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阴差阳错
世上之事,多是因缘际会,阴差阳错。
宋之解于十岁骤然失母,其中曲折龃龉,另他开启了另外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虽然弃文从武,但年少时母亲的教导他从未敢忘,但凡他知晓有难处者,能帮便帮。万少涛也是因此结下的因果。
这样的做法自然是心存善念大大的好事,只是落在有心人眼中,就成了可以利用的棋子。
宋之解于三年前于人贩手中救下一孩童,聪明伶俐,倘若悉心教养,将来必是个可用之人。于是宋之解便将人留在身边,全当弟弟教养。不想这孩童竟还有个赌棍父亲,不知从何处听闻消息寻了来。
宋之解使人花钱打发了一回,没想到此后那赌棍得寸进尺,柴米油盐,钱财银两,多多益善。若不给,便哭天抢地,堵着门口骂,下三路的话噼里啪啦地往外冒,又指着路过的人喊宋之解仗势欺人,夺人儿女之类的话。
宋家书香门第,哪里见过这种世面,少不得拿钱消灾。宋之解有心惩办,又看那孩童暗自伤神,背地流泪不止,于是动了侧隐之情,终究没有做什么。
宋之解揭开万少涛带来的烈酒,猛灌了几口,才哑着声道:“将军……可还好么?”
“如今朝中参兄长的折子,都顺带着说顾清若治军不严,治下无方,算起来竟比要求严惩兄长的还要多。”万少涛将听来的消息如实转达,反正他不说,宋之解想知道早晚也会知道的。
宋之解一拳砸在桌子上,道:“都是我连累了将军,带累了清河军!”
万少涛有心要劝宋之解,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生来就是个粗人,又没多读过几本书,根本不会劝人。
他最终只是拍了拍宋之解的肩膀:“兄长,我不能久留,受将军所托,有话要问你。”
“你说。”宋之解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
“将军要知道前因后果。”
前因后果……
宋之解闭了闭眼,道:“是我的错,我太大意了……”
宋之解并非出身将门,正相反,他出生在一个书香世家,祖辈皆以科举入仕。当年的他,若不出意外,也是要走这条路的。
“你是谁!”宋之解眼神锐利如刀,像是要把来人看到骨子里去。那一瞬间他身上爆发出来的戾气,褪去了温和有礼的模样,更像沙场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
“兄长,是我。”来人爽快地将遮面的掩饰掀开,正是万少涛。
宋之解没有半分喜色,脸色反而更加难看了:“你我不过点头之交,来这里做什么?!”这个时候来趟这浑水,是嫌自己过的太安逸了不成!?
“兄长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管?”万少涛说道:“兄长当年救我于水火,愚弟从不敢忘。”
“我不记得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赶紧走吧。”宋之解皱着眉,背着万少涛坐下,拿出十二分不耐烦的来。
他根本不打算承认什么旧年交情,只恨不得直接把万少涛扔出去。
万少涛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打发之人:“兄长何必装傻,更何况今次愚弟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万少涛绕到宋之解身前,反过手腕给他看了看手心里藏着的信物。
宋之解猛地站起身来。
这是将军的玉佩,正面刻着昂首腾飞的青鸾,背后是一个清字,从不离身。
宋之解低下头,心中百感交织,懊悔羞愧感动痛苦等心情混杂在一起,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刑部大牢。
此处向来是关押重犯要犯的地方,重重深锁,就算是热气逼人的夏日,也透出一股阴森森的感觉。
隔三差五就会有人被送进来,也有人会被带出去,更多的是长久不见天日地在这呆着。
眼下正是放饭的时候,狱卒推着装饭的木车,经过一个木栏杆就敲一下。
“喂,过来吃饭了!快点吃,吃完把碗放外面!”
深处的一个牢笼里,一个穿着囚服的身影在一扇狭小的窗前立得笔挺,不知要透过这窗户,看到哪里去。
听到牢房有被打开的声音,那人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敢问是哪位大人奉旨主审?”
“大人,该用午饭了。”
宋之解心道,看来还不是来提审的,只是今日来送饭的,脾气倒是很好。
他转过身,走到桌前,还未吃饭,只是往桌上看了一眼,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起来。
日上三竿,顾清若才悠悠醒了过来。一看升得老高的日头,就知道叶瑾煜临走之前肯定点了她的睡穴。
“璧青!”
