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韩旷


  ……

  一大碗冒尖的高粱米饭,一碗白菜汤,这简单的饭菜就是玄武关士兵今日的早食。

  可对于这群镇守边关寒地的将士来说,已经足够了,分外的满足。连续吃了那么多时日的野菜糠米粥,有一顿没有掺杂任何杂物的干饭下腹,那是何等的舒坦。

  看着围坐在玄武关空场上,拿着碗筷狼吞虎咽的守关将士,韩旷重重的叹息一声:

  “惭愧啊,将士们跟着本官忠心死守在这玄武关内,本官却连他们的粮饷都快发不出来,两个月来,今日还是他们吃的最香的一顿。”

  尔后,他转身向顾子严行了一礼:“顾司务,您回去请一定替本官向军督大人和军师将军转达我的谢意,这批粮饷当真是雪中送炭,解了玄武关十五万将士的燃眉之急!”

  顾子严回了一礼:“韩太守无需如此客气,军督大人曾言,边关要地乃是拱卫中原社稷的门户,任何一名军士都理改获得应有的尊重……”

  韩旷点点头,闭目沉息:“军督大人当真如传闻中这般体恤军民,以前本官不过道听途说,认为不能尽信,但今日一见,本官算是体会到了……”

  顾子严从身上掏出一封信,递到韩旷跟前:“韩太守,这是军师将军拖我转交你的书信,还请您过目……”

  韩旷接过书信,打开扫了眼上面的内容,登时眉头一紧,诧异的望向顾子严:“顾司务,军师将军这是何意?”

  顾子严回道:“韩太守,在下并未偷看信上内容,不明白你所言为何……”

  韩旷道:“军师将军让本官在总督府和军督府之间做出抉择,这是不是太过强人所难?

  本官的职位是有大周朝廷册封而镇守边疆,如何能为个人所效力?本官对军师将军向玄武关送来粮草,解开眼下困境之举感激不尽,

  但如果这样就想收买本官,也未免太过小看本官的人品,请您回去转告军师将军,恕本官难以从命……”

  顾子严闻言,心中一紧,他很快就从韩旷的话语中推断出了这封书信的内容,稍作沉思后,便拱手对韩旷说道:“敢问韩太守,您是否认朝廷的旨意?”

  韩旷语气略带不快:“顾司务此话何意?本太守身为朝廷的命官,拿的是朝廷的俸禄,自然是听从朝廷的旨意。”

  顾子严说道:“既然韩太守还认朝廷所颁布的旨意,那在下想问一句,朝廷任命军督大人代掌北地八省军政事务,您是认还是不认?”

  “这……既然是朝廷颁布的旨意,本官自然是认了……”韩旷面部抽动了一下,轻声回复道。

  顾子严继续说道:“那既然韩太守承认朝廷颁布给军督大人的职务,军督大人自然就是北地八省最高指挥使,

  您又何苦纠结效忠军督府还是总督府呢?其实无论韩太守如何抉择,军督大人都是您名正言顺的上司,

  难不成您要忤逆朝廷的旨意,反对军督大人的安排么?”

  “本官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韩旷态度异常坚决的说道,“本官只是不想看到章总督和军督大人之间因为争权夺势而搞的整个黔州动乱不安影响玄武关军心……”

  顾子严忙接上话:“你错了,韩太守,不是军督大人想把黔州搞的动乱不安,至于是谁想黔州乱起来,想必韩太守心中清楚的很,

  在下虽然初来乍到,但也看出玄武关内严重缺粮,据在下所知,玄武关将士的军饷皆是有总督府供给,可现在这情形,在下敢断言,

  总督府并没有给予足够的军饷,这难道还很难做出正确的选择么?军督大人曾言,天下大乱,九成责任皆是当权者所造成,

  所谓民乱四起,着实是被逼的没有活路不得已的选择而已,韩太守也应该深有体会,您所镇守的是中原的门户,关系到亿万子民的安危,

  如果真的出了差池,可担待得起么?还请韩太守慎重斟酌,切莫辜负了朝廷对您的信任……”

  韩旷沉默不语,仔细回味着顾子严所说的话,良久才将信件收入怀中,对他说道:

  “顾司务,请允许本官好好想想,我会命人给你们安排住宿,先在此歇息数日,等你回转隶元覆命之时,再给你一个合理的答复!”

  顾子严拱手回道:“多谢韩太守款待,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先行谢过……”

  鞠躬行完礼后,韩旷就让一名守军士兵送顾子严前去休息的地方,而自己则拍着胸口装信封的位置,眉目间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

  太守府厅之内,韩旷一口气连吃四碗高粱米饭,喝了三壶热茶,等张定边和崔谅进屋后,这才放下了筷子命人将空碗撤走。

  用毛巾抹了抹嘴上的饭渍,韩旷让二人落座后,摆了个端正的姿势,开口说道:“让你们二人前来,是有件要事和你们商议,对了,将士们的情况如何了?”

