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二 封印

　　位于中土大陆的北部的天阙峰，向来以风景奇特著称。

　　一座山峰竟由中间被劈为两半，形成一道陡峭的断崖，赤色的石壁将流过此处的河水尽数染色，于是得名炎河。当金色的太阳升起时，沿着苍翠的草木铺成的路线，火红的河水如同一条赤练，在山崖上的城池周围打了一个转儿以后才顺着山壁流下，好似给这城池披了一条天赐的锦帛，同那青松翠柏相映成趣。

　　被炎河围绕的是一座古城，自古以来都名闻天下，其名凤凰城，它不仅是商业繁荣的富庶之地，也在江湖中十分受敬仰，皆因其乃上古四象神中朱雀大神后裔凰族建立，并且其城下还一直封印着上古邪器魔雀。

　　开天辟地时助大神背负青天的凤皇陨落后，遗有一根头翎一片尾羽，化作了太古神兵天雀翎与神雀羽。

　　其中，太古神兵神雀羽，因在上古灵魔大战中染血无数，积累的煞气竟催生出一个邪灵，使其成为了令人闻之色变的上古邪兵魔雀。千百年来魔雀的灵识不断转生在他人身上，为苍生带来无尽的杀戮，一直到凰族一位长老以自身精元为代价，借着天雀翎的力量，终于将魔雀的灵识镇压在凤凰城之下，这一封印便是两百年。

　　这一日，天空阴沉，乌云低垂，时不时有雷声自漆黑的天际滚滚而来，凤凰城的城主凤栖梧放下手中的书卷，不知为何觉得今日十分烦闷。坐立不安间，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一边呼喊一边闯了进来。来人是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少年，明眸皓齿，轮廓清俊，只是此刻脸色苍白气喘吁吁，这正是凤栖梧的次子凤萧炀。

　　凤萧炀尚未喘匀气息，就一把抓住凤栖梧急切地说道：“父亲，有人闯进了天机阁，打伤了护阁长老，将魔雀雀羽偷走了！”

　　凤栖梧还未听完就脸上颜色大变，“什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立刻叫所有长老去追！沉璧还未回来吗？”

　　“哥哥还未回来。现在全城的守卫都在搜查那人下落了。”凤萧炀喘着气，“父亲，此时事关重大，这两日凤阙崖下也不安稳，以防万一，西城的百姓还是先撤离吧。”

　　“你说的有理，现在就命人挨家挨户通知。”凤栖梧眉头紧锁，正说着，又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凤栖梧连忙出门查看，刚迈出门槛，天机阁的长老突然从半空中掉下来重重摔在地上，他骨瘦形销，形容可怖，不停地咳着鲜血。凤萧炀被这模样唬了一跳，凤栖梧早已上前查看，长老命若悬丝，抓着凤栖梧的衣服摇头，声音断断续续：“禁地……”话未完两眼一翻，再无气息。凤栖梧只听了这一句便大惊失色，脱口道：“不好！”当即传下命令，派全城守备赶往有魔雀封印的凤阙崖禁地。

　　天色渐渐地暗沉，雷声一声比一声沉闷，震得人惶恐不安，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雨飞澴潆。突然一个黑衣人从山林之中狼狈蹿出，身后黑压压数道人影穷追不舍，凤栖梧速度自然最快，他脚下运气，踩着树木飞快地接近黑衣人，手中的刀早已飞出，霎时间刀光卷着杀机破空而去，已经受伤的黑衣人完全来不及闪躲，一个踉跄就被飞刀穿胸而入。然而哪怕是这一下也丝毫未能阻止此人向前的步伐，凤栖梧眼看已经追至身前，却不想那人竟硬生生将飞刀拔出挥手向后砍去，千钧一发之际，凤栖梧运气顿足堪堪躲开刀刃，使一招“打蛇顺棍上”，反手顺刀摸上黑衣人手臂，只一用力就震断了他的手臂经脉。凤栖梧正要趁势抓住他，忽地手腕一痛，那黑衣人竟用身体的力道将刀反甩，切着自己的手腕砍向凤栖梧。凤栖梧虽然松了手，然而此人的手也早已血肉模糊，他却丝毫不觉得痛，借着凤栖梧失神的瞬间另一只手一掌击出，正中凤栖梧面门，将其震飞，若非他也已经强弩之末，凤栖梧挨这一下怕是要同天机阁那位长老一般下场。一掌打飞凤栖梧后，黑衣人也禁不住大口吐血，然而他仍旧毫不停歇地向崖边踉跄走去，浑身的鲜血在大雨中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别让他靠近……阻止他……快！”凤栖梧真气受损动弹不得，急得大喊，凤萧炀同长老方才赶到，一时间纷纷出手，数十道金光向那人劈过去，马上要到崖边的黑衣人顿时如同炸开的烟花一样血肉爆裂，扑倒在崖边的身形已经看不出是个人的样子，内脏甚至都外翻出来，血淋淋的都挂在腹外。然而黑衣人仍旧蠕动着靠近那悬崖，速度甚是诡异的更快，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凤萧炀拼了命地追赶，却还是来不及抓住他扔下悬崖的那一片黑羽。

