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话
她努力让自己恢复了镇定,走过去,那人递给她一顶斗帽,等她戴好后,才开口道:“你跟我来。”
他转过身,在前面带路,傅司棠默默跟在后面。那人却没有出清风阁,只领着她往右走,拐过一个长长的较武场,进到里面的庭院内,在最角落的一间屋子停下。
那人打开门,自己却退到一边:“你进去吧。”
傅司棠一脚踏进屋内,远远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垂着脑袋孤零零地坐在墙角边,落寞而可怜。
她鼻头发酸,上前一步叫道:“老三。”
“姐姐,”颜镜抬起头,看见是她,开心了,脸上绽着笑,蹦跳着扑过来:“你上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来?”
傅司棠紧紧抱着他:“对不起,姐姐来迟了。”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心头,她哽咽道,“谢谢你,老三,谢谢你没事,要不然姐姐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姐姐,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我去揍他。”颜镜扭捏着,要从她怀里挣出来。
傅司棠按住他的手:“别动,老三,让姐姐抱一会,姐姐想你了。”
“不……不是,姐姐,我的鸡腿,油都沾你衣裳上了。”颜镜嘟囔道。
傅司棠这才看见他手里抓着个油腻腻的鸡腿,再看他刚才坐的地方,食盒摆在地上,里面一整只鸡只剩了一半,旁边吐满骨头……
她不禁抚额:
敢情他刚才低着头不是在伤心,而是在啃鸡腿啊?
她看他嘴上满是油的馋样,又是难过又是想笑,气得牙痒痒,伸手去拍他后脑勺,落下时却舍不得,轻抚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瞧你这点出息。”
颜镜看着她,咬了一口鸡腿,嘿嘿地笑:“姐姐,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他鸡腿也不吃了,随手扔进食盒里,喜滋滋地从地上拖出一个长包裹,打开来,里面竟是一柄长枪。
颜镜把它握在手里,威风地摆了个武姿:“姐姐,你看,怎么样?”
傅司棠见那枪尖乌精发亮,显然是难得的利器,再看时,却一眼瞟见枪杆上赤红的飞鹰标志,她目光一凝,脱口而出:“铁血飞骑的赤鹰枪?老三,你从哪里弄来的?”
颜镜没想到姐姐竟然认识这柄枪,他小心翼翼地觑了傅司棠一眼,见她并不是在生气,摸着头嘿笑道:“我拿金算盘和别人换的。”
傅司棠想到白日里无尘曾用那把金算盘威胁自己,又见颜镜一副没心没肺的欢喜样,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该替他忧还是该替他喜?
舅舅为人八面玲珑,大表哥能言善辩,二表哥心思缜密。
老三这大大咧咧不知世间愁苦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她手指在枪杆上摸索。
颜镜凑过来:“姐姐,你在找什么?”
傅司棠道:“赤鹰枪每一柄上面都刻着主人的名字,枪在人在!如今枪到了你的手中,说明原主人已经死了,你拿着人家的东西,总要知道它的来历。”
“我也来看看,在这里了。苏安生?姐姐,这是他的名字吗?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当年铁血飞骑精锐不下八万人,这人只是他们其中的一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他是我的弟弟,”门外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他的脸笼罩在黑帽之下,“十五年前死在霍连草原上,那场战役他本来可以不去,他当时只有十五岁,跟这小子一样虎头虎脑……”
“我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只在太阳落下的地方见到了这柄插在草原上的枪……”
颜镜睁着大大的眼睛:“他就这样死了么?”
黑衣人看他一眼,转头对傅司棠道:“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这小子不错,我看上他了,要带他走。”
傅司棠皱眉:“走?你打算带他去哪里?”
黑衣人道:“边关临城霍连山!”
傅司棠站起来:“什么?你到底是谁?”
“苏醒生!”
……
回来的时候,傅司棠依然跟在黑衣人的后面,清风阁内依然是死一般的沉静,除了一个小厮往屋内送了次热水,还提来了一包女人的换洗衣服,估计是刚从街上买回来的。
韩季琰并没有出现,看来宫中的事还没有结束。
趁着这个机会,傅司棠认真的沐了一次浴,出来时神清气爽,就连受伤的手臂也似乎没那么疼了。
她爬上床,看到刚才解下来的金算盘,想了想,依然把它绑在腰前,这才躺下,本来以为会再次睡不着,谁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她是被一阵呻吟声惊醒的。
韩季琰躺在窗边软塌上,昏黄的烛光打在他脸上,他额上都是汗,浑身在抖,痛苦地蜷缩着,看起来是那么的苍白,虚弱,而且无力。
傅司棠静静立于塌前,脸上神色变幻莫明,深眸中流露出浓浓的哀伤与同情。
他抖,她似乎也在抖!
曾经整整有两年多,她也和此刻的他一样,深夜里独自一人躺在空荡荡的庵房里,默默忍受着毒发时的痛苦,周而复始,挣不开解不掉,附骨相随……
她蹲下去,手不由自主地想要抚平他皱着的眉。
韩季琰蓦地睁开眼睛,眸子清亮,傅司棠手停在半空中,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呼吸相闻,谁也没说话。
韩季琰牙根微微咬紧,视线有些不稳,他喘着气道:“傅姑娘,你在同情我吗?不过,你的解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那药方本来就是只能缓解一点痛苦而已,”傅司棠承认,她突然问道,“你知道自己是怎么中毒的吗?”
这个问题她前世里苦苦寻思过,她初到京城,并没有认识什么人,往来的也仅仅是傅家,颜家,还有杨家。
颜家排除在外,傅家的人并没有人会用毒,而杨家她也只是礼节性地去过几次……
她至死都没查出来!
韩季琰的气息已经恢复正常,他翻过身,仰面看着头上的屋梁,目光幽幽,许久才道:“我也不知道,我一向很谨慎。想来想去,只有刚赐婚时,我曾经应杨将军夫人的邀请,见过她一面,喝了几盏茶,吃了块甜瓜……我中毒后派人去查,才知道杨夫人的老母亲曾经是摆夷族族长的女儿,善长使毒!”
那场景,与前世的她何曾相似?
那个恶毒的女人,竟然同时对她未来的女婿和未来的儿媳下毒!
她就是个疯子!
“韩世子,我们做个交易吧,我为你彻底解掉身上的毒,你助我……”她站起来,字字狠绝,“弄死这个老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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