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周牧屿丝毫不知道他已经掉马了。

        他熬夜背了一晚上的书,正大白天躺床上犯困。

        刘天奇和李峰去上课了,周牧屿选的课跟他们不一样,独自在寝室休息。

        刘天奇不好好上课,在群里聊天。

        【刘天奇:你周哥,今天至少有五六个人问我,你昨天是不是真背了一夜的书。】

        【李峰:你也太丧心病狂,老二被你卷得一夜没睡,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了。】

        【刘天奇:李峰你别你周哥了,你周哥了说他要睡觉,你这样一直你周哥了,你周哥了就没法睡了。】

        周牧屿烦得不行,但又睡不着,就回了条消息。

        【周牧屿:……】

        【李峰:刘天奇你语文好,分析一下我们周哥发省略号的用意】

        【李峰:这六个点生动形象地展现出周先生的烦躁和无奈,侧面表现了周先生的精神不济,渲染了气氛,同时隐晦地表达了周先生的期望,希望你能改过自新,做个思想健康的新时代好青年,不要讨人嫌!这六个点用的非常好,启人心智,委婉又不失力度,我申请以后好好分析周先生用的每一个标点符号,借此提升自身文化素养!】

        【周牧屿:……】

        【周牧屿:你俩好好听课成吗,别闲得没事干,乱发消息】

        【李峰:你还好意思说我们,你抄袭朱门酒的头像和微信名做什么?每次跟你聊天,我都非常出戏,好几次差点叫朱哥】

        【刘天奇:我也是……差点把你从群里踢出去。】

        这两个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周牧屿想起了烦心事,更睡不着了。

        昨晚,叶文哲把资料发给他了,按理说他该删好友了,但删得太快很像过河拆桥,可之后再删又不保险,而且李教授又催他加叶文哲的好友的话,那可就完蛋了。

        难啊,难啊!

        【李峰:你周哥,怎么不说话了,睡着了吗?】

        【刘天奇:别烦他了,lemon,你啥时候回宿舍啊,我们好久没吃饭了】

        【李峰:你才是别烦人了,以柠在搞艺术创作,你别烦他】

        见两人开始说些没营养的话题,周牧屿不打算陪聊,准备重新酝酿睡意,可他刚准备放下手机,就看到了最上面弹出了群消息。

        【大三实习小分队1:……】

        周牧屿微微蹙起眉。

        他何时加了这个群?

        他顺手点进去,才发现群是刚拉的,群主是他们班班长。

        【我是你爹:群里的十个人被安排去叶氏实习,实习的时间表我已经放在群文件了,大家如果时间有上冲突,明天前给我发消息,我帮大家调整组别,可以去其他企业实习】

        【我是你爹:全体成员,收到请回复】

        周牧屿看到“叶氏”两个字,愣住了。

        他知道大三有实习,十人一组去不同的企业,一般专业前十会分去本市最好企业。

        去年去的是顾氏,他以为今年也是,没想到换成叶文哲的公司了。

        昨天李教授和叶文哲好像聊了这个,不过他当时在胡思乱想,头都不敢抬,根本没听见两人具体说了什么。

        群里已经有很多人回复了。

        【咸鱼:收到】

        【我真的不想背书了:收到】

        【……:收到】

        【明日花开:收到】

        【明日花开:我是你爹是哪位同学啊,改一下群备注,其他同学也改一下】

        群里死寂了整整五分钟,才跳出了新消息。

        【孙明杰:李老师,我改好了】

        【孙明杰:跪下哭jpg】

        周牧屿心烦意乱,也回了个“收到”。

        他如果去叶氏实习,有可能会碰到叶文哲,他如果不去,李教授肯定会追问他理由,这就显得十分刻意,而且他也想不到不去叶氏的正当理由。

        周牧屿的头脑越来越乱,钻了牛角尖,烦躁了一上午后都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了。

        他整晚没睡,此刻又过度用脑,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跳着,脑仁像针扎一样痛,连带着左半边脸都麻了。

        周牧屿实在受不住了,便想睡一会,等醒来再纠结。

        结果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五点了。

        他拿起手机一看,班长凌晨一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根本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周牧屿叹了口气,只能认命了。

        他本来还想再睡一会,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便起床去操场跑步了。

        等到八点,他才带着早饭回来。

        “别睡了,起来吃早饭,我给你们买了包子和小米粥。”

        说完后,周牧屿就去浴室洗了个澡。

        等他一身清爽地出来,看到床帘后面钻出两个鸡窝头,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周牧屿被盯得一头雾水,“你们看我做什么?”

