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盛世山河风景秀（18）

　　陆荣首先挂不住了，他没有拿自己的隐私来满足其他人窥伺偏好的习惯，更不愿意让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料。

　　“此事为我家中事，不劳大人费心了。”陆荣原本还算温和的态度开始变得强硬起来，看向卢妍，“夫人，我们回去吧，我已经在家中等了你许久了。”

　　“我不回去。”卢妍惨然一笑，“如果今日不能给我一个答案，我宁愿就此剃度出家。”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这还是第一个，宁愿和出家也要和夫君闹翻的朝廷命妇。

　　“妍儿。”陆荣脸色越发难看，他强调道，“当年皇后给我们夫妻二人赐婚，自然是希望我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京兆尹脸色微微一变，确实，有怡宁公主一直在侧，他忘记了还有皇后赐婚的事情了。

　　按照常理，皇后亲自赐婚了，那就不存在休妻另娶的可能。哪怕日子再怎么过不下去，也不可以闹翻，最多就是小院子一关各过各的罢了。

　　苏泠轻咳一声，主动开口道，“皇后亲自赐婚，也是因为听说陆荣陆大人对陆夫人极为恩爱，两人私定终身，不愿他们两人为世俗所困，这才帮助两人一把，不料后来居然……“

　　众多看戏的人已经默默在心里把话补齐，不料当日的情郎如今却翻脸，希望左拥右抱，连发妻流产都不管不顾。

　　苏泠这么一说，基本上就把皇后给摘了出去，让焦点重新回到了陆荣和卢妍身上。

　　“若陆大人一直不愿，我宁愿一头撞死在这里。”卢妍说什么都不肯同意了，看着陆荣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曾经的爱意，反倒是恨意在不断翻涌。

　　“唉，本为夫妻二人，何必如此呢？”京兆尹随口劝说几句，让两人稍微冷静冷静，然后继续处理此事。

　　反正丢脸的不是他，京兆尹如今也算是格外爽朗，最坏的结果，大不了这些人都陪他一起被贬官。

　　“很快就是夫妻三人了，”卢妍低声一笑，直直嘲讽道。

　　京兆尹噎了一下，也觉得陆荣这事做的不地道，纳妾也就罢了，还抬为平妻，偏偏挑了陆夫人流产的日子，这是在打谁的脸？

　　平妻生出来的，那可算是嫡子了，哪一个正妻能够容忍到这个份上？

　　苏泠掐算了一下时间，感觉差不多了，和秦秩对视一眼。

　　外面的人越聚越多，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宵禁了，不宜再拖了。

　　果然，很快，一个太监骑着马朝着这里奔了过来，下马后，他喘了几口粗气，大步迈过来，“皇后娘娘有旨。”

　　站在周围的围观群众顿时散开一块空地，原本喧嚣的环境骤然间安静下来。

　　太监平缓了气息后，拉长了嗓子道：

　　“卢氏之女，嫁于陆荣，常年独力支撑，不胜辛苦。今陆荣无故迎娶平妻，故卢氏自愿与林家和离，本宫有旨，林家不得为难卢氏之女，任其离开。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圣旨格外简洁有力，再主旨点出后，后面那些废话基本上也不用听了，只是陆荣的脸一次比一次冷淡和阴沉。

　　京兆尹大喜，赶紧盖上了官府印鉴，迅速把这事敲定下来，“陆大人，此事上达天听，皇后既然已经做主，我等遵照即可。”

　　卢妍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对着皇宫的方向叩首道，“多谢皇后娘娘。”

　　“公主，秦将军，皇后娘娘有请。”太监宣旨结束，对着苏泠道。

　　虽然皇后给他们把后事解决了，但不代表认可他们的做法。

　　“哦，还有京兆尹大人，”太监乐呵呵道，“皇上有请大人此刻速速入宫，还望勿要耽误了时候。”

　　“来人，送卢夫人去公主府歇息。”苏泠淡淡一笑，杜绝了陆荣最后的可能。一夜之后，这事绝对会在整个京城传播，也就彻底定了下来。

　　陆荣眼神愤恨，他原本还想借着这个晚上逼迫卢妍更改口风，然后让皇后收回圣旨。

　　卢妍对着苏泠感激道，“多谢公主的帮助。”

