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卫稹也不易
……
心情大好的卫稹心,散知朝后一路行向后宫别院,望着御花园内百花齐放的景色,不由停下脚步开始静静欣赏起来。
“朕好久没有这么舒心了,没想到放下心来,这御花园内的景色还是这么的迷人……”
园内百花幽香扑鼻,卫稹深吸一口摄入心扉,顿觉异常的舒畅,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蓦然……
一阵悠扬的古筝传入耳畔,配合着百花散发的幽兰清馨,更令卫稹陶醉其中。
良久,弥音消散,卫稹才意犹未尽从余音之中回过神来,睁开双眼叹道:“这阵古筝弥音悠扬不失大气,端庄且隆重,为何朕从未听闻,莫非是乐师坊新出的曲子么?”
想到这里,卫稹立马踩着脚下用细碎精致的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道,带着身边的太监朝筝音方向寻找弹奏古筝的主人……
“逸阳?”
当卫稹找到弹奏此曲之人时,不由微微一怔,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爱女——卫瑛。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福……”
换了一身淡黄轻纱罗绸轻裙衫的卫瑛又是另一副小家碧玉姿态,配合姣洁的面容和玉簪轻挽的乌黑秀发,显的更为楚楚动人,见卫稹到来,立马在边上侍女陪同下离开座下石凳,起身来到父亲身边欠身行了一个万福礼。
由于不是公众场合,卫瑛对卫稹也无需在朝堂上那般行以大礼……
“逸阳无需多礼,起来说话吧……”卫稹面带笑意,抬手示意卫瑛起身无需多礼。
等卫瑛起身后,卫稹望着她身后石桌上的香案和古筝,好奇地问道:“逸阳,方才这曲子是你在弹奏么?”
卫瑛闻言轻点螓首,对卫稹说道:“是的,儿臣琴艺生疏,让父皇见笑了……”
卫稹奇道:“逸阳,这曲子莫非是你所作么?不想你竟还有这般本事,倒是让朕刮目相看呐……”
卫瑛轻笑着摇摇头,对卫稹说道:“父皇你错了,这曲子并非儿臣所作,而是前些日子儿臣随母后出宫游历祈福之时,偶尔见到有人出演舞曲听闻而来,细问之下,曲调音律皆是出自远州鹤阳楼,儿臣只不过以古筝所奏,事实上此曲钟乐鼓埙等乐器齐鸣,那才是大气磅礴呢……”
“鹤阳楼?那不是远州总督姜浔爱女姜若颜的产业么?难怪啊,早就听闻姜若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寻常乐师更是精通十倍不止,她能做出此曲,倒也令人意外……”卫稹闻言,点头说道。
卫瑛闻言洒然一笑:“父皇你错了,此曲出自鹤阳楼改良不假,但作词作曲者却不是姜小姐,而是刘策本人呢……”
“什么?刘策?他竟然还有这等天赋?”
卫稹一听顿时吃了一惊,要知道刘策此时在卫稹心中是一名优秀的领军主帅,论打仗布略自己对他现在是无可挑剔,不想还懂音律?
卫瑛继续说道:“此曲也有歌词的,是当年前军都督刘策护着宋姑娘杀出远州城的时候,高歌猛进打的宋家家丁家将是满地打滚呢,儿臣估计那位军督大人就是以这一首《礼仪之邦》俘获了宋嫣然姑娘的芳心吧……”
说道这里,卫瑛俏目闪烁,略低头做沉思之态,似乎在遐想着刘策单枪匹马在数百人之中护送佳人踏歌纵横的情形,神情之中竟有一丝向往和憧憬……
卫稹听后更加好奇,连忙问道:“逸阳,你是说此曲尚有歌词?可否吟来与朕听听?”
