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归途，路尽头可有谁等

　　常宁快马飞奔回了南玄皇城，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如何说服皇帝结束这个局？如何平息皇帝得知他违抗圣命后的怒火？如何得以保全自己？是的，保全自己！如果是以往的岁月里，死对于常宁而言仅仅只是一个字而已。可是如今……他想起了那个应了他邀约的男子，他又怎能负了他？

　　回到了南玄皇城，已是三日后。常宁先回了将军府，一身黑衣的厉子俊候在门口顺手牵过雪烈，交给了下人，道:“将军！昨日夜皇子托人带了话，说待您归来，速速去见他！”

　　常宁大步走进大门问道:“夜皇子有没有说何事？”

　　厉子俊摇了摇头，常宁停住脚步，问道:“对了，你们送庞公子回去的时候，太傅有没有问起卫铭？”

　　厉子俊脸色不大好，欲言又止。

　　常宁皱着眉头，道:“问你便说，一个武将又不是女子，如此纠纠结结是为何？”

　　厉子俊道:“我们告知太傅卫铭死了，太傅并无他话，很是客套的让我们代他谢过将军。不过，依太傅那个老狐狸的性子，他定是不会相信的，将军还需小心。庞公子他……他说，卫铭与您交好，是您放纵卫铭故意羞辱他。说您不过就是夜皇子身边听话的狗，还说此仇他一定会报，让您等着！”

　　常宁笑了，道:“当真是愚不可及，怕了他不成！不过你和明杰，尤坤还是要多当心，尽量不要与庞德文那厮有什么牵扯，能避则避。倒不是怕了他，只是被那种狗皮膏药粘上了恶心的紧！”

　　厉子俊被常宁的几句话说的一愣一愣的，以往常宁说话做事都是一板一眼，很少见他如此侃侃而谈。

　　常宁回屋换了身衣服，便去了皇宫。原本是直奔玄瑾夜的瑾翰宫去的，却在距离瑾翰宫的一个转弯处，遇到了皇帝身边的来顺公公。

　　“呦，常将军，可算是见到您了！看您这是要往夜皇子那里去的？”来顺掐着他那刺耳尖细的嗓子说着。

　　常宁听了来顺的话心下一惊，一般情况，来顺只打理皇上的饮食起居，从不过问旁事。听他话里的意思是等了许久，莫不是南玄驿站一事，皇上已经知晓？可是当时再无他人，皇上怎么知道？莫非有暗影？

　　常宁回道:“夜皇子召见！不知来顺公公何事？”

　　来顺捏着蹩脚的兰花指，放在下巴处轻轻咳了两声，昂着头，道:“奴才是应皇上之命，来请常将军去趟御书房！常将军，走吧！”

　　常宁转头看了一眼瑾翰宫，便随着来顺去了书房。

　　南玄皇帝玄丰正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常宁上前，单膝跪地，道:“微臣参见皇上！”

　　玄丰并没有让他起身，仍旧奋笔疾书，过了良久，终于忍不住把笔摔在常宁身上。怒道:“常宁，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连朕的命令都敢无视了！”

　　常宁巍然不动，回道:“常宁不敢！”

　　玄丰大步走到常宁跟前，俯身道:“哼……不敢？还有你常宁不敢的事？别以为你身为南玄的护国将军，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常宁沉声道:“请皇上恕罪，臣并非有意违抗皇命，只是此时还不是生事的时候。南玄虽然现在羽翼丰满，可要想拿下东辰，简直就是蚍蜉撼树，还请皇上三思！”

　　若不是玄丰上了年纪，身体又不是很好。还真想一脚把常宁踹出去，以解心头之气。

　　“好啊！轮到你来教朕做事了？来人呐，把常宁拖出去，关进死牢里！”玄丰是当真被气着了，这一声喊，费了好大的力气，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御书房门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上，夜皇子来了。”

　　听到玄瑾夜来了，玄丰脸上的怒气收了些。玄瑾夜进门便看到跪在地上的常宁，胸前一片墨渍，地上静静躺着一支笔。玄瑾夜走上前，捡起笔，一手拖着常宁的手肘，带他起身。

　　玄瑾夜把笔放在笔架上，看着自家父皇糟糕的脸色，道:“常宁，看你把父皇气的又老了几分！”

　　玄丰一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夜儿，父皇真的又被常宁气老了？”

　　玄瑾夜笑着扶他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哪有，父皇是天子，怎么会被常宁这么个凡夫俗子气老呢？”

　　玄丰斜眼看了看常宁，冷冷的哼了一声。常宁却是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儿子，玄丰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玄瑾夜从小就体贴入微，待人谦谦有礼，上到皇亲贵胄，下到衙役平民，都是言辞尊敬。他很怕，将来有一天他不在了，他会镇不住这江山。

　　玄瑾夜双手捏着玄丰的肩膀，柔声问道:“父皇，因何事要处死常宁？”