顾清若唤了一声,两个聪明美貌的婢子立刻从外间进来,拿衣服的拿衣服,倒茶的倒茶。
“现在是什么时辰?外面什么情况?”顾清若漱了两口茶,一边换衣服一边问。
瑶红说了时辰,又答话说:“整个京都都传遍了,早朝的时候群臣议论,只是说法甚多,直到下朝也没有个定论。外面也是流言如沸,都等着看如何处置呢。”
“飞鸽传信,佩紫已经行至佘郡,快马加鞭,今晚便可入城。”璧青说道。
顾清若算了算时间,道:“好,告诉几位大人,务必要促成三司会审。将‘我’今夜回京的消息放出去,再去给万统领递个消息,就说今日正午会安排他与宋副尉见面。”
“正午?这万一要是有个破绽,就太难遮掩了。”瑶红有些惊讶:“为何不等天黑的时候……”
“夜黑风高,你懂,他们怎么会不懂呢?”顾清若解释了一句,道:“快去传我的话,时辰耽误不得。”
“是!”
顾清若顿时语塞:“我、我一会儿就睡了……”
“撒谎。”叶瑾煜冷笑:“你这叫欺君。”
顾清若后颈一凉,这罪名未免也太大了吧?
她立刻选择了实话实说:“我睡不着。”
叶瑾煜似乎是低声叹了口气,走上前来将顾清若横着抱起,朝里间走去。
顾清若毫不反抗,顺势把头埋在叶瑾煜的颈边。
他的怀抱有着让人沉沦的温暖,身上还有好闻的龙涎香。
所以她在被放到床上的一瞬间,猛地抓住了叶瑾煜的衣襟:“别走。”
叶瑾煜微微笑起来,摸了摸顾清若的头发,道:“我不走,我回来就是为了陪你。”
说着叶瑾煜也躺了下来,揽着顾清若轻声道:“睡吧,我在。”
顾清若乖乖地闭上眼。
叶瑾煜借着透过纱帘的昏暗烛光注视着顾清若的睡颜。
她安静的趴在他的怀里,乖巧又温顺,丝毫看不出在沙场上雷厉风行叱咤风云的冷面阎罗模样。
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某时强大到无需任何人怜悯,有时又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
当然,叶瑾煜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能勉强探知顾清若的脆弱时刻。
然而更多的时候,叶瑾煜分不清顾清若是故意显露,还是偶然被察觉。
更可怕的,叶瑾煜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却还是甘之如饴。
若她是一碗鸩酒,那他早已病入膏肓。
很长一段时间以后,顾清若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侧颜安然。
叶瑾煜却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道:“你要是真的睡不着,就别勉强自己了。”
顾清若立刻睁开了双眼,眼里尽是清明,哪里看得出来半点睡意。显然方才的安稳,都是装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装睡?”顾清若眨眨眼,趴在叶瑾煜的臂弯里问。就连镇国公夫人都不一定能看出来,他是怎么一脸笃定的呢?
“你要是真的睡着了,哪有这么安分?”
什么意思,这是在嫌弃她睡姿差么?
“臣妾睡姿不雅,影响皇上安眠,此后还望皇上不要留宿栖凤宫了。”顾清若言语带了七分戏谑,三分自嘲。
没想到叶瑾煜却是十分认真,左手微微抬起顾清若的下巴让她能与他对视:“清清,以后别说这种话。”
“我只是顺势……”顾清若不由得也收起了玩心。
“那也不要说。”叶瑾煜深深地凝视着顾清若,道:“你我相聚之时本就不多,或许不日又要分离。能在一起的时刻,就不要再将我往外推了,好么?”
顾清若心中一震,眼眶莫名涌上一股热浪,半晌才将喉中的哽咽咽下:“好。”
她多怕叶瑾煜不在意她,又害怕叶瑾煜太在意她。
太过盛情的深情厚谊,她要如何才能偿还
目送万少涛离开,璧青走近顾清若,问道:“姑娘觉得万少涛可信?”
