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渡载终 下）
“第三节课的考试，大家都准备好了的吧？”班主任撑着讲台大声说。
“哇……准备好了个什么呀……..”台下的学生一片哀嚎。
“确实时间有点紧，不过也请大家放松心态，这种考试以后就会多起来了。”班主任扶了扶眼镜，微笑了一下。
这说的是人话吗我去！
尽管台下的抱怨声像一股海流般在教室里涌动，但老师永远会坚持自己的做法。谁让他是个教高三的老师呢？教高三的老师就必须要有这样的能力。
可他没想到，在教室靠窗的那边，有一个人竟因为这场小考试，已经不止是抱怨而已了。
蒋悲棋现在十分崩溃——昨天下午，精神恍惚的他根本没听到老师说今天要考试。
“已经完了……..都准备上第二节课了……..完了……”懊悔在他的心中慢慢弥散开。
下一节课是英语课，可他昨晚一直在写语文和数学，根本没有准备例行的听写。就算可以用作弊应对一下听写，可后面的讲课时间里是干不了任何与英语无关的事情的：因为英语老师绝对不会坐在讲台上上课，她会一直在台下走来走去。
唉，等死吧。
蒋悲棋把自己的英语笔记本和英语讲义摆在桌上，转头望向窗外，连作弊都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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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蒋悲棋考过的最差的一次理综。
选择题的最后三个多选题没有选完还说得过去，后面的生物遗传题只写了三个空也可以理解。把心放宽一点，连物理的第二道解答题第二问只得公式分他也接受了。
可，每道解答题几乎都有写不出的空，有七八道选择题都不确定答案，后面的选做题写得匆匆忙忙——这些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怕是……格都及不了………”他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眼里一点光都没有。
对了，那张纸还没看呢！反正要晚点吃午饭，现在就看吧！
他猛地一下挺起身来，从教科书里翻出那张纸，小心翼翼地铺开它。
那张纸的材质和上一张纸一模一样，上面的笔迹也应该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只是叙事的语调完全没有了那股疯狂。
“众所周知，载终桥的桥身是橘黄色的，是暖色调。”
“可，当我走上去的时候，桥身的颜色却变成了白色，像是黑白电影里的场景一般。”
“桥上明明没有任何东西，却一直有诡异的回声传出，而且这股声音令人十分熟悉，我绝对在哪听过，只是带上了一点扭曲。”
“你越往下走，这股声音便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特别是快要走到桥尾时，它听上去已经和鬼叫没有区别了。”
“我真的很害怕，很想往回走。但是，当我站在桥的中间再回头看时，桥头那边已经和桥尾一样，也是充满迷雾的了。”
“‘不如走下去吧’我的内心这样告诉我。于是，我咬紧了牙冠，捂着耳朵向桥的尽头走去。”
“那是如何惊人的神奇。”
“当你碰到桥尾的迷雾时，会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在拉你的手。如果你使出了全身的力去挣脱它，它便会越吸越紧，直到你的整支手臂被它吞没。”
“可能当时你会绝望，会放弃挣扎，但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只要你不再抵抗，这些迷雾便会散开来，那股力量也会消失。展现在你眼前的，将会是你从未看到过的世界。”
“那是一个森林里的镇子。漆得朱红的两根木柱，作为大门插在桥尾与小岛相接的地方。高达几十米的杉树下，错落有致地砌起民居、小院，房子的外表都是铺了黑白相间的水磨石的，很漂亮。极为不可思议，这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不仅拥有超市、娱乐设施，凡是现实生活里有的，这里也多得是。他们似乎有不明的能源来源，可以尽情地使用一切现代化设备，可以做你在现实生活中做得到的任何事。”
“那里没有一根电线杆，没有一个贸易站，载终桥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入口。一切都只能用神话或者传说来解释。”
“最诡异的是——有一个模糊的声音，从迷雾散开时开始，就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
“它说：”
“渡过去吧，我的朋友。在这里，你可以得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而且不用付出一丁点代价。”
“外界的事物已经与这里无关了。这里是新的。”
“新的天堂。”
“很憎恨那个无情的世界吧？很讨厌那无休止的、不如意的生活吧？”
“那个世界里的人都该死！他们是有罪的！他们不是人！为什么自己想要的东西总是被别人夺走？为什么自己总是被别人背弃？为什么那个世界这样的压抑？”
“人活着，是为了那几十个平米的小房子？是为了那根本得不到的温情？是为了远在天边的梦想？”
“呵呵，那种东西，扔掉就好了。”
“拥抱这里的放肆，投入进这里的安定，手握这里的美好。”
“渡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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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悲棋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
与上一张纸不同，他把这一张纸好生生地叠了起来，放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里。
拿起饭卡，向食堂走去。
路上的行人不少，应该都是高三的学生，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手上都有一个小小的笔记本，脸色也显得十分疲倦。
今天吃的菜是清炒水瓜和木耳炒鸡。难得可以打到那么好的肉菜，蒋悲棋吃得十分开心。
可，旁边的那桌，就不那么想让他开心了。
“喂，哥，就是这个人，好像是你老婆的青梅竹马。”
“什么叫我老婆！你他妈喊得倒是快啊哈哈哈哈！”
“哥，你看上的人，都没有拒绝过你的呀！”
“看看先吧，试探一下这个人的态度。”
那个梳着中分头的人挂着谄媚的笑容向蒋悲棋走来，他的大哥则坐在原来的位子上等候着。
“喂，朋友。”中分头在蒋悲棋对面坐下。
“啊……请问你是…………”蒋悲棋在那天被打出的伤隐隐作痛。
我爸不会又惹人了吧…….