        刘天奇说道:“你出门捡钱了?怎么这么高兴?”

        周牧屿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脸,他没在笑啊,“你们为什么这么说?”

        李峰啧啧了两声,“你没发现你洗澡时,一直在哼歌吗?”

        “而且你不仅早出去跑步,还排队买了学校最受欢迎的包子!”刘天奇补充道,“你只有心情好才会这么做,我真是奇了怪了,你怎么大早上怎么如此开心?做春梦了?”

        “管好你这张嘴。”周牧屿冷哼了一声,十分不屑地说道,“别造谣,我一点也不高兴,也没有发生任何让我高兴的事情。”

        周牧屿没再搭理胡说八道的两人,随便擦了擦头发,毛巾搭在肩上,拿了个包子。

        包子很精致,一口一个。

        其他两人见状生怕没了,赶紧爬起来抢,宿舍里顿时鸡飞狗跳。

        ……

        李峰和刘天奇的实习地点也定下来了,两人臭味相投,说要趁着实习前多玩几把游戏。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实习的那天。

        周牧屿跟其他同学一起坐车到了叶氏,在前台办理手续。

        周牧屿看着巨大的叶氏logo,紧紧抿着唇,大脑飞速运转着。

        万一待会撞见了,叶文哲疑他是图谋不轨,刻意接近怎么办?

        公司里人多眼杂,他要怎么找个安静的地方跟叶文哲解释呢?

        他要说点什么比较好呢?把李教授搬出来,叶文哲会不会更信他的话?

        还是说……身正不怕影子斜,直接不解释比较好?

        不行,这样很有可能被误会,要不然躲在其他同学后面,假装没有看见吧。

        周牧屿反复推敲每一种方法,十分纠结。

        等他跟着大部队去了办公的地方,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太多了。

        叶文哲根本没有露面。

        周牧屿愣了愣,正好听到旁边两位女生的话。

        “叶学长怎么没来呀,我还想见见他呢?”

        “叶学长管着这么大的公司,时间本就不够用,小实习生跟几千万的大单子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专门来看我们?我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的!”

        周牧屿:“……”

        他突然觉得胸口一痛,好像中了一箭。

        他不轻不重地看了眼说话的女生,咳了一声,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清空。

        公司安排了一男一女两位经验丰富的老员工带他们,实习第一天没给他们安排太多工作,但十人因为不熟练,不小心犯了几个错,还是忙到了午饭时间。

        吃完午饭后,大家没有瞎逛,提前回到了工位。

        “餐厅的饭菜太好吃了,比我们食堂好太多了。”

        “那当然了,听说这是叶学长为了给员工更好的工作条件,专门去外面请高级厨师。”

        “我刚随便逛了一下,工作环境是真的好,毕业后我好想来这工作呀!”

        “之前,我跟一个在这工作三年的学长交流过,薪资和福利待遇很好,而且叶学长a大的学生格外关照,有专门的晋升通道。”

        “老……哎,我突然想起忘了签到了。”

        此话一出,周牧屿看到好几个女生都像是被提醒了,同时拿出了手机。

        他按捺不住好奇,凑过去问了一句:“什么签到?”

        女生看到问话的人是周牧屿,有些意外,“就是学校贴吧啊,叶学长有专门的帖子,签到的级别高了,可以匿名发言。”

        “学校贴吧还有这种帖子?”周牧屿有些震惊。

        “你不知道吗?”女生比他还惊讶,“贴吧也有你的专贴,很多学妹天天去打开签到,你一直都不知道?”