　　玄丰叹了口气，道:“父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想在临走前，为你夺下东辰的江山，让世间只有南玄。可是常宁这家伙……”

　　玄瑾夜捏肩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眼睛有些微红的说:“父皇还年轻，莫要胡说！我不想要什么江山，东辰是东辰，南玄是南玄，我只想让我在乎的人都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

　　玄丰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你这性子如何能撑得起这江山啊！”

　　常宁道:“微臣一定誓死守护南玄，不占别人疆土，也不会由他人践踏南玄一步！”

　　玄瑾夜道:“父皇是关心则乱，看不清眼下形式。眼下，南玄根基稳固没几年，而东辰是历代皇帝打下的江山，固若金汤。如今东辰更是国富民强，是南玄所不能比的。如此贸然与东辰为敌，实非明智之举，父皇向来深谋远虑，也不知是谁使得父皇动了这种自取灭亡的念头？”

　　不问朝中事，却清眼下形。玄丰看着玄瑾夜，突然觉得，那个只知道围着兄弟姐妹转的孩子已经长成有勇有谋的大人了。或许他真的是多虑了，以他这般聪颖，怎么会坐不住这江山呢？

　　可是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被一个臣子私自驳了圣命，难免愤愤不平，道:“此事可以作罢！不过，可不能就这么放过常宁。念他历年守护南玄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他去边境守卫一年！去了朕眼前清净。”

　　不知为何，对于这个惩罚，常宁欣然接受，甚至心底有丝丝窃喜。边境，靠近东辰，也许，还能再见到那个笑眼如月的男子。

　　安抚好了玄丰，玄瑾夜带着常宁出了御书房门，往瑾翰宫走去。

　　进了内殿，玄瑾夜遣退了所有人，神色沉重的道:“我查过了，父皇安排你做的事，是有人吹了耳边风！不过，好在父皇还算冷静，你也还算清醒。不然若真是进行下去，还不知会出多少祸患！”

　　常宁却心有余悸，他是按照皇上的要求做了。他也不是清醒，只是因为那个人让他改变了决心。

　　常宁轻声问道:“可知是什么人所为？”

　　玄瑾夜冷笑道:“还能有谁？太傅蠢蠢欲动也不是一时了。而且我在南玄暗查了好些年，太傅此人仿佛就像凭空而降似得，查不到一点过往痕迹。”

　　常宁道:“但凡是南玄之人，定能追本溯源查到蛛丝马迹。除非，他本就不是南玄人！”

　　玄瑾夜有些愕然，道:“不是南玄人？那还真不能小瞧了太傅。若当真如此，一个人十年间一步一步的坐上太傅的位置，真是不容小觑！此次你被罚去边境一年，万事小心！”

　　常宁道:“夜皇子要多加留意，有任何变故，就书信给我，即便违抗圣命，我也会回来！”

　　玄瑾夜点了点头，从十岁起，他便依赖于常宁。他从来不觉得他是臣子，只觉得像自己的哥哥，尽心尽力的护他周全。

　　玄瑾夜深深看了常宁一眼，道:“方才，父皇说罚你去边境时，你好像有些高兴？”

　　常宁尴尬道:“有……有么？”

　　看着玄瑾夜，常宁才知道，在玄瑾夜面前他说不了谎，这个孩子的眼睛仿佛能钻进人的心里，看透一切。

　　常宁挠挠后脑道:“瞒不住夜皇子，东辰国的皇子辰夙，我与他颇为投缘，我希望能和他成为朋友。虽说这一次险些……不过好在，没有实行，所以我很庆幸！”

　　玄瑾夜笑了:“从我认识你以来，你向来都是独自一人，无牵无挂。看来那个辰夙当真是入了你的心，人生难得一知己，莫要失了才好！”

　　常宁坚定的点点头，玄瑾夜紧接着道:“此次你去边境，若是得以再见辰夙，就托他在东辰查一查太傅这个人。为了以防太傅如今的名字不是本名，去向绘馆寻几副太傅年轻时的画像，有什么消息不要传书，待你归来亲自说！”

　　常宁离开皇宫，穿过了几条琳琅满目的大街。原意想准备些礼物，若是再遇辰夙，以便送他。可是，他却不知辰夙喜爱什么，最终还是没买。不着急，等以后了解了再买也不迟。想到此，常宁没来由的心情大好，以至于走到将军府大门口，脸上的笑意仍旧不减。如此情形，倒是让将军府的众人感到匪夷所思。

　　常宁察觉众人异样的眼光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交待了厉子俊一些事宜，便收拾了些衣物，踏上了去边境驿站的道路。

　　回去的路上，常宁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原本自己以为很短的路程，此刻变的无比遥远。他摸了摸腰间的扇子，脸上甚是欣慰。

　　然而，不是路途变远了，而是……路的那头有了期待，便因此而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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