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去已莫思量
如今满宫都在传, 薛恕起快,但落也快。触怒了陛下之后,被赐给了太子殿下。
这宫还谁不知道太子殿下不喜薛恕?
就说薛恕到了慈庆宫的这些日子, 正经事没做几件,整日就在给太子殿下端茶送水, 做些杂事。昨日甚至还人瞧见他给太子殿下打了洗脚水!
从前也在御前行走、呼风唤雨的管事太监,如今在慈庆宫,却连最低等的小太监都不如!
传言甚嚣尘上, 也难怪先前在薛恕手底下办事的人心思浮。
薛恕早就料到会这一遭:“不急, 那些不安分的不必理会, 且看着就行。”
这宫头最忌讳的就背主另投, 这种朝三暮四之人, 都不必费他的手去料理,以后还苦头吃。
“至于你与崔辞, 若本事, 便只管往上爬。咱家另正事要做,迟早也你们顶上。”
见他姿态从容, 卫西河便知他心中必已了打算。而且他与旁人不同, 在天津卫时他见过太子殿下与薛恕相处的, 外面那些传言,恐怕就只传言罢了。
“臣晓了。”
卫西河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
殷承玉了弘仁殿, 便瞧见桌上放着的秋闱名单。
秋闱已于九月放榜, 先前他惦记着谢蕴川亦于今年参加秋闱, 便叫人放榜后将中举名单送一份来。
他将名单展开,只去看头一名,果然见谢蕴川的名字在第一个——正解元。
看来先前孙家案并未影响到他备考, 走向仍然与上一世相同。
若不出意外,明年的春闱,谢蕴川还会一举中会元,又于殿试上被点做状元。
之后他顺理成章入了翰林院,任翰林院修撰观政。后因为隆丰九年冬的“通州惊变”表现出『色』,仅两年便结束“观政”入了礼部,任礼部右侍郎。后在礼部表现亦分优异,升任兵部左侍郎兼文渊阁大学士,成为首辅邵添的心腹。
他当时年纪最轻的阁臣,风头无两。朝中官员都言邵添意培养他做自己的接班人。
但后来殷承玉宫临朝,为了除掉邵添及其党羽,几经周折辗转才查到谢蕴川与邵添血仇。他忍辱负重多年,甚至不惜成了邵添的意门生和左膀右臂,不过为了更方便报仇。
当年他费了不少力气,才打消谢蕴川的怀疑,与他联手除掉了邵添这个大患。
若不邵添倒了,没了最力的支柱,文贵妃与殷承璋后来也不会昏招频出,被他一举覆灭。
谢蕴川于他,挚友,亦良臣。
想到谢蕴川身负的血仇,殷承玉思索了片刻,还决意派人暗中盯着些,这一世生出的变数已经太多,他不希望谢蕴川受了影响。
他下意识想要让人传薛恕来,还未出便又打住了。
上一世薛恕与谢蕴川便互相看不顺,屡屡针锋相对,不知多少次差点大打出手。若不他在上头压着,这二人恐怕就生死之敌。
这一世二人相遇,难保不会结下什仇怨。想到薛恕那极为强烈的嫉妒心,殷承玉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最后还让人传了赵霖过来。
……
薛恕中途耽搁了片刻,行至弘仁殿前时,正巧与往外走的赵霖撞上。
赵霖不仅负责东宫防卫,手中还一支暗中培养的探子。
但自他把控了西厂之后,殷承玉寻常不会召赵霖,大部分事交由他和西厂番役解决。按照薛恕的经验,殷承玉每每用到赵霖时,必定什避着他的事。
薛恕目光微闪,顿住脚步和赵霖打了个招呼:“赵统领这做什去?可殿下又差事吩咐了?”
赵霖与郑多宝算东宫唯二知道薛恕太子心腹的人。因此他对薛恕并未设防,点了点头道:“正。”
“人手可够?赵统领上不说手底下的探子不用,想从西厂调几个?”薛恕随口闲聊一般道。
“不过一个书生罢了,杀鸡焉用牛刀?”赵霖乐呵呵道:“下去你那挑人。”
说完朝薛恕抱了抱拳,便往外走了。
薛恕瞧着他的背影,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
书生?
先前他尚未忆起前世时,尚且不明白殿下为会忽然心孙家案牵连的几个书生。
下什都想起来了,自然知道这都为了谢蕴川!
又谢蕴川!
上一世在他与殿下之间搅合还不够,这一世竟然也阴魂不散。
薛恕中蕴着戾气,想到先前错失的机会,心中越发郁郁。但凡他早些想起来,当时便能在诏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料理了,还可以将黑锅甩给高远,如还会让殿下机会见到这心黑的老狐狸?!
