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盛世山河风景秀（13）

　　苏泠这里风生水起，陆荣那边也没少折腾。

　　一开始，陆荣是想宣扬女子的三从四德和以夫为天，但是这一点没有多少人采纳，就连卢妍，也选择了沉默，不愿意站出来说话。

　　尤其是，皇帝亲口鉴定，女子也要管理后宅，协助夫君，不能缺乏见识，更不能一昧顺从。

　　皇后也直接表露了不喜，作为后宫之主，她以长孙皇后为目标，不论是后宫的协调还是朝堂中的倾轧，她都会在适当表示劝谏，否则如何能当得起一句贤后。

　　有美色无贤德之举，一昧顺从君王肆意放纵欲望，那是那些凭美色搏出位的妃子才会做的事！

　　今年年底，在京城，只要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可携带子女出场，倒是格外热闹。

　　女子和男子未分开落座，大多一家坐在一起，皇后一一接见命妇，赏赐一些小玩意，也算是间接表露陛下对她们的夸赞，鼓励她们接下来继续做一名贤内助，为其夫分忧，做妇人的表率。

　　但是，皇后特意遗漏了卢妍，没有找她说过一句话。既然皇后表示了冷漠的态度，其余的命妇也纷纷照做，只当作没有看见这么一个人。

　　皇帝只当作自己没看见，他相信皇后的德行。

　　卢妍尴尬坐在人群中，没有人跟她说话，她也只好捧着茶杯挺直腰杆，姿态端庄，不愿意输了自己的气魄。

　　离皇后最近的是几个公主，苏泠年龄最大，也占了个好位置。

　　皇后话题一转，看向苏泠，“怡宁，你的女子书院也办了半年时间，不如趁机向大众展示一番？”

　　苏泠看向皇帝，“父皇，既然要展示一番，不如适龄男子女子均可参与？”

　　“可。”皇帝点头，倒是稍微来了些兴致，“你安排就好。”

　　这宴会每年都差不多，中间的歌舞和贺词过程已经让他有些不耐烦了。

　　苏泠对着身边的宫女说了几句话，宫女飞速跑远了。苏泠转向皇帝，“不如父皇临时出题，向大众问策，限时计数，可自愿参与，所有人糊名。”

　　“这么做倒是和科举差不多了，”皇帝笑了下，还是同意了，“那就去准备吧，朕亲自监考，倒是想看看，现如今学子的水平。”

　　皇帝一眼看穿了苏泠的意图，她想拿这些学子当垫脚石。当然，如果女子书院的人水平不够，被当作垫脚石了也是活该。

　　“有陛下此言，我等定当督促学子全力以赴。”荆尚书主动站了起来。他就看不惯，分明是女子，还要舞文弄墨，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看看自己的身份！

　　也不知道那些妇德妇容妇言妇工之类的书读到哪里去了！一个两个，也不知羞！

　　尤其是怡宁公主，胆大妄为，直到现在没出嫁就算了，还整出如此多的事端。

　　既然皇帝想要亲自监考，那正好，让这些女子书院的人见识见识他们这些男人的本事。

　　隔壁的偏殿已经迅速布置完善妥当，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只等待他们过去了。

　　苏泠站起身，皇帝惊奇道，“怡宁，你也要试试？”

　　陆荣握拳，不自然抬头看向苏泠。曾经在他记忆中含羞的面容如今充满了自信，大气又高贵的气质令人心折不已，光芒比过往还要耀眼。

　　苏泠勾唇一笑，“我也是女子，如今正想看看，自己能够算是哪样的水平。”

　　皇帝没有劝阻，反正他认识苏泠的字迹，大不了到时候把苏泠的试卷单独拉出来，给个稍微高一点的评分。

　　皇帝同意了，“那你便去吧，我倒想看看，是怎样的男子能够胜过朕的公主。”