“可不可信,就要看他能带回来什么消息了。”顾清若道:“走吧,把痕迹清一清,别被人发现了。”
“是。”璧青点头。
办完了事,顾清若回到宫里,却没有半分睡意。
璧青和瑶红默契地没有劝顾清若,备好了白豆蔻熟水,便退了下去。
这一夜,不知有多少人也不曾入眠,原本就暗潮汹涌的京都,又要掀起风浪了。
顾清若靠在窗沿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忽而听到有人说话。
“你果然不听话。”叶瑾煜一贯冷淡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怒气。
顾清若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何时进来的,她竟不知道。
再说了,这个时候叶瑾煜应该在寝宫里休息,顾清若还特地暗示赵公公给他点了安神香。反正无论怎么说,都不应该在她这儿才对。
“我让你好好休息,你听话了么?”叶瑾煜板着脸问道。
“看来将军今日叫我来,是已经有打算了。”万少涛这才明了顾清若的用意,原来是为了试探他。他若今日说错一句话,顾清若便不会用他了。
“是。”顾清若点头:“此事关系重大,非意志坚定之人不可为。刚才多有冒犯,望万统领不要介意。”
“将军客气,有什么用得着的,尽管吩咐。”万统领抱拳道。
“我要你去见宋之解。”
“为什么?”万少涛愣了一下,心中不解,如今宋之解正是烫手山芋,越是有干系的人就越要撇清,这才好在暗中相帮,哪有主动送上门的道理?
“我需要你去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听他是怎么说的。”顾清若说:“我自然是有办法去见他,只是他定然不肯与我说实话,八成是会将此事揽在身上,打算自己去认这个罪名。”
“要是他犯糊涂不肯说,你别手下留情,直接替我用鞭子抽他。”顾清若冷笑一声:“我清河军不养拎不清的废物。”
万少涛应下,还在等顾清若接下来的吩咐,却发现顾清若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万少涛顿时有些发懵:“……就这样?”就让他去问个话?
“对,别的什么都别做,我自有安排。”
“你……你都知道?”万少涛难掩震惊之情。
从前的旧事,他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后来又换了新的名讳,算是彻底与过往诀别,没想到竟然还是没有彻底瞒住。
“机缘巧合之下知道的。”顾清若道:“对了,宋之解也知道。”
“他……”万少涛一时间既羞愧又紧张,不知该如何言语。
“你放心,他既没有与你相认,就没有打着要你报恩之心。”顾清若叹了口气,道:“他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心肠太软,容易遭人利用。”此事多半也是因此而起,不是每个人都懂得什么叫做知恩图报,反咬一口的故事也不是没有。
好在万少涛不是,顾清若冷眼看着他这些年行事,是个讲情义的人,这才将好友的亲弟托付。只是今次干系太大,顾清若不得不试上一试。若是万少涛顾忌高位,明哲保身,她也得赶紧寻新的出路才是。
“你就不怕搭上自己的前程?”
万少涛冷笑:“将军怕自己的锦绣前程受损是人之常情,万某不会因此怨怼于将军,将军大可放心。不过万某的事情,也请将军不要过问。”
“好,很好。”顾清若忽而抚掌笑了:“万统领有情有义,当年宋之解果然没有救错人。”
万少涛猛地一回身,眼神凌厉:“你知道?!”
顾清若说起往事,语气平静:“当年你父母早亡,亲友不肯援手,几乎流落街头之际,乃是宋家公子施于援手,救你一命。数年之后,又是因为宋之解的原因,你才得以调入清河军为兵。”
“宋之解虽与你无亲缘之份,但与你有救命之恩,又有知遇之谊,若你今日袖手旁观,那才是该怪宋之解当年瞎了双眼,竟救了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听到顾清若这么问,万少涛顿时心里一沉。立刻想到今日听闻的消息,心中不由得涌起几分焦躁来。
他知道顾清若护短,但此事关系重大,难保最后顾清若逼不得已会弃卒保车,便出言道:“将军信我,之解绝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更何况清河军铁令如山,他绝不会犯。”
“他如今命案在身,人证物证俱在,要本将如何信他?”顾清若逼问。
万少涛心凉了大半:“这么说,将军是要放弃之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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