他在门外站了片刻,强压下心的怒火与嫉妒,方才往弘仁殿走。
殷承玉坐在书案后,正在批阅文书。听见静抬眸看他一,虚指点了点砚台:“来正好,过来替孤磨墨。”
薛恕抿起唇,走到他身边,执起墨锭在砚台上打圈。
他极轻,没带出半分绪。唯一双阴郁的,借着睫的遮挡,沉沉瞧着殷承玉。
故人旧事,又勾起了他深藏心底的暴戾。
只如今这个时候,他甚至没立场质问一句,只能暗暗憋着气,将那墨锭当做谢蕴川,一点点磨了。
殷承玉并未察觉身边的暗涌,将礼部送过来的折子摊开,示意他看:“方才礼部送来了丹犀冬狩的章程,日子定在了一月二。届时瓦剌与鞑靼都会派遣使者参与冬狩。”
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1]
大燕自建国以来便冬狩之传统。
丹犀冬狩每三年举办一,地点在北平府的丹犀围场。届时瓦剌和鞑靼等周边部落都会派遣使者前来参与这场盛事。而大燕则会派出最为精锐的军队,在丹犀围场上演一场军演。
既为『操』练精锐士兵,也为以武力震慑邻邦,彰显大国之威。
上一世这个时间,殷承玉正被幽禁皇陵,自然未曾参与丹犀冬狩。但他却知道上一世的丹犀冬狩结果并不太好——大燕建国以后,一直沿用□□重文抑武之策,以至于良将难求。而勋贵们更养尊处优,早已失了先祖的血『性』。更不用说禁军久未应敌,风气惫懒。
诸多因素累加,以至于隆丰八年的丹犀冬狩,不仅未能如愿震慑诸国,反而大失颜面。
为东道主的大燕,在丹犀冬狩上不仅未曾到围猎的头名,隆丰帝甚至还在追捕一头吊睛白额虎时,差点丧生虎口之下。当时正值围猎中途,所禁军出救驾,连鞑靼和瓦剌使者都听说了此事。
后头围猎结束,清算战绩时,鞑靼与瓦剌包揽了一二名,而大燕只落个第三。
这一年的丹犀冬狩草草收场,隆丰帝受了惊又丢了面子,早早了京中,并不许任人提丹犀冬狩之事。
但鞑靼与瓦剌却由此窥见了大燕的衰弱之像,隆丰二年的冬天,鞑靼大败瓦剌,之后兴兵南下直至通州。沿途侵扰地方卫三八州,杀掠人口二余万,掠取牛马杂畜二百余万头,金银财宝无算,焚毁民居八万户,导致荒芜田地数万倾。[2]
为“通州惊变”。
当时大燕国库空虚,又因疙瘩瘟蔓延肆虐,百姓阖户死绝,而军队亦因此军力大减。以至于鞑靼率兵打到通州之时,京师兵力加起来竟只六七万老弱病残。根本无力抵挡鞑靼铁骑,只能任其劫掠。
后来殷承玉翻阅“通州惊变”的记载,上书“鞑靼大掠村落居民,焚烧庐舍,大火日夜不绝”,“掠男女羸畜,金帛财,既满志,捆载去”。[3]
大燕幅员辽阔,边境连年摩擦不断。但如“通州惊变”这般毫无还手之力的惨败,却前所未。
上一世殷承玉登基之后,最大的野望便朝一日,能踏平北方诸部,一雪前耻。
只可惜上一世耽误了五年,等他登基之时,大燕早已千疮百孔。他夙兴夜寐三年,亦不过补上了大些的窟窿,让百姓日子安定太平一些罢了。北方诸部虽然未敢大举进犯,但侵扰仍然未曾断绝。
挥军北上到最后亦只未曾付诸于口的宏愿。
殷承玉瞧着折子上提到的鞑靼使者“阿哈鲁”,神一点点沉下去——上一世带兵进犯大燕的,正阿哈鲁。
“大燕缺良将,此次丹犀冬狩,孤想让贺山与应红雪参加。”
应红雪擅谋,贺山勇猛,都不可多的良将。
上一世的前车之鉴,即便无人知晓,这一次的丹犀冬狩,殷承玉也必定要洗刷耻辱,同时震慑鞑靼,令其不敢轻易出兵。
薛恕对此倒无意见,只道:“姐姐与姐夫应当不会拒绝。”
殷承玉也如此想,他提笔划掉了两个勋贵子弟的名字,将贺山与应红雪的名字加了上去。
*
一月五,一切安排妥当,隆丰帝率众臣前往丹犀行宫。
丹犀行宫建在北平府东北部,背面就丹犀围场。
冗长的冬狩队伍在行了三日之后,便抵达行宫。隆丰帝借口锻炼太子,此次冬狩布置半点未曾『插』手,一应事宜皆殷承玉与礼部兵部等协商定下。
如今到了行宫,隆丰帝与一众妃嫔已在行宫中休憩游玩,就连官员以及家眷都已经休息,准备迎接两日后的冬狩。只殷承玉不歇息,既要盯着行宫布防,又要督促『操』练事宜,还时不时要应对各部官员递上来的突发问题。
等终于能歇下来喘口气时,已经冬狩开始的前一晚。
殷承玉自书房出来,往寝殿去歇息,眉间掩藏不住的疲惫。
薛恕跟在他身侧,见状道:“听闻行宫的温泉养人解乏,殿下可要去试试?”
殷承玉脚步微顿,被他说心起来,并未太犹豫,便往温泉池的方向走去,他侧脸看了薛恕一,道:“你去将孤的衣裳拿来,就拿放在最底下的那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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