　　这一句话意味深长，顿时让周围的男子眼睛一亮。公主的年龄已经偏大了，正是该出嫁了，难道皇帝想要在他们这些人中挑选驸马？

　　有了苏泠，女子书院的众多人倒是有了主心骨。虽然她们没怎么见过苏泠挥笔成文，但苏泠也常常指导她们。

　　王涵也跟着站了起来，她或许水平一般，但也愿意站出来，为她们女子书院出一份力。其余的几个女子互相对视一眼，也起身走向偏殿。

　　众多官宦子弟也不甘示弱。这一次，不仅仅是在众多大儒面前的显眼，还是在皇帝面前展露自我，要是被皇帝记住名字，后面的官路就会通畅许多。

　　要是赢了怡宁公主，说不定还有被皇帝赐婚尚主的可能。

　　当然，对自己水平不确定的也不敢出场，虽然赢了会受到大众的欣赏，但是垫底那也会被所有人嘲笑。

　　这一次，去了偏殿的人中，女子不过区区八人，男子三十二人。

　　-

　　皇帝和前面几位官员商议了题目，然后派人给偏殿的诸多人送了过去。

　　既然是临时一测，皇帝也说了，只是问策，自然不可能按照殿试的规格来个大家充分的时间思考和整理，再加上这场宴会已经开了许久，所以只给出了一个时辰。

　　这段时间，皇帝和皇后在大殿里和臣子命妇们说说话，只是大家都有些不大尽心。他们的子女如今正在偏殿里面做策论，也不知内容如何。

　　皇帝倒是最为安心的一人，反正公主的荣耀不需要策论的优良来衬托，有最好，可以锦上添花；没有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也可以夸奖一句勇气可嘉。

　　皇后暗暗将目光转向其他年轻的臣子，有的人还极为年轻，未有婚配，倒是不知苏泠意向如何。

　　将目光在场中逡巡一周，皇后又看见了秦秩，不由目光一顿。

　　秦秩孤身一人坐在位置上，没有和周围的人说话，反倒将目光投向了偏殿。

　　盯着幽幽的殿门，秦秩已经许久没有眨眼了。

　　这么看上去，秦秩比皇帝都还要紧张几分。皇后心中暗自腹诽不已，明明秦秩已经将自己的想法表露的无比清晰了，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居然认为秦秩嫌弃苏泠。

　　直到殿门中有人身着浅蓝衣衫，就这么轻松走出来。

　　不期然对上秦秩的目光，苏泠给出一抹灿烂的微笑，然后只听皇帝冷哼一声。

　　皇帝又不瞎，他自然也看见了，自从苏泠走出来后，秦秩的目光就粘在了苏泠身上，几乎抠都抠不下来。

　　“写完了？怎么这么快？”皇帝将苏泠叫到了自己身边，看了一眼旁边立着的漏斗。离一个时辰还有整整一刻钟。

　　其余大臣也纷纷竖起了耳朵，想要仔细听取一番。尤其是荆尚书，他刻意歪了身子，朝着皇帝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苏泠淡淡道，“我没打草稿，直接一气呵成。”能不快吗？这都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

　　荆尚书原本还是挺紧张的，毕竟以往殿试倒是就看速度，越快完成策论基本上也说明了这人水平流畅，才思敏捷。

　　不过连草稿都没打的话……

　　荆尚书又坐了回去，看来怡宁公主只是随便应付了一番。

　　王大人心中倒是无比宽广，哪怕他自己的女儿王涵也在偏殿。这根本就不是个人的排名，对于女子书院，只要有人能够名列前茅，她们就算是赢了。

　　一刻钟时间转瞬即过，偏殿的人也交了试卷，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皇帝一脸兴味，干脆点了六部尚书丞相以及一些大儒来批卷，自己也参杂在其中，将四十份试卷轮流批阅。

　　既然已经糊名，那就只能凭借字迹来区分，皇帝翻了许久，从第一张试卷看到结尾，一一评了等级，都没看到苏泠的字迹。

　　皇帝不由将目光转向苏泠，正巧苏泠也看了过来，冲他顽皮眨了眨眼睛。

　　皇帝瞬间明了，苏泠是刻意改换了字体，就是为了不让他帮忙作弊。

　　这孩子，皇帝心中着实无奈，又将试卷翻了一遍，倒是发现了几个写的不错的，只是哪一个都不像是苏泠以往在他心中的印象。

　　-

　　评级后汇总，在宴会快要散了的前一刻，总算是得出了结果。

　　既然有了结果，那就可以拆封试卷了。

　　太监在一旁唱名，“第一名，苏泠……怡宁公主……”

　　太监忽然卡了下，苏泠似乎是怡宁公主的名字，只是他刚刚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所以直接念了出来，这算不算大不敬。