　　“完了。”凤栖梧绝望地闭上眼睛，半空中，乌黑的云迅速聚集，在凤阙崖边形成旋涡，当中雷电大作，将卷入其中的山石劈的粉碎，大雨滂沱，一道血红色的闪电当空劈下，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雨戛然而止，继而整个凤阙崖都晃动起来。凤凰城中，绝望的惨叫也只发生在一瞬间，许多还对突然停止的暴雨惊奇的百姓，甚至还来不及理解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倒塌的房屋砸中，一命呜呼。这座名闻天下的凤凰城，就在这顷刻间，夷为了平地。与此同时，凤阙崖下红光大盛，一道影子自崖下蹿出，殷红的双眼中翻滚着令人恐惧的憎恨。

　　“哈哈哈哈哈哈，两百年了，两百年了……”这魔影周身笼罩着一团诡异的黑雾，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只见那影子随手一挥，带着崖边早已没有气息的黑衣人，转眼消失了踪影。

　　——

　　凤沉璧推开头上的瓦砾，从废墟中站了起来。举目望去，凤凰城面目全非，四下里都是碎石朽木，和数不尽的被压住的尸体。凤沉璧自己的左手也受了伤，此刻动弹不得，多半是断了骨头，他却仿佛不会疼痛似的，挨家挨户寻找哪怕有一个被压在土块之下的生还者。

　　就在这时，一座破庙的矮墙下，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呻吟。凤沉璧立刻拨开障碍查看，随即一怔——一只似狐似狸的动物卧在下面，后爪被砸中了，殷红的血和满地的泥浆沾湿了白色的皮毛，看不出伤势究竟如何。这动物听见声响，略微抬了抬眼皮，看了凤沉璧一眼，黑漆漆的左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青色。

　　“活着，太好了。”凤沉璧将瓦砾掀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到它的肚皮下，却发现它的后腿竟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凤沉璧十分留心，但此刻他也只有一只手，难免牵扯到它的伤口，这动物嘶嘶地吐着气，粉色的鼻子不由自主地皱起来，却终究没有再叫出声。

　　“少城主！”

　　凤沉璧刚刚拨开动物身上的瓦砾，身后传来了呼唤声，原来是守城的凤七九长老，听闻了凤沉璧竟在城中，立刻带人四处寻找，找了半晌，才在东城找到了他。凤七九见了凤沉璧有几分狼狈，十分担心地问道：“少城主，你的手？”

　　“无碍，我的伤稍后再说。”凤沉璧见到七九长老毫发无损，略微放下了悬着的心问道：“凤凰城还有多少人？”

　　“城西的人都撤出来了，城东这里救出了千余人，现如今都按二公子的命令，在山脚的镇子里。”七九长老如实说着，想到一瞬间就失去了无数的同族和百姓，不禁面露哀色声音哽咽。

　　“长老……西山上，厚葬这些人吧。”凤沉璧也悲戚不已，强打着精神说着，继而问道：“我父亲怎样了？”

　　“城主虽受了入侵者一掌还未转醒，但医者说没有生命危险，少城主可以放宽心了。”

　　“怎会如此？”

　　“当时城主被对方舍命偷袭，方才中了一招。但等少城主回去查看。”凤七九如实禀报，躺在地上的动物突然又小声地哀鸣，七九长老这才注意到这个奄奄一息的动物：“少城主，这狐狸是哪来的？”

　　“墙下压着的，也是一条生灵，带回去医治吧。”凤沉璧闻言又宽心了几分，看着动物动了动耳朵睁眼盯着他，圆溜溜的眼睛让人心生怜爱，不由摸了摸它的头，继续说道：“我从凤阳府回来，我和那位大祭司兵分两路，也不知他此刻是吉是凶。”

　　“此番事情变故太多，少城主切莫自责。”七九长老见凤沉璧眉头紧锁，不由宽慰几句，才又说道：“二公子在等少城主你回去详谈。”

　　凤沉璧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废墟，“长老，还是再派些人来，看看这里还能有什么活人。”言罢又是一阵长久沉默，半晌，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坐上了七九长老的马车赶往山脚镇子。

　　曾经喧闹的山道，此刻已是一片萧条，过于破败泥泞的道路让马车吱呀作响，仿佛是天地在诵唱经文哀悼这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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