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覆天下而守一人
夙和一年，冬季。
在朝中大臣联名上书施压之下，辰夙同意了统一天下之策。于三日口亲率十万大军，抵达东辰边境，向南玄国展开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场侵占。
眼前连绵起伏的山林，在冬季依旧挺拔苍翠。
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犹叹当年他与常宁那场无奈之战，而如今与之对垒的人却不再是他了。
头顶的天空依旧明蓝如初，偶尔惊飞的几只候鸟，扑腾着双翅，飞越上空，留下声声啼鸣。
击鼓声起，刀光剑影。
兵强马壮的东辰大军与南玄大军展开一场厮杀，大战持续了一天一夜。
终是南玄将领不敌辰夙，退守到了夙宁城内。
辰夙没有趁胜追击，而是选择了在半坡山处安营扎寨。
踏上那走过千百遍的石阶，辰夙的每一步都走的无比沉痛。
这个地方，每一砖每一瓦，每一树每一花，都承载着他太多的美好回忆。
仰头望着头顶那片璀璨的星空，想起那日与他在屋顶相约终身的夜晚，辰夙眉眼间欢喜如初。
“卫铭……你说我此举究竟是对还是错？”
即便欢喜，他心中却总存有一些疑虑，不知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只得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待了。
卫铭默默的随在他身后，眉间优思重重。
“此次之战，不见将军！”
辰夙的心像是被高处落下的碎石砸中，有些许疼。
以常宁的为人，这般大的阵势，他怎么会不出现？
是出了什么问题么？还是……他真的成全自己的那一句‘陌路殊途’？
“他……他可能有事做吧！”
未等卫铭回话，辰夙径直朝后堂走去，当年的音容笑貌一点一点的浮现在眼前。
他痴笑的模样，南煜傲娇的模样，常宁侃侃而谈的模样，都一一展现出来，似乎那个堂屋里还能听到他们的笑语晏晏。
辗转走到厢房，那间屋子里仿佛还能听到自己娇嗔的言语，以及常宁永不厌弃的款款柔情。
“辰夙……”
充满深情的呼唤声随之而起，辰夙转身，看见那个风流倜傥的将军，扬着灿烂的笑容就在他回首可见的地方，深深的凝望着他。
“辰夙……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啊，我做了你最爱吃的清蒸鱼。”
犹豫了良久，辰夙欢喜的向他奔去。当伸出的双手触及到他的身躯时，却穿过了空气，再也不见常宁的身影。
抬着空空的手掌，辰夙唇间一丝苦笑，无奈的叹息。
自己究竟是为何？明明剜掉主蛊的人是自己，明明对他狠言厉色的人也是他自己，那么此番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卫铭站在不远处，看着如此纠结的他，右手握住了腰间的香囊。
“若是你在就好了，你肯定知道如何安抚他，对不对？”
似要给他回应，山间吹过一阵凉风，将竹林吹的沙沙作响。
卫铭抬起手掌，凉风轻轻拂过他的手指，向纠缠不清的情丝，绕指绵柔。
鬓角的发丝随风飞扬，擦过他的脸颊留恋在唇角间，似乎在倾诉着一场旷古未有的绝恋。
良久，辰夙敛了敛心神，迈开了步子，朝后山走去，黝黑的山林间，烛火微晃，荡漾着那恍如隔世的似水流年。
深潭里的鱼丝毫不受战乱的影响，依旧在水里欢快的翻腾跳跃。
这是常宁为他养的，历数过往的岁月，常宁答应他的事情，几乎都做到了。
而他曾答应过要给他的一方天地呢？又可曾实现了？
————
“若将军的梦想是做一只雄鹰，那我的梦想便是做那广阔的天空，给将军一方天地。”
————
辰夙嘴角微扬，双手微握，做了个重大的决定，转身朝驿馆走去。
卫铭依旧站在那里，感受着这林间之风的存在。
他相信，这天地间的风是南煜，在每个迷茫的时刻都陪伴在他的身边。
辰夙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准备准备吧，明日攻城！”
卫铭似乎没想到他真的会如此做，面上惊讶之色甚浓。
“公子真的决定好了？其实……南煜他不会怪你，我也不会。
即便你依旧和将军交好，只要你欢喜，南煜和我都不会如何，公子无需为难自己！”
辰夙脸上一副坦然的神色，就连扬起的嘴角也不如之前沉重。
“没有！我知道你们不怪我，我也没有为难自己。
我只是想为常宁完成一个梦想，哪怕这个梦想让我背上一个暴君之名，我也要去完成它！”
卫铭有些不明所以。
“梦想？是何梦想让公子甘愿沦为人人指指点点的君王，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罪人？”
辰夙单手背在身后，仰头望着折星空，前所未有的舒畅。
“常宁说，他想做一只雄鹰，哪怕最终逃脱不了猎人的手掌，他也要为自己振翅高飞一次。
我答应过他，会做那广阔的天空，给他一方天地。
若是……若是我统一了两国疆土，那么天下便是我一人的天下。常宁就可以做那只自由翱翔的雄鹰，飞去他向往的天地。
覆这天下，为守一人。值！”
卫铭笑了，笑意尽达眼底。
“你和将军，还真是像的很。就连做法都相差无几。”
“嗯？做法？什么做法？”
辰夙疑惑的出声询问。
“南煜没告诉你么？当初我与他一同前往武宁城寻你之时，李明杰喂了你昏睡的药物，将你藏在衣柜里。
后来询问之下才得知，那是将军的主意。目的就是在你昏睡之际，竭力拿下东辰，南玄一统疆土之后，便带你执剑天涯。”
辰夙惊的双腿微颤，靠在了走廊的柱子上。
他从来都不知道，那个男子为他做下了那么多事情。
以前的日子，他总是少言，甚至从来不回应自己的戏谑之语，可是他却悄悄的做下了如此事情。
辰夙双手握紧了衣袖，此时此刻，他很想奔去那个男子的身边，告诉他，他并非想与他形同陌路。可是，如今却再也回不去了。
他努力的让自己稳住了情绪，淡淡的回应着。
“他为我做了这么多事，这一次，该换我来守护他了。”
辰夙眉宇之间变的坚决炙热。
“卫铭，传令下去，明日申时末，大军竭力拿下夙宁城，而后直攻南玄皇城！”
卫铭双手抱拳，神色一如南煜那般严词厉色。
“是！公子。”
而后转身离去，消失在了林间。
辰夙抬脚回了当初居住的卧房，透过床帐，他似乎依然能看见那个腼腆的将军，借着微弱的月光，深情款款的注视着他的模样。
驿馆微黄摇曳的烛光，照亮着这片山林，亦如当年他离去时那番璀璨，而今空留一人独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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