卫瑛回过神来说道:“难得父皇今日有此雅兴,儿臣自然愿意让父皇尽兴,而且此曲不单有词,还有编舞,昔日儿臣亲眼目睹整个舞曲过程,就让儿臣献上歌舞,让父皇舒心,若跳的不好,还望父皇莫要怪罪……”
卫稹闻言笑道:“好啊,也确实好久没有见识逸阳的才艺了,今日朕就好好欣赏一下,可以大饱眼福喽……”
说着他找了个块赤色花岗石,在太监搀扶下落座,卫瑛冲他笑了笑,随即和身后侍女点了点头,那侍女也是略通音律之人,见卫瑛脸色立马会意,欠身行礼过后来到石桌旁调了调音线,拨响了筝弦……
“子曰:礼尚往来。
举案齐眉至鬓白,
吾老人幼皆亲爱,
扫径迎客蓬门开,
看我泱泱礼仪大国,
君子有为德远播,
江山错落,人间星火,
吐纳着千年壮阔……”
卫瑛的歌声和舞姿随着筝音不断摆动,犹如魔力一般映在卫稹眼中,植入心扉之内……
“歌词大气磅礴,舞姿端庄大气,让朕仿佛看到了那种盛世降临的景象,唉~什么时候,大周才能恢复这幅盛世奇景啊……”
望着卫瑛翩翩起舞,那宛若游龙的舞姿,以及天籁般的嗓音,卫稹深深沉浸到了其中,眼中竟然浮现几滴泪光,回想起了自己继位以来的艰辛与不易……
卫稹为人并不残暴,自十八岁继位以来至今从未轻易杀过朝中大臣,最多就是贬为庶民而已,一直以来都是仁义治国。
遥想当年,卫稹继位之初也是雄心壮志,誓要收复被夏国霸占几十年的凉州省,以图恢复故土中兴大周王朝,做一个开明的君主,但随着数十万殿前司将士血染疆场,那份雄心壮志也随之被击溃了。
皇室最为精锐殿前司全军覆没,中央的威信顿时一落千丈,为了防止士族之中的野心家趁机妄动威胁皇室地位,卫稹开始着手与他们展开了明争暗斗,力图将士族的势力打压下去,其中就有雷霆军奔赴河源、靖泰平息流贼的手段……
但是,几百年来优待士绅的政策,由于缺乏合理的管制导致他们一步步坐大,到了卫稹这一代已经积重难返,士族在大周各地开枝散叶,各行各业几乎都有士家的身影存在,早已发展成一头恐怖的巨兽,这时候要想剪除士家的影响力,无疑是难于登天……
但卫稹还是这么做了,他努力想改变这种局面,无奈时至今日他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成效甚微不说,还将局势变得更加糜烂不堪,就比如今天,若不是刘策力挽狂澜,自己居然都要向伪昌流贼屈服了,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卫稹是个好人,他对自己的手足兄弟虽然刻薄,但从未想过致他们与死地,即使那些跟自己不合的兄弟,比如卫稷,虽然严防但还是不会想到除去他们,只因他内心深处还念及着一丝手足之情……
卫稹不好色,宫中至今只有妃嫔九人,皇后一人,在历代周朝天子之中算是十分节制的了,甚至还不如一个士族之家几十房妻妾成群……
卫稹生活也不奢靡,至多算是一个普通富家翁的水准,远远不如姜浔的生活有水准,虽然如此,但他对臣子的赏赐却从未吝啬过……
但是,卫稹却不是个好皇帝,过于贪恋权谋之术,忽视了民生,而且对身边的人缺乏约束管制能力,导致朝堂之上入眼皆是贪污纳贿的酒囊饭袋,竟无几人可用,甚至逼死了务实的潘庆。
而且,卫稹还缺乏洞察力,导致殿前司新军重建十几年来至今始终没有形成战斗力,更是没注意到高密一步步坐大,导致此次河源平贼调动不了哪怕一名京畿战营的老兵,更导致了国库被各地士家和朝堂大臣勾结败尽,至今还蒙在鼓里不自知……
大周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能全怪卫稹,但他却也难辞其咎,只能用聪明反被聪明误来形容,是他的刚愎自用导致了大周局势日益消沉,仅剩下一个富丽堂皇的空壳子……
“父皇,儿臣跳的如何?可有不足之处?”
一曲舞毕,卫瑛对卫稹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将他思绪拉回了现实之中。
“好,好啊……”卫稹赞叹了一声,“不想逸阳你舞跳的好,这歌声也是十分动人,父皇心中很是欣慰……”
“父皇谬赞了……”卫瑛起身对卫稹谦虚一声,“儿臣还差的远呢……”
“呵呵……”卫稹笑着摇摇头,随后冲她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
卫瑛款步来到卫稹身边坐下后,卫稹握着他的芊芊玉手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逸阳,以后不准再做出这般傻事来了知道么?今日你真的让朕心里好生难受,若不是那份捷报,你我父女怕是要从此分离了,下不为例……”
卫瑛点点头说道:“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当时儿臣真的只想为父皇排忧解难,真的没想那么多……”
卫稹故作生气地说道:“国事有朕和文武百官呢,轮不到你操心,你只需安心侍奉你母后便可以了,对了,朕不是让你去侍奉你母后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卫瑛回道:“儿臣已经见过母后了,母后近些日子染了风寒,太医开过药喝下后就先睡去了,儿臣不忍打扰母后休息,这才到御花园内弹琴散心,不想却遇到了父皇……”
“原来如此……”卫稹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道,“你说什么?你母后病了?快带朕去看看……”
“儿臣遵命……”
卫瑛轻笑一声,便和卫稹一道起身向永宁宫走去,御花园内只余香案弥绕,与百花芬芳融为一处……
日头正盛,接近午时的阳光照耀着整座皇宫大院,也照耀着整座神都城,同时……
也将远东玉阳关外,呼兰草原上的青郁照的格外的茂盛,然而在这片骄艳的阳光之下,汹涌的烽火正冉冉升起,东部草原最后的归属之战,已经悄然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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