　　苏泠摆摆手，和秦秩连带京兆尹一起，乘着马车入了皇宫。

　　-

　　虽然叫了他们三个，秦秩和京兆尹被皇上叫过去了，苏泠则前往后宫去见了皇后。

　　“玩开心了？”皇后看着苏泠，没好气道。

　　“多谢母后。”苏泠笑眯眯道。

　　“你可真是会给我找麻烦。”皇后倒是有些头疼，这还是第一起由皇后下旨的命妇和离事件，稍微哪里不对，就会成为一桩丑闻。

　　丑闻也罢，怕是连皇族的名声也给一起糟蹋了。

　　“本就是陆荣的错。”苏泠漫不经心道。

　　哪怕是本朝，也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但妾室属于仆妇，妾通买卖，哪能和嫡妻的身份相提并论？

　　陆荣想要效仿娥皇女英之事，甚至让二女地位相等，这能不闹出事？

　　“处理了也罢。”皇后叹气，她原本还以为陆荣脑子不错，没想到在这方面一直都处理不好，居然还搞出了平妻。

　　要知道，皇帝为了尊重皇后的地位，基本上是不立皇贵妃的，最多贵妃也就顶天了，除非皇后已经快要去世了，皇帝需要定下下一任的皇后位置。

　　连皇贵妃都不立，别说再来一个皇后，搞什么‘平后’之类的东西。

　　“卢妍你打算怎么办？”皇后的语气不大客气，“她原本还算是命妇，如今和离了，自然什么身份都没有，以前她虽然没有主动与你做对，可也没少心存不满。”

　　皇后在暗示，要苏泠趁早下手，要么把这个人收归己用，要么直接送去寺庙，让她一辈子出不来。

　　“让她来女子书院当个夫子吧。”苏泠认真道，“其实她的身份还是特别有意义的。”

　　好歹也是第一个敢于休夫的人，哪怕最后以和离告终，卢妍的身份要是发挥得当，接下来也会有更多的女子敢于提升自己的家庭地位。

　　皇后大多是以劝说为主，主要是提醒苏泠下次做事情最好先和他们商量，别这么来个突然动作，万一他们来不及描补，到底会损伤了苏泠的名声。

　　尤其是，苏泠自己还云英未嫁，却插手人家夫妇之间的事情，怕是有一些酸腐儒生会说些闲话。

　　苏泠一一答应了，反正到时候是不是照做，皇后也不可能每天都派人盯着她。

　　好不容易辞别了皇后，苏泠还是打算去拜见一下皇帝，然后今晚就在宫中留宿，毕竟已经这么晚了。

　　御书房的灯还在亮着，里面依稀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苏泠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秦秩竟然守在门外。

　　“你怎么没进去？”苏泠有些愕然。

　　“陛下还未曾宣召我。”秦秩含蓄提醒道。

　　苏泠心头顿时微妙，她在皇后那里待了大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两个小时，这么长时间，皇帝都没有找秦秩说过一句话故意让他在这里守门？

　　苏泠不傻，自然看出来了，这算是小小的惩戒。

　　“在外面说什么？有话进来说。”御书房里面的声音一停，皇帝的声音泛着冷意。

　　苏泠倒也不惧皇帝的冷脸，手里还提着食盒，“我替母后前来给父皇送些夜宵。”

　　微微一扫御书房，皇帝中气十足坐在御座上，看着她不免吹胡子瞪眼睛，不过实际上应该没有多么生气，京兆尹瑟瑟缩缩站在一边，几乎一句话都不敢说，唯恐得罪了皇帝。

　　在旁边伺候人的小太监和宫女全部下去了，留了几个皇帝的心腹守在门口，没有人敢把这里的事情给传出去。

　　秦秩也自觉进来了，然后关上了门。

　　“你自己说说，今天都是些什么事！”皇帝一肚子邪火。

　　官员之间的和离，牵扯到了皇后之前立的圣旨，牵扯到了《女诫》《女训》和《烈女传》，牵扯到了陆荣这个才子，还牵扯进去了苏泠这个公主。

　　“一个两个闲得慌是不是！”皇帝一拍桌子，朝着京兆尹怒喷道，“公主来找你，你就不能胆子大一点，提前把这件事在府衙的后堂就给解决了，非要当众公审，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

