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荷花

　　隙间尽黑，天地昏晦，幽壑难行。

　　白筱幽静中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行有多时，她感觉到洛渠楚在加快脚步，接着细微的流水声中夹杂着不甚清晰的鸟鸣，打破一方沉寂，一道天光自前方缝隙之上射进来，透过了黑暗。

　　“到了。”

　　乍见微光，白筱不由用手遮住了眼睛，听到洛渠楚说话才缓缓地睁开眼。微风拂过，脚下是潺潺流水，头上是两道几乎闭合的绝壁，有几只飞鸟盘旋而上，消失在漏进来的一线天光中。

　　“飞来一线天，原来是这样的。”白筱感到惊奇，她不能确定此处到底是哪里，这里的树木青葱，气候宜人，与烈火域决然不同。

　　“这峡谷也是他们自己的手比。”洛渠楚松开白筱的手，整理了一下方才黑暗中行走变得有些凌乱的衣摆，“走吧，风息氏的村子不远。”

　　“不知道蓬莱仙境什么样，但这也算凡人的仙境了吧？”一路上见到这峡谷里遍地芳菲，香尘扑面，时催鸟语，当真是一片佳景最堪题，白筱禁不住感叹道。

　　“我不知蓬莱岛如何，但风息谷绝不会是仙境。”

　　“此话何……”

　　白筱禁不住停下了脚步。她回头看看来时路，处处红尘紫陌风光醉人，但面前的村落却早已变成一片废墟，雕栏玉柱俱倒，庭楼宝阁倾颓，凄凄遍地焦土，纷纷漫天飞灰。

　　此前洛渠楚提到炽火鸟烧毁了一切，但白筱并没有在意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她当时的注意力只在风息氏被人灭门满谷尸体，如今见了这场景才觉得怪异。

　　白筱对炽火鸟的名字并不陌生，炽火鸟是烈火域独有的一种大鸟，以火山中生长的火灵芝为食，口中能喷出一种炙热的气，一旦离开烈火域地区，它所过之处常造成火灾，是龙渊大陆的四大害兽之一。可所谓的害兽是没有智慧的，它只是凭借本能纵火，但此地的样子界线分明，一面是乐土，一面是焦墟，就好像有人刻意为之。

　　“小荷花，你确定是炽火鸟过境吗？”白筱狐疑地问道：“你见到了炽火鸟？”

　　“何意？”洛渠楚有几分不解，但还是回答道：“我自然是见了，才说是炽火鸟。”

　　“你没觉得奇怪吗？”白筱指着废墟道：“风息氏精通奇门遁甲，你方才说过这峡谷是他们自己建的……常年只在烈火域的炽火鸟会找到入口飞到这里？”

　　洛渠楚尚未答话，突然神色一凛，足下生风，以极快的速度冲进了村子中。他的行动过于突然，以至于白筱快看不见他的身影，才想起要跟上去。

　　“喂，你等等我！”

　　白筱也迅速追着洛渠楚的背影穿梭在废土之中，但当她找到洛渠楚时，还来不及看清眼前状况，忽然被他一把扯住，洛渠楚的声音冰冷，语气也急促：“快走！”

　　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乌黑的巨鸟俯冲而下，两只红眼放着金光，口中热浪滚滚，猩红的舌头仿佛一团烈焰，已经被焚毁的村庄霎时间烈火再起！

　　白筱被洛渠楚挟着转眼就来到了村口，白筱惊魂未定地回头张望，但见那巨鸟在空中发出凄厉的鸣叫，好似魔音灌而，刺得白筱耳膜生疼。

　　“它不出来？”白筱心生奇怪，这炽火鸟就盘旋在村子上空，左右也不离废土的范围，不由看向洛渠楚，这一看又是一愣。

　　白筱从来没见过洛渠楚似这般冷若寒霜。虽然他素来表情冷漠，但此刻他的眼睛中，凛冽的杀意在肆虐，肃杀之气竟让她禁不住发抖。

　　“小荷花？”

　　“是他。”

　　洛渠楚低声说着，心中似乎有无边的愤恨，“我感觉到了，是他！”

　　白筱不知道洛渠楚在说谁，但洛渠楚明显失去了冷静，她试图让他镇静下来，却因为他的杀意四溢，每接近他一步，都觉得皮肤像被银针刺穿般的疼痛。

　　白筱心下一横，只听得“铮”的一声，青垣剑的剑气破开杀意，直奔洛渠楚后心。洛渠楚好似没有感觉到白筱在偷袭他，又好似浑然不在意青垣剑的攻势，直到那剑气将要打在他的后心，白筱忍不住惊呼出声时，才反手轻轻一挥袖，瞬间白筱的攻击就被卸开，打在了一边的瓦砾中。

　　洛渠楚缓缓地回头，他盯着白筱看了一会，眼中的杀意终于消退。白筱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洛渠楚忽然长叹了一声，道：“我找了他一千多年了，终于找到他了。”