        周牧屿摇了摇头,满头雾水。

        “你还挺有名的,每次新生入校,你的帖子都会在首页飘一个月。”女生接着说道。

        有次新生军训,篮球队正好在旁边的场地训练,当时周牧屿已经染了白毛,头发在阳光下白得发金,很有辨识度。

        周牧屿的脸和身完全镇住了这种对普通人来说,是灾难级别的发色,表情又酷又拽,再加上篮球很热血,很散发荷尔蒙,他运球时简直像是带了偶像剧滤镜,帅得让人移不开眼。

        当晚周牧屿就在学校贴吧火了一次,镇楼图就是周牧屿投篮时照片,恣意和张扬几乎要溢出屏幕。

        周牧屿对自己的帖子没兴趣,直接找了叶文哲的帖子:

        【穿西装的叶学长~~~】

        后面跟着的三个波浪号很荡漾,感觉有点不正经。

        周牧屿点进去看了一眼,直接被镇住了。

        【嘿嘿……叶学长……嘿嘿嘿老婆嘿嘿嘿嘿嘿】

        【刚找到了一张财经封面图,老婆腰好细啊!照片jpg】

        【老婆别钓了,真受不住了,动图jpg】

        【情敌们,拔刀吧!】

        周牧屿反复看了好几遍,确定不是他眼睛出了问题,他恍惚地抬起头,看向那几个表情很正经的女生。

        她们在这个帖子里签到,应该也发过言吧,怎么现实中一口一个叶学长,帖子里就直接叫老婆了呢!

        离谱,离离原原上谱!

        而且还很不要脸!

        周牧屿念在同窗的情谊上,没有当面戳穿她们,憋着气继续往下看。

        【老婆虽然看着挺温和,挺好相处的,但好有距离感呀,我都有点不敢看他】

        【+1,真的好有气场,能跟他共事的人,心理素质应该很强】

        【也不知道哪个神人,能让冷淡疏离的老婆,眼角绯红,紧咬嘴唇】

        看到这条,周牧屿欲盖弥彰地摸了摸,偏头看向另一侧,表情很严肃很正经。

        咳咳,是我。

        一想起那天的事,有些画面就控制不住浮现在眼前。

        周牧屿赶紧关上手机,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嫌这里有点闷,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便想到别处去走走。

        没想到叶氏的建筑结构十分别具心裁,周牧屿七拐八拐后,迷失了方向,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

        他本来想找人问路,但可能因为还是午休时间,他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人。

        周牧屿拿出手机,犹豫了几秒,实在不好意思让人来接他,便准备再往前走走。

        刚走到拐角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烟味,他动作一顿,快步走了过去。

        前面的突然变亮,阳光切割过空气,像是把这方天地隔绝开。

        周牧屿就站在明与暗的交界处,隔着一道门玻璃,愣愣地看着休息间里的人。

        叶文哲逆光靠着桌子,笔挺的西装布料要腰肢处收紧,勾勒出腰窝下圆润饱满的弧度,两条长腿慵懒地斜搭着。

        眼镜被随手放在一边,垂眸敛目,深褐色的眸子在睫毛的阴影中染上了浓黑,藏起了眼底的情绪。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半燃的香烟,缓缓放在嘴边。

        飘渺的白烟弥漫开,如纱绢轻抚过叶文哲的侧脸,模糊了轮廓。

        明明身处一间洒满阳光的房间,叶文哲却颓然又沉寂,内心阴暗的情绪有那么一瞬间,清楚地表露出来。

        这样的叶文哲不再斯文儒雅,成熟稳重,而是危险,满是城府与算计。

        周牧屿心神恍惚,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叶文哲。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强烈,叶文哲也抬头看向他。

        烟雾从窗口飘出,阳光照进了那双温润的眸子。

        叶文哲的神情有些意外,好似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那双含过香烟的唇张开,说了什么。

