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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情蛊种,只愿惑了谁的心


  半晌,阿音回过神,冲出去要去喊阿爹。刚一出门便撞上了回来的林阿爹。阿音心虚道:“阿……阿爹,那个……那个人醒了!”

  林阿爹赶忙进屋,看着满屋狼藉,气不打一处来。压着心中的怒火,先拔掉了男子头顶的银针,招呼阿勇把他扶到竹榻上。林阿爹让阿勇找来了一套衣服,随后给男子换上。

  半靠在竹榻上,辰夙看着眼前陌生的人和事物,努力的想了想。他记得到自己中箭掉落了半坡山的万丈深涯,还记得常宁最后那一刻的眼神。似乎有两滴水滴在了他脸上。他没死,常宁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吧!在这死而复生的时刻,他想到的却是常宁,而忘了他的父皇和那个青梅竹马的南煜。

  林阿爹看着他不停转动的双眼,出声问道:“公子,你知道自己是谁么?家在哪里?”

  三双眼睛齐齐盯着他,倒是看的他有些羞了。辰夙扯了下嘴角笑了,笑容就像林间的风和云,让人感觉前所未有的舒适。

  辰夙张了张嘴,喉结翻滚了一下,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阿音见状走到外堂桌上倒了一杯水正要递到他的唇边,辰夙抬手接过杯子,道:“谢谢姑娘!”声音清晰带着低沉,听起来格外的舒服。

  阿音忙道:“不……不用谢!”脸颊微红。

  辰夙看着三人,带着不失礼貌的微笑,道:“在下辰夙,是……是东辰人,被人暗算,跌落山崖,承蒙老爹相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林阿爹捋着他那短短的山羊胡子,摆手道:“诶,救命之恩谈不上。是你救了自己,若不是因为你的心脏生在右边,胸口这一箭早就要了你的命了,哪里还有我的救命之恩!”

  辰夙有些吃惊,他在皇宫书阁医药古籍里看到过记载,有人的心脏在右边,但几乎是少之又少。而且这种人大多会伴有病症,也有些健健康康活到老的。如今被他遇上,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幸,还活着。不幸,若是他活不长久,难道要身边的人在体会了失而复得的欢喜后,再承受一次死别的痛楚么?

  辰夙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道:“麻烦老爹了!不知我昏迷了多久?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林老爹刚刚要张口答话,阿音微笑着答道:“这里是南玄呀,我们这儿是云峰寨,你已经昏迷了五个多月了,还好你活了,不然可真是枉费我跋山涉水的采了这么久的药!”

  辰夙看着眼前这个俏皮的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的少女,有些不好意思:“辛苦姑娘了!”

  林阿爹像是想起什么,拉过阿音的手臂,手指探查了一番。赶忙推着阿音出门去,边推边道:“出去,出去,以后不许你靠近这间屋子!”

  阿音十分不满,尖声道:“为什么啊?他不就是个人嘛,又不是洪水猛兽,为什么我不能靠近这里?”

  林阿爹回想着寨子前头于阿爷的话,厉声道:“我说不许就是不许,若是你不听话,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阿音在门外哭着跑开了,跑到山谷入口的河岸边,大吼:“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阿音不明白,阿爹自小就十分疼爱她,为何自从救下这个人之后,就变了呢?

  辰夙和阿勇看着林阿爹,微微有些诧异。

  辰夙表情有些尴尬。

  阿勇却有些愤怒,道:“林阿爹,你为什么要这样待阿音?”

  林阿爹有些无奈,摇了摇头道:“你不懂,我这是为了阿音好!”

  阿勇根本不想听这些,愤愤的离去,留下辰夙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下局促的画面。

  半晌,辰夙还是有些紧张的开口道:“真是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

  林阿爹叹了口气,拿起烟袋抽了一口,道:“不是你的错,万事皆有定数!”

  辰夙蹙眉,带着些许疑惑:“不知林阿爹此话何意?”