　　一想起有那么多围观的群众以及完全压制不住的舆论，皇帝就直接朝着京兆尹怒骂，“你一个京兆尹干什么吃的！平时哪一家官员子弟做错了事情不敢抓，如今连这种简单的案件也不敢判，非要拖到皇后的旨意下来。皇后要是没来得及下旨，你是不是要拖到明天！”

　　京兆尹不吭声，低头看着地面。这个时候，多说多错。之前他叩头谢罪的话也说了不少了，他差不多也看出来了，皇帝就是拿他泻火。

　　“父皇，这是母后送来的绿豆汤。”苏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平静取出食盒里面的东西，亲自捧着绿豆汤走到了皇帝身边。

　　皇帝下意识接过，喝了一口，然后骤然间反应过来，冷笑一声，“你胆子不小。”

　　这个时候还敢假借皇后的名头送夜宵，送什么不好送绿豆汤，不就是说他发火了。

　　“还有莲子粥，”苏泠挑眉，“父皇不是已经通知了翰林院？何必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秦秩扫了一眼苏泠，默默上前了一步。

　　皇帝喝了一口，没再抓着京兆尹一个人，反倒问苏泠，“你看看你今天做的这件事，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一边说着，皇帝一边不忘看向秦秩。

　　京兆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默不吭声选择装死。

　　之前皇帝或许是真的生气，后来就是发火给秦秩看了，他是真的属于无辜人士，虽然平时管理京城无功无过，但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哪怕皇帝不满，也不可能贬官，最多平调到别的岗位。

　　这么一想，京兆尹心情舒畅了许多。

　　秦秩心头一紧，有些紧张盯着苏泠。

　　皇帝也慢慢将目光从秦秩身上移向苏泠，“你想嫁谁？先说好，出嫁之后，没事不许随便和离，朕可不接受没有夫妻感情了这个理由。”

　　当然，要是像陆荣那样的，皇帝会亲自捏死他。

　　看我干嘛？苏泠满脸黑线，“暂时没有这个打算。父皇，我既然已经立了女户，那这件事就不必着急了。”

　　“不着急？凭什么不着急？”皇帝气急败坏，看着秦秩的目光越发不善，“要不曹家的曹元？斐家的嫡长子？宋家的嫡次子也不错，你迟早不得选一个。”

　　京兆尹默默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地上有个洞把自己钻进去。要是让朝中这些大佬知道了自己位列驸马的人选之一，这么重要的秘密被他知道，他怕是要被打死了。

　　“父皇，我还不想定。”苏泠有些头疼，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这么操心自己的婚事，难道那么多朝堂的事情还不够他担忧？

　　“你今天这一出闹出来，还有几家敢娶你？就怕哪一天你的丈夫也被你给休夫了，不如朕先替你把圣旨传出去，这事也好一笔勾销。”皇帝还是精打细算了一遍。

　　秦秩蠢蠢欲动，又没有说话。

　　“不娶便不娶。”苏泠满不在乎。

　　“那不行，我现在就给你赐婚，就曹元吧，也别挑了。”皇帝随手摊开一张空白圣旨，就要往上填写内容。

　　秦秩脸色一白，“陛下！”

　　被骤然打断，皇帝看着写了十来个字的圣旨，不紧不慢研磨，说道，“卿有何事？”

　　“我想娶公主为妻，求陛下成全。”秦秩咬牙道。哪怕只是一个世界，他也不能容忍，苏泠真的嫁给别人。

　　哪怕知道那未必是苏泠的本意，哪怕知道只是做戏。

　　“等等……”苏泠抬头，阻止道。

　　【苏泠，原主有话要跟你说。】系统的声音传来，【原主一直看着这里的动态发展，如今事情严峻，所以我通知了原主，等你离开后会把这段记忆适量删减，到时候原主会认为是自己做的决定。】

　　【把圣旨应下来。】原主的声音极为冷静，【秦秩是朝堂武将，本宫若为他妻，有本宫在一日，军权就收归皇家一日。】

　　至于什么爱不爱？这个问题完全不必要。

　　得到这个答案，苏泠一瞬间和原主心意相通了，明白了原主的真实心意，只是皇帝还在看着苏泠。

　　秦秩不自觉看向苏泠，目光中带着些许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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