“你，跟冷澄心同学，是什么关系呀？”中分头笑得很恶心。
“我？我跟她是……..”正要把“发小”这两个字说出来时，蒋悲棋停住了。
对方是不是喜欢澄子？故意想套我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轻易把发小这个身份说出来，会不会惹上麻烦？
嗯，先不说。
“就…..是朋友而已啊…..”蒋悲棋低头说。
“普通朋友？”中分头的表情没变。
“嗯……..是啊….”蒋悲棋抬头看了看中分头，又低头吃了口饭。
“笑话！普通朋友天天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哈哈哈哈…….”中分头大笑起来。
“额……那就是关系好一点的朋友吧…..”蒋悲棋全身都在冒冷汗。
“男女朋友？”中分头向他靠近了一点。
“怎么可能…..澄子那种人才不会谈恋爱呢………..”
“咔”。中分头的大哥默默地掰断一支的筷子。
“哟~那么了解她呀！还知道她不会谈恋爱？”
“额……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蒋悲棋有些口齿迟钝，“她就算是喜欢，也不会去喜欢那种……..成绩很差的人吧……成绩拔尖一点……..为人好一点的人……才配得上她……吧。”
“咔”。另一支筷子也断了。
“那….那你说，什么样的成绩才叫好！”中分头有些急了。
“起码……..不能比我差吧……”
“你年级多少名？”
“一百左右……….”
“那多少算差？”
“额……讲不清楚……反正，我觉得吧…..那些整天想着与学习无关的事情的人……成绩都不会太好吧，思想应该也有点问题……澄子看不上的……….”
靠，我在说什么？
“啪！”两支被折断的筷子被甩飞到远处。
“我们走！”大哥一把拉起中分头，径直向食堂门口走去。
完了…………………怎么说了真话……
喜欢冷澄心的应该是那一个人吧…..问我话的那个只是个引子。
今天绝对不能一个人去少人的地方！
蒋悲棋现在心存余惧，可口的饭菜不能再使他安心了。他走到潲水桶前，倒掉饭菜，直接走回较近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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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课枯燥至极，蒋悲棋的精神却始终保持高度的紧张——他无论是上课下课都会时不时瞟一眼窗外，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外面盯着自己。
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阿德和小兰走到蒋悲棋旁边聊天，无意间说到了冷澄心。
“哎，棋，心姐今天怎么没来学校呀？”
“我怎么知道…….”
“冷澄心昨晚没跟你说啥？”
“没有啊……昨晚她还生我气了呢……”
“她生你气干嘛?你们两个从来不吵架的吧……她生病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你们知不知道她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
“我也不知道啊。你问了老师没？”
“没有啊…….”
正在三人沉默之时，班主任突然出现在他们后面·。
“蒋悲棋，你出来一下。”低沉的声音把蒋悲棋吓了一跳。
“哦哦，好…..”既然是老师找，那倒还不用怕。
他随老师走教室，站在楼梯上。
“你…..今天记了笔记吧。”老师慢慢地说。
“记…….记了呀…….”蒋悲棋慌了，他觉得自己这次的理综绝对考爆了。
“好。”老师点了点头，“这几天也要认真记，冷澄心同学回校以后要借鉴一下你的笔记，这是她打电话跟我说的，怕你忘记。”
“哦哦…….这样啊……”蒋悲棋松了大大的一口气。
等等，几天？
“老师，你知道冷澄心去哪了吗？”蒋悲棋着急地问。
“冷澄心同学……..家里有些急事…..别担心，你快回座位吧，要上课了。”老师扶了扶眼镜，转身走下楼梯。
家里有急事…………….
蒋悲棋伤心地走回座位上，两眼无神地望着黑板。
最后一节是语文课。由于语文老师要去支教，这节课直接变成了自习。
蒋悲棋半有心半无心地写着厚厚的练习簿，效率在此时简直就是个笑话——冷澄心的事取代了中午那两个人带给他的恐惧，直接使他变得阴郁起来。
“哎哎！”不知何时，旁边的阿唐突然递给他一部亮着屏幕的手机。
“我靠你这个危险操作！”蒋悲棋惊了一下。
可接下来，那部手机上的内容，才真正让他的心完全寒掉。
《报道：载终市交警二队老宿舍区于本日凌晨发生火灾》
“嗡…………………………..”
蒋悲棋的脑子完全陷入了空白。如果今天冷澄心不给他发那条消息，他现在可能已经倒下去了。
起码冷澄心没事……
那，其他人呢？冷叔叔呢？秦阿姨呢？
不行，要去看看。
可……如果那帮人跟踪我……..那不就完了……
蒋悲棋的内心被恐惧和悲伤玩弄着，始终找不到一条出路。
等等….……这节…………是自习！
如果我提前走，他们就跟踪不了我。只要我早点回家，就可以随着下班时的人流避开他们了……
就这样干！
不管怎么说，澄子永远是最重要的。
希望他们平平安安吧！
蒋悲棋坚定了自己的抉择，马上开始写起作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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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课还没上完时，蒋悲棋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十五分钟先走了。
这样总不可能被跟踪了吧？
他高兴地在载终大道上跑着，双手紧紧抓着书包带子，气喘吁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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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自己很聪明？”狭窄的巷子里，几个抽着烟的男生正说着笑。
“哈哈，就是个傻逼。”
“嗯………..他想不到的…….”最高的那个男生抖了抖烟灰。
“我从第二节课开始，就在他们班旁边的厕所等着了。”
他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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