  林阿爹放下烟袋,道:“我们寨子向来不与外界来往,我带你回来的那天夜里,偷偷去找寨子精于卦象的于阿爷给卜了一卦。”

  说到此处,林阿爹的神色似乎更加阴沈,深深吸了一下烟斗,道:“卦象显示,有贵人至。可是这个时候,阿音跑来找我,不小心踩断了卜卦的竹签。于阿爷看着卦象脸色苍白,遣退阿音后,他告诉我,阿音有祸,而且出自你的身上。原本我是自私的打算弃了你,可是我对于治病太执着,终究是没舍得丢弃。”

  辰夙一直对这种卜命算卦之事都有些不以为然,如果人的命运都能被看透,那岂不是都有违天命么?他只认为每个人的命运是被上天安排好的,遇见谁,错过谁都是因果定数。

  看着林阿爹担忧的神情,辰夙却是不知该如何说服。

  他在异国志上也看过,南部某些地区的人们,崇尚神明之说,精于五行四柱,甚至善用巫蛊之术。对于一些地区的传统习俗信仰,辰夙自然不会反驳。

  辰夙挪了挪身体,调整了一下姿势,道:“那,此卦可解?”

  林阿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本来我以为,祸端来自你的话,男女之间的劫,无非就是爱恨纠葛。所以,一直以来,我都不许阿音踏入药室半步。我每天在家守着,采药的任务都是交给她做,就是怕她忍不住好奇会看到你!”

  辰夙突然觉得面上有些尴尬,这,爱恨纠葛从何说起?若是这姑娘当真喜欢他,他不喜欢她也不至于会如何。换而言之,如果他喜欢这姑娘,姑娘对他无意,他也不至于给她凭空造场祸患吧!

  辰夙尴尬的咳了两声,带着些许不大自然的表情,轻声道:“林阿爹,是否多虑了?也许阿音姑娘即使见到了我,也不会牵扯到爱恨纠葛呢?毕竟感情这种事……”

  说到此处,他忽然想起了常宁,想起了从初识到今七年的岁月里,究竟是何种感情。

  最开始彼此的志趣相投,那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是至交么?可是后来呢,他的那些所做所为,当真还是至交之情么?对于那个浩气凛然,行峻言厉的男子而言,他对自己又是何种情感?也许他并无此意,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呢!

  想到此处,辰夙忽然失去了信心,可还是不由的接着说道:“毕竟感情这种事……也并非一见倾心!”

  林阿爹听到这句话,苦笑道:“公子一看就是尚未娶妻,甚至还没遇到心仪之人吧!”

  辰夙面颊绯红,道:“娶妻倒是还没有!心仪之人?心仪之人……”

  林阿爹摇头,道:“感情这种事,是有一见倾心的!而且刚才我推阿音出门之前,探查了一下她体内的情蛊,情蛊已经苏醒了!”

  辰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只在书上看到关于巫蛊之术,还从未见过。

  带着些好奇问道:“不是说巫蛊之术对人有害么?为何还要给阿音姑娘种蛊?”

  林阿爹道:“公子是民间画本看多了吧?巫蛊之术可害人,也可救人,只看善用巫蛊之术的人是何时居心了。情蛊是我们寨子每个人都会种的,它对人没任何影响。寄养在心脉之处,心随情动,情蛊就会苏醒!”

  辰夙顿觉万分惊奇,如果自己种只情蛊,岂不是自己就能知道是否情动?但似乎又发觉了不妥之处,问道:“即使情蛊苏醒,又怎知为我而动?”

  林阿爹起身从身后的底柜里,拿出一个很精致的藏蓝色木盒,木盒上面刻着一种图腾,有虫子的躯体,长着像蝉翼的翅膀,周围一圈古朴的花纹。

  林阿爹打开盒子,蚕丝上面伏着一只细长的虫子,红彤彤的像人体的血管。

  林阿爹轻轻拿起,放在辰夙的掌心,取了辰夙指间的一滴血,滴在那只细长的虫子身上,它便轻轻蠕动起来。

  辰夙惊的险些失了手,疑惑道:“为何它之前不动,现在却动了?”

  林阿爹将情蛊收回盒子里,放回了柜子,道:“这是阿音情蛊的子蛊,主蛊在阿音的休内苏醒,子蛊也会随着苏醒。刚才子蛊因你指尖血蠕动,阿音情动便是因你而起!”

  辰夙道:“原来这个小虫子,就是用来测试的!”

  林阿爹摇头,道:“这只是其一,其二的作用只有心存不轨的人才会用!”

