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思在眼中存，念由心底生

　　夙明宫的书房内，一身黑衣蒙面的男子半跪在书桌前，辰夙眼神专注的握着笔在纸上挥舞。神色宛然，语气依旧轻柔，道:“可有眉目？”

　　来人闷声道:“回五皇子，观察了三个月，也由皇城那边探查清楚了，属实！”

　　看着桌上的纸，辰夙笑了。那是一副画，画着一个俊朗的男子，对着正坐在马背上的男子伸出一只手，马背上的男子手握折扇，注视着向他伸出手的男子，眼神如秋日里荡漾的微波，星光点点，璀璨夺目。

　　收到这个消息，辰夙从心底生出一丝欢喜，语气不由的略带欣喜，道:“退下吧，退下吧！”黑衣蒙面的人便隐身于了黑暗之中。

　　辰夙小心翼翼的将画放进了一个木匣里，站在凳子上，将木匣子放在身后书柜的最顶上。

　　南煜推门而入，道:“夙皇子，卫铭他……”

　　辰夙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中还没回神，被南煜突如其来的声音惊的抖了一下，身子歪向一侧。

　　南煜一个箭步冲上去，揽住他的腰身，将他从凳子上提了下来，皱着眉头道:“公子爬那么高做什么？”

　　辰夙从他手臂挣脱，不满道:“放东西，要不是你突然间出现，我会差点摔下来么？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南煜道:“哦，我是说卫铭这三个月来，并无什么异动。每天都是跟着齐毅将军出入校场，跟营司的将士们相处甚好，似乎口碑还不错！”

　　辰夙一脸释然，道:“我就说，常宁不是那样的人。就算他要对东辰有什么动作，也定会光明正大，怎会行如此小人之事。哈哈……”

　　看着他有些异常兴奋的神情，南煜却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希望不会如他所想才好。毕竟，他将来是要做一国之君的，怎能……若是真如他所想，那么他便不会手下留情。

　　而在半坡山驿站，常宁被罚来此地的三个多月，都未曾等到辰夙的到来。也许，那个男子只是把这里当成了人生路上的一处风景，路过以后，便不会停留。想到此处，常宁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至于失落什么，常宁自己也不知晓。每日所做便是在山下的林荫道上驻足，望着那始终看不到的方向。

　　正当常宁准备转身回山上的驿馆时，传来了阵阵哒哒的马蹄声，常宁的心抽动了一下，垂着的双手紧张的握住了衣服。

　　待到马蹄声临近渐渐停顿下来，常宁回头，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南煜，原本看似平静的神色生出一丝失落。这一变化被南煜尽收眼底，南煜心头涌上一阵很不舒服的感觉，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的相对而视，毕竟常宁的阅历比起南煜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率先稳了下心神，平淡道:“南煜兄弟，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南煜道:“此番前来，是想问将军，我家公子可曾来过？”

　　听了南煜的话，常宁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不在东辰？他出来了？可是他去了哪儿？为何南煜会认为辰夙会来这里？可是这些话他又不能轻易问出去，只得道:“辰公子并没来过这里！”

　　南煜听完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担惊中带着焦虑。常宁看着他的神情，方才意识到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辰夙出门怎么会不带上南煜呢？

　　常宁现下也顾不得什么了，急声问道:“辰夙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南煜道:“十几天前，我去叫公子起床，发现公子不见了，也没留下只字片语，问过守卫方知公子衣着奇怪的独自出门了。”

　　想到此处，南煜就说不出的恼火，以往那么多年，辰夙都是走哪儿都带着南煜，说是离不开南煜都不为过。可如今，居然为了一个常宁，无声无息的撇下自己，跑出去了，连自身形象都不顾了。

　　“不……不见了？”常宁对于这个词很是费解，却又宽慰道:“或许只是出门办事了。”

　　若当真如此的话，南煜也不至于如此匆忙寻到这里。

　　而距离辰夙不见后十几日，东辰国承安县城里，一名衣着不忍直视，却长相俊美的男子，骑在一匹马上，逢人便张口道:“请问……”

　　然而话没出口，众人便躲开了，有些许孩子玩闹着笑道:“新娘子，美男子，红衣灰裤像傻子！”有些女子见到如此漂亮的男子，不禁红了脸，可看到穿着后又忍不住觉得可惜了这么一张脸。

　　看到他们如此怪异的眼光，辰夙方觉问题出在哪里。他刚出生的时候，母亲居住的宫殿起了场火，刺目的火光伤了他的眼睛，待长大之后对颜色的辨识能力就不怎么好了。

　　自那以后，都是南煜负责他的生活起居，如今自己跑出来了，相必自己穿的衣服肯定是不忍直视。于是辰夙便找了间布店，钻了进去，一进门便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伴随着几名妇人的窃窃私语。只有旁边一位目若流光的女子面无波澜的看了他一眼，而后若无其事的挑着自己的布料。

　　辰夙淡定自若的道“老板，给我准备一身衣服！”

　　老板是个五十出头的男人，贼眉鼠目，一脸的势利，全身上下透着一股铜臭味。眯着两只狭长的眼睛道:“这位公子，需要什么样的，可以自己选。小店保证物美价廉，童叟无欺。”