        周牧屿耳边是剧烈的心跳声,像被蛊惑了一般,外界的一切渐渐远去,眼中只剩下了那个身影。

        阳光刚刚好,风也很温柔,时间也体贴地变慢了。

        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满溢出来,他下意识往前一步,想要靠得更近。

        然后——

        “砰”的一声,他重重撞在了门玻璃上。

        叶文哲:“……”

        他清楚地看到周牧屿的脸撞上玻璃时,那张帅脸被挤压变形的瞬间,很有视觉冲击力。

        叶文哲轻抿了一下嘴唇,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声。

        周牧屿抬手捂住了脸,原地立定,紧接着向后转,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像啥也没发生,他只是原地拐了个弯。

        叶文哲见状,连忙推开门:“等一等。”

        他声音不大,但周牧屿立刻停住了,身体僵了僵,背崩得笔直。

        “你进来。”说完,他先回到了门里。

        等他回过头,周牧屿已经乖乖进来了。

        “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周牧屿微微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没有。”

        他一个大高个杵在角落当蘑菇,自闭的样子着实可怜,但还在那强撑着,一副酷到没边的样子。

        说完,他很快地抬了一下头,但没敢看叶文哲。

        像极了看着很凶很酷,但其实又乖又听话的小朋友。

        从两人的年龄和经历差距来看,对叶文哲来说,周牧屿就是个脸皮薄又别扭的小朋友。

        他刚才笑的那一声,很有可能伤到了周牧屿的自尊心,叶文哲于心不忍,想要补救。

        “只是有些红。”叶文哲用了哄人的语气,声音有些软,“还是很帅的。”

        周牧屿的身形幅度很大地晃动了一下,过了两三秒,他才抬头看向叶文哲,很冷酷地应了一声,“嗯。”

        他顿了一下,出于礼尚往来,补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叶文哲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笑了笑:“说出去也没关系,我没有想隐瞒这些。”

        对上周牧屿疑惑的眼神,叶文哲耐心地解释道:“人是有很多面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我没有伪装,或者刻意塑造出一种形象,只是展现出别人期望的那一面时,事情会变得很顺利。”

        “简单来说,在工作时穿西装,会显得严谨正式,还能通过细节传达一些别的东西,比如品味格调,和财力状况,而我在某种程度上象征着叶氏,获得第一印象的好感之后,我的合作伙伴和员工会更易信服于我。”

        “这很重要,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在商场这种只讲利益的场合,任何虚的东西都是靠不住的,必须要有各方面的实力,这才是我,或者叶氏总裁的最重要的部分,若是今天,我的合作伙伴和员工看到了刚才以及商场的那一幕,他们不会动摇追随或者合作的念头。所以当你足够强大时,没有任何事值得让你伪装和隐瞒。”

        周牧屿立刻懂了。

        有城府和手段并不是什么坏事,也不丢人,但若是认为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只有儒雅斯文的一面,那就是一个纯纯的天真大傻子。

        周牧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怎么会在这抽烟?是因为在办公吗?”

        “不是,我在顶层办公。”叶文哲继续说道,“只是偶尔会来这抽烟,或者看看窗外。”

        周牧屿环顾了一圈,没发现任何特殊之处,值得叶文哲大老远地跑一趟。

        叶文哲猜到了周牧屿的心声,主动解释道:“大学时,我隐瞒身份在叶氏工作,从最小的岗位做起,后来我带了个项目,就是在这一片办公,那时候我经常在这抽烟,这个习惯就一直保留了下来,现在心烦了,我还是会来这。”

        “那个项目成功了吗?”

        “成功了,我也得到了认可,这才坐上了顶层的那个位置。”叶文哲说得云淡风轻,但能让他成为叶氏总裁的项目,一定很困难。

        周牧屿嗯了一声,很酷地评价道:“你还挺厉害的。”

        叶文哲轻笑了一声。

        周牧屿也挺厉害,很难让人提起防备,若是换做其他人,他不可能说出这番话。

        说起来,虽然他们每次面前都兵荒马乱,但不算太遭。

        等把那晚的事情说开,他们应该能成为关系很好的学长学弟。

        这么想着,叶文哲转头看向周牧屿,愣住了。

        他满心疑惑,问道:“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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