  辰夙道:“还有第二种用法?”

  林阿爹道:“若是主蛊因谁苏醒,把子蛊种入那人心脉,那人便会由子蛊牵引,与种主蛊之人产生牵绊。”

  辰夙不觉有些心惊,若是刚才林阿爹偷偷把子蛊种入自己心脉,岂不是……辰夙不知自己惊的是什么?又庆幸什么?只有心底一种感觉提醒着他,他不愿意这种结果!

  辰夙此刻却不知如何是好,只道:“此事……该当如何?”

  林阿爹有些为难道:“公子既然已经苏醒,休息两日还是快些离开吧!从此与云峰寨再无牵扯,不知是否能破了这结果,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辰夙只觉万分愧疚,若日后,这姑娘当真因为自己不得善终,他该如何自处?

  辰夙脸色有些微红,道:“是辰夙之过,牵连了阿音姑娘。待休养两日,辰夙便当告辞。只是……辰夙有一事相求,可否请林阿姨爹为在下种一只情蛊?”

  林阿爹有些吃惊的看着他,道:“公子种情蛊干什么?你可知,种了情蛊,遇到你所情动的人,若是那人并不钟情于你,会是何种结果?”

  辰夙有些紧张,道:“不……不知!”

  林阿爹道:“若是那人并不钟情于你,主蛊就会在心脉蠕动,只会让你更加相思,心动难忍!有些人就是忍受不了这种感觉,便会强行把子蛊种入对方心脉,使对方只能为主蛊动情!”

  辰夙迷茫道:“只能为主蛊动情?是何意?”

  林阿爹道:“意思就是种了子蛊的人,只能想着念着主蛊之人。如果心里想的是别人,便会受子蛊撕咬,心脉疼痛难忍!”

  辰夙倒吸一口气,果然这世间的一切东西都是有利有弊的。

  辰夙道:“林阿爹,我还有个疑问。那若是种了主蛊的人,为一人动情,而刚好那人也情动于自己,会是何种结果?”

  林阿爹道:“如果真是这种情况,主蛊得到了回应,种主蛊之人便不会承受相思之苦。取出子蛊,将那人指尖刺破,子蛊会自已顺着血液进入对方心脉,而不必强行种入!”

  辰夙不知为何存了侥幸心理,若是……若是,刚好常宁也为自己情动呢!如果不是,他最多忍受了相思情动之苦。如果是,自然是甚好!此时此刻,他只想清楚的知道他心底的想法,近乎疯魔。

  辰夙坚定的看着林阿爹,道:“我明白了,还请林阿爹为我种下情蛊!”

  林阿爹摇摇头,去了药室,不一会拿了只与刚才一样的盒子。坐在竹榻边上,道:“自古多情空余恨呐,希望有一天,公子情动之人对你无意时,你能豁然一些,不要失了本心才好!”

  林阿爹打开盒子,一大一小的两只白色的虫子静静的卧着。

  辰夙惊道:“为何它们与阿音姑娘的蛊不一样?”

  林阿爹拉开辰夙的衣领,露出右侧的胸膛,拿起一根银针,扎进辰夙的心脉之处,道:“那是因为,它们还没被你的心头之血喂养!”

  林阿爹将血滴在了情蛊上,两只白色细长的情蛊随即变成了血红色。林阿爹轻轻托起大一点的那只,放在刚才用银针扎过的胸口之处,情蛊便顺着细小的针也钻进了辰夙的心脉。随后,林阿爹小心翼翼的将木盒盖好,递到辰夙手里,道:“这子蛊你好好收着,每月以一滴心脉之血喂养,待休息两日,便自行离去吧!”

  林阿爹走出了屋子,辰夙握着木盒的双手忍不住轻轻颤抖,垂着眼帘轻轻摩挲着盒子,嘴角浮上一抹略微苦涩的笑容。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疯魔到如此地步了么?他是南玄的将军啊,是铮铮铁骨的男子啊,他怎么会对自己……怎么会呢?

  辰夙抬起左手,将手掌放在右边胸口之处,温热的掌心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是那么的热烈。

  在那炙热的胸膛里,一只为了常宁而种下的情蛊正悄无声息的生长,直到长成绚烂的情蝶破茧而出。而滋养它的那种东西,便叫做永恒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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