了啊？
将军……我好难受，我……我就快承受不住了。
你睁开眼睛看着我啊，我想看到你温润而泽的样子，我想看到你深情款款的眼睛，我想听你永无厌倦的对我说好。我不想看到你听不到，看不到，说不得，动不了的模样，我要一个活生生的你啊。
你醒来，今年冬天我带你去东辰看雪，你不是说过东辰的雪很是漂亮吗？常宁，你说话啊，说话啊，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辰夙泪眼朦胧的抓着常宁的手，在一声声的呼唤中闭上了眼睛。他每天握着常宁的手入眠，期望着梦里能相见，可是……常宁从未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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