　　辰夙道:“不必了，随便给我来一身就好！”

　　老板谄笑道:“好嘞，您稍等！”

　　老板转身进了内屋，拿出一身衣服，冰蓝色的外袍，雪白的里衣，白色的长裤，蓝色的衣领上金线绣着纹路。外袍同色的宽腰带，外加一双精致的白靴。

　　“公子，这可是我们店里最好的衣服了，十分配公子您的气质。”老板讨好的看着辰夙，生怕他这衣服卖不出去。

　　辰夙看了两眼，样子还行，好歹看起来不是很怪异，于是接过衣服去了内堂换上。

　　出来之时，看众人的神情就知道了，原本的嘲笑之色转变为了震惊，窃窃私语，也变成了大声赞叹。一时间，涌进店里的人多了起来。而刚才那个只看了他一眼的女子，此刻眼里也是微微震惊。原本只觉这人相貌堂堂，只是穿衣品味有些低，如此看来，这般如谪仙的男子，岂是普通人家养的出来的？

　　确认过周围人的眼神，辰夙终于知道，眼睛确实不会骗人。故而想到常宁面对他时的眼神，一样的坦诚，炙热，又怎么欺他？顿时觉得心情大好，只想快点到半坡山驿站。

　　穿好衣服，辰夙便笑盈盈的大步往门外走去。老板却拉住他:“公子，您还没给钱呢？”

　　钱？额……他能说，他出来根本没想过带钱的事么？以前出门，所有的事都是南煜负责的，此刻，他竟是无比的怀念南煜！

　　辰夙有些尴尬的笑道:“那个……我出门着急，没带银子。”

　　老板立马变了脸，伸手就去扯辰夙身上的衣服，尖声道:“没钱？没钱买什么衣服，快给我脱下来！”

　　辰夙紧紧抓着衣服，道:“等等，等等，你看这个行不行？”

　　辰夙一把掏出他的扇子，递给老板。老板毕竟是做生意之人，虽没见过多少奇珍异宝，但对物品材质还是略有见地的。反复观摩着手里的扇子，扇骨不知是什么木做的，透着清香，扇面确实上等的丝绢，而且周边还镶着纯金的边。

　　老板脸上乐开了花，忙点头道:“行，行，行，公子衣服您穿走。欢迎下次再来！”

　　辰夙转身就要离去，却听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说道:“公子，且慢！”

　　辰夙扭头，是刚才那个面无波澜的女子，问道:“姑娘，何事？”

　　女子并未回他的话，而是走到老板跟前，伸手拿过了扇子，笑道:“公子，可是第一次出门吧。这扇子足够盘下这间店了，你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让人捡了大便宜？”

　　辰夙有些错愕，他向来不怎么关注民生，国民琐事皆有他父皇治理，出门皆是南煜张罗，对于什么东西价值多少，他并不清楚。

　　女子拿过扇子还给了辰夙，微微一笑，转而对老板说道:“老板，这位公子的衣服钱由我出了。”

　　老板颤颤巍巍的接过女子的银子，辰夙却很是羞愧道:“谢姑娘好意，这扇子就给姑娘吧，权当买衣服的钱。”

　　女子笑吟吟的说道:“小女子林婧，家父是承安县令林怀。这扇子可比这衣服贵重多了，小女子不能收，况且一件衣服而已，公子不必介怀。”

　　辰夙看着眼前的女子，不得不说是个美丽的姑娘。漂亮不失修养，待人礼貌，想不到如此地方，也有此等美人。

　　辰夙向来对美丽的事物毫不吝啬自己的眼神言语。便也不再客套，道:“姑娘生的漂亮，心地善良，谁人觅得为妻，实属三生有幸。如此，便多谢姑娘了。在下辰夙，来自东辰皇城，若日后有缘相遇，辰夙自当好好谢过，就此告辞！”

　　林婧的脸上浮上一朵红晕，走出门口刚要上马的辰夙又转身回来，道:“请问，林小姐可知去南玄的路怎么走？”

　　林婧给他指了方向，辰夙心下一惊，自己这是……走偏了？果然，没有南煜还是不行。

　　正准备上马，抬起的一条腿又放了下来，带着十分的真诚，十二分的肯定，道:“在下出来的匆忙，不知林小姐可否借些银两？林小姐放心，待我归家之日，会命人前来送还！”

　　林婧似没想到会是如此，却也没做推迟，让身旁的丫头拿出钱袋，掏出十两银子，递给辰夙，道:“公子无须介怀，出门在外谁都有个难处。”

　　辰夙接过银子，对着林婧彬彬有礼的一笑，又将折扇拿了出来，道:“林小姐多次相助，此扇就作为初次见面的赠礼吧，不必将它当作谢礼。”

　　看着他如星空般璀璨的双眸，林婧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接过扇子，道:“如此，小女子便谢公子厚赠了。”

　　道别之后，辰夙就沿着林婧所指的方向往南玄而去。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某些事，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变化。以至于后来的岁月里，他终于知道，骗人的是眼睛，而不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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