  张定边面带喜色,对韩旷说道:“回禀韩太守,将士们现在情绪稳定,自军督大人的粮草送达关内后,那股焦躁和不安也被压了下去,军中的怨言也少了很多。”

  “很好……”韩旷点了点头:“军心才是战场御敌的关键,这次本太守可算是欠了汉陵侯一个人情啊,对了这封信是军师许文静送来的,你们先拿去看一看,本官究竟该怎么做……”

  张定边上前递过书信,看完信上内容,待专交给崔谅后,向韩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军督大人身为中原北地八省军政总指挥使,我等自然是对他马首是瞻了,何况军督大人为人极其血性,

  他在远东的事迹末将也是略有耳闻,韩太守,这还用选择么?当然是选择听从军督大人的调遣了……”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么?”韩旷眉头一蹙,“如果我玄武关真的倒向汉陵侯那边,就等于是同章总督撕破脸皮了,这个后果可曾想过?”

  张定边当即说道:“那又如何?韩太守,这些日子来这总督府是怎么待我们的都忘记了么?眼睁睁看着关内缺粮,将士们一日一顿稀粥而无动于衷,

  要不是今日军督大人仗义运粮,怕是用不了三日,关内就会断炊,若被蒙洛人知道消息趁虚而起,又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至于撕破脸皮?哼,现在其实已经和撕破脸皮又有什么区别?他不断拖延粮饷的行径早已引起关内将士极大的不满和怨气了……”

  听完张定边的话,韩旷又把眼角瞥向崔谅:“崔参将,你觉得呢?”

  崔谅仔细看完信上内容,正做沉思之状,听韩旷问及,放下信件回道:“韩太守,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韩旷说道:“这还用问么?你和定边都是本官左膀右臂,难道还要说假话搪塞不成?”

  崔谅说道:“韩太守,属下是有一说一,这次总督府拖欠军饷的事,属下认为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不知为何,属下觉得章总督似乎是在有意为之,好像要逼的我们玄武关大乱才满意,

  不管他的目的为何,属下以为我等对他不得不防一手,以免影响整个玄武关部署,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韩旷闻言,眉头一皱:“崔谅,你可不要信口开河,你知道这话要传出去,会对军心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么?”

  崔谅淡淡地说道:“韩太守,您是知道属下的性格,向来公私分明有一说一,何况这只是属下的一丝直觉而已,

  试问韩太守,这次前去威远城讨要粮饷,就未曾发现他府厅内有几名异族人的身影浮现么?

  堂堂总督府,居然出现异族人身影,不得不让人心生疑虑……”

  韩旷闭口不语,其实这次去总督府催粮,他也早就注意到了府厅内出现的异族人身影,以韩旷的判断基本可以断定这几个异族人就是蒙洛人,还是八幡之中身份地位显赫的贵族。

  不过,他不敢再深想下去,他怕万一真如自己所想这般总督府与蒙洛人暗中勾结,那会引起怎样的动荡。

  “什么?章总督府上有蒙洛人的身影?崔谅你说的真的假的?”

  张定边一听总督府上有异族人出现的身影,激动的直接从座椅上跳了起来,满脸震惊的向崔谅问道。

  崔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跟韩旷说道:“韩太守,有些事虽然不愿去面对,但我们却又不得不面对,其实你比我们所有人都明白,

  整个黔州远比我等想象的要复杂,当然,在下不过一介守卫疆土的士卒,无法猜测上官的心思,

  只知道要想御敌首要就是军心稳固,但很显然,有人人并不想让玄武关将士齐心对敌,总喜欢搬弄些自以为是的小手段来挫锐气……”

  韩旷轻笑一声:“听你的意思,是支持倒向军督府汉陵侯这边了?”

  崔谅说道:“其实,从韩太守你打开关门,接收军督府释放诚意那一刻起,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何必再为难自己呢?

  大周371年冬季那一场血战,军督大人已在守军将士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如索性就借此向军督府靠拢,至少不必再为粮草的问题看总督府眼色。”

  张定边起身对韩旷劝道:“韩太守,崔参将所言甚是有理,万一章总督真的勾结异族,

  引蒙洛人破关而入,我等可是中原百姓的罪人,将会遗臭万年,请您三思,莫要寒了兄弟们的心呐……”

  听完崔谅的话,韩旷起身在府厅内来回一阵踱步,最后面色一敛,沉声做出了决定:

  “本官深受多年皇恩,自要替大周百姓守好这座关隘门户,既然朝廷旨意由汉陵侯执掌北地八省,那即日起,我玄武关十五万将士自是以军督府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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