　　太监身上出了一身冷汗，皇帝倒是不生气，反倒哈哈一笑，看向荆尚书，意味深长，“看来我儿表现不错，你继续念。”

　　荆尚书也惊了一下，还是捏着鼻子冲苏泠贺喜，夸赞道，“没想到公主如此才华出众。”

　　“尚书过奖。”苏泠微微颔首。

　　这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越发让在场的少年人心动。

　　太监一个又一个念下去，王涵也在第二十七名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倒是极为满意。

　　如今出场的都是天之骄子，她不过是最近一年努力了许多，只要胜过了几个男子，那边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再给她更多的时间，她还可以做得更好。

　　整体来看，女子书院的成绩还算不错，除了苏泠外，剩下七人中，有一人排行第十，两人在十到二十名之间，二十名到三十名之间有三人，三十名到四十名之间有两人。

　　尤其是，垫底的并非女子书院的女子，而是国子监的一位男子。平日这位男子也算是成绩不错，奈何此时众多优秀者云集，让他被挤到了最后面。

　　皇帝哈哈一笑，倒是无视了某些臣子铁青的脸色，安慰道，“不过是一次玩笑，这次的策论也当不得真。天寒路滑，诸位早些回去吧。”

　　不少青年眼神一暗。之前皇帝想要赐婚，如今见他们无人能够与怡宁公主媲美，就绝口不提此事。

　　面前的公主才华出众，气质典雅，妆容精致无一不妥，还有高贵的身世和良好的德行，曾经离他们那么近，如今却要越来越远。

　　只是，他们已经因此乱了心思，又怎么能轻易放下？

　　皇帝表面上说这只是一场玩笑，实际上还是挺看重的，把那四十张试卷特意收拢起来，让人誊抄一份，找人装订成册，大范围刻录，打算发放出去。

　　每一年过年的时候，皇帝都要给诸多大臣赐礼，关系亲密的近臣还少不了赐字，如今也好，不用赐字了，每家每户赠书一本。

　　也好让他们学习学习。

　　皇帝这次看了不少笑话，心里格外舒坦，还打算把这一册书拿去各个书店里面贩卖，好好让这些学子看看，他的女儿有多么优秀。

　　新春之际，荆尚书一脸肃容，接过了太监送过来的贺礼。

　　在打开之后，荆尚书脸色不由一僵，稍微有些扭曲。

　　里面赫然放了一本书，书的署名为《宴会策论集录》。

　　哪怕荆尚书一贯忠心耿耿，如今也有了心梗的感觉，恨不得当场去世。

　　因为他的关门弟子也参加了这次的宴会策论，而且名次就在苏泠的名字后面，只是差了一点，所以落入了第二名。

　　在这本书中，目录里也有诸人的名次，这对比委实太过鲜明了一些，明摆着说他弟子比不上公主。

　　最可气的是，那次宴会回来后，他的关门弟子难得求他一次，拜托他去试探一下皇帝的口风，看他能不能尚主，还有哪些地方需要努力……

　　荆尚书脸色青了许久，还是答应了，等这次冬日假期之后，下一次命妇朝拜之际，他会拜托自己的夫人去问问皇后。

　　虽然被这么打脸有些不舒服，不过，荆尚书想，要是他的弟子能够娶到这样一位女子，夫妇间也算是琴瑟和鸣了。

　　不过皇帝这一关太难了。

　　陆荣也看到了这一本书，不由渐渐变了脸色。

　　既然这人他娶不到，为何现在还不嫁人？为何还要一直在他面前出现？甚至破坏了他一个又一个的计划。

　　卢妍坐在屋子里，没有陪伴在陆荣身侧。

　　她没有心思陪伴，陆荣也不介意她究竟是不是在忙，或者说，陆荣太自信了，以为她会爱他一辈子，毕竟他们曾经那么热络，连这传统的规则都敢打破。

　　可是，如今呢？

　　卢妍看着面前的三本书，心中却升起了退意。

　　和前朝相比，本朝女子的地位并未得到大量提升，但是嫡妻的重要性显著上升。可是，如今这几本书，就要将这一切打回原形。

　　如果陆荣真的成功了，她将会成为天下女子的罪人，成为附着在她们身上的枷锁，让她们更加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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