　　“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洛渠楚好似十分的疲惫，他摇了摇头，缓缓地答道：“我直到化形，也始终不知道他是谁，玄鸟是故意的，她始终是心软，可惜他不值得。”

　　“我听不懂……他和玄鸟，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杀了她，不仅杀了她，还叫她魂飞魄散。”洛渠楚忆起往事，有几分出神：“我虽亦生在太古末，但我只是终年沐浴化仙池的灵气开了一点灵识罢了，玄鸟有所察觉，常与我诉说心事。三千二百年前，众神靠着貔貅的神力关闭蓬莱岛，唯有她没有离去，只因为她比天下任何人都关心苍生。”

　　“一千多年前的上古，有一场灵魔大战。虽然世人以为那是由人族与魔族的争斗而起，但实际上却是他在背后推动，所有人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那场战争结束后，唯一察觉了真相的玄鸟，将他带回了天伦墟。”

　　“他是不死不灭的。我不知道原由……玄鸟只告诉我，她没能杀死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生生世世，都将他困在天伦墟，由她亲自看守。”

　　“我不懂玄鸟为何动情，但他一定是假意。但其实玄鸟也未曾全然相信他，所以从来没让他见过我。但她还是心软了，她始终没有对我说那人的名字。而那人则在玄鸟善待他的日子里不动声色地将法阵凑齐，玄鸟临死时将一身玄力托付于我，助我化形，甚至来不及说一个字，就形神俱灭。”洛渠楚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声音中透着彻骨的凄凉：“那人竟还担心她没有死透，在她的灵体中种下了一些诅咒以绝后患，只要离开天伦墟，我一半的玄力，都不能够用出来。”

　　“我记得他的阵法，也从玄鸟那里知道了他的气息。”洛渠楚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压抑情绪：“一千多年，终于找到他的线索了。”

　　白筱曾经听洛渠楚讲过他离开天伦墟的原因是玄鸟央求他替自己销毁魔雀守护苍生，但从不知道玄鸟的死，和他离开天伦墟，还有这段秘闻。

　　白筱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玄鸟的大爱无人能比，但却被唯一的一点私心，一点心软累及性命。一向伶俐的她，在知道玄鸟的过往的这一刻，仿佛看到了那个慈悲的太古大神黯然陨落的瞬间，哀伤不知从何而来，却几乎将她湮灭。

　　炽火鸟依旧在尖叫，洛渠楚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看了看手心，那里逐渐出现的诡异图案是那个人咒法的标记，玄鸟大半的力量都因此陷入了沉睡，但他千年来并非只是依靠玄鸟，他生于太古，长于化仙池，身藏天地灵气，只要修炼就是强者。

　　风骤起，天地昏荡！

　　一道浩然之气疾旋，冲天而起，直上青空，瞬间就将炽火鸟卷了进去，但炽火鸟浑然不惧，翅膀翕张，口中红光大盛，眨眼间高温几乎要将一切都烧灼殆尽。洛渠楚见状，单手一挥，衣袖翻飞间，白色旋风向炽火鸟袭去，那风也甚是奇怪，好似两只巨手将炽火鸟的羽翅牢牢抓住，风刃在它身上划开道道伤口，炽火鸟发出凄厉的惨叫，漆黑的羽毛漫天洒落，它双目金光更盛，忽然浑身都开始变红，刹那间烈焰将它包裹成一个火球，直直地向洛渠楚撞来，竟是要同归于尽。

　　但洛渠楚却脸上神色不动，他撩开衣摆，向前踏出了一步，那火球中的炽火鸟就在这时，似乎抖了一下。洛渠楚并没有停下，他紧接着踏出第二步，第三步……他踏得极慢，但每一步迈出，都好似有无形的压迫感在增加，连在后面的白筱都感到了几分心悸，而直面他的炽火鸟则更甚，但见他每一次踏步，炽火鸟的火团都黯淡几分，当洛渠楚踏出第七步时，炽火鸟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在空中晃了晃，一下子重重摔在了地上，再也不动了。

　　白筱目瞪口呆地看着，久久没有回神。

　　她认识洛渠楚有十五年了，今日是第一次见到他施展先天神灵的威能，而这还是在被杀死玄鸟的人封印了一半实力的情况下，展现出的实力的冰山一角，放眼当今江湖，白筱不知道还有谁能有这样的实力，或许连魔宗那位葬明皇都要逊色几分。

　　“白筱？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洛渠楚查看完炽火鸟的尸骸，抬起头发现白筱还在原地出神，于是叫她一同来看炽火鸟背上浮现出的不明图案，那图案原本藏在黑羽之下，炽火鸟死亡后，忽然浮在了表面，而且比起阵法更像一个标记，但不待白筱走过来，那图案突然化作一道光芒，冲天而去。

　　洛渠楚望着那光离去，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https://www.lw00.net/1813/1813492/474471817.html)


1秒记住乐文小说网：www.lw00.net。手机版阅读网址：m.lw00.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