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最容易让我们感到惊喜的是陌生人(+2)
“宣觅。”
说这话的人声音低沉,带几分沙哑。
眼前的素衣女子没有回答他,仍旧撑着伞,看着轻轻荡漾的湖边。
沉默蔓延开来。
灰沉沉的云逐渐漂浮,遮掩了苍穹间那悬挂的孤月,周围偶尔传来虫鸣之声。
“你是谁?”
她转过身来。
眼前的女子容貌清秀,可是气质卓绝,连带声音都带着一种空灵感,但殷舟的心却一点一点的凉下去,因为眼前这人与他记忆中的人,分明丝毫不同。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说完这话,他正打算离开此处,然而此时却感受到一丝不对劲。
对方的手中,抱着一束花,而这花的模样,赫然是当初他送她的……
“你是宣觅对不对?”殷舟上前一步想要靠近他,然而令人惊奇的事情却发生了,他竟然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
他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退后一步,抬头。
那女子一双清澈的眸望着他,平静之下,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殷舟恍惚间想起初见对方之时。
他习惯去一处灵山饮酒看日落,可接连几日,却感到身后有一道窥视的目光。
有一次他终于捕捉到那道气息,却看见巨树身后,一位女子探出头来。
一眼万年。
凡是红尘里的人,即使容貌出众,也会或多或少透露些烟火气。
可是她,五官样貌只算得上清秀,偏偏就是有一种出尘之感。
她的眼神总是让他想起刚降生于到世界的生灵,看到这世间的第一眼,清澈,懵懂。
看得让人,心痒极了。
于是他很自然的与她接近,也很自然的成为了她最亲密之人。
这本便是他擅长的。
他身边从来不缺女子,她们想要被人宠着爱着,适当的甜言蜜语,这便是她们所想要的。
以前和别的女子在一起,总有人试探着问殷舟,自己和前人比起来如何。
女子向来善妒,殷舟每次总是凝望着对方,还未言语眉间就已经凝起七分深情,心里没有动摇丝毫,嘴边却抹了最诱人的蜜。
——你在我心中是不一样的。
他经常这么说。
跟殷舟在一起的每一位女子,或是绝色,或是才情动人,都以为自己是最独特的那个。她们以为自己会成为浪子回头的靠岸处,却不知殷舟其实从未想过永远。
人生太无聊了,殷舟向来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喝最烈的酒,恋最美的姑娘,赏绮丽的风景,来这人间才不虚此行。
她却有些不一样。
她从未这样问过自己,每次望向自己时,瞳孔之中满是清澈。
有时候殷舟想,若是对方询问自己,那自己定是不愿意撒谎的。
她总是有一种奇异的魔力,仿佛欺骗她,会生出巨大的愧疚感。
……
此刻。
殷舟望住对方,缓缓道开口。
“我知道是你,虽然不知道为何,你会变成如今这种样子,但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便能将你认出。”
女子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就这样望着他:“是么,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轻抚落在肩上的鬓发,平静道:“其实现在想来,若是忘了以前那些事多好,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我们在人群之中擦肩而过,这样过往的那一切,我也可以缓缓放下。”
可惜。
后来她拿到了“碧莹之心”,所以一些回忆便慢慢浮上了心头。
其实她本没有名。
宣觅这个名字,是他取得。
她出生于一片灵气充裕的山上,有时候她的意思是停留在一朵花上,或者是一棵树的顶端,俯瞰着这一切。后来有人来到这片灵山,她也模仿着他们的模样,将自己化形。
他是第一个看到她的人。
他带她去看悬崖上的花,他们一起见过最美的日落。最容易感到温暖惊喜的是陌生人,因为那时你还对他们没有期待,正如她初见殷舟之时。
而最让人感到难过和悲伤的是所爱之人,正如她爱上他之后。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天色很阴沉,她所在的灵山被毁,那场火焰将山上的事物焚烧殆尽。
她不清楚这些人究竟是从何而来,他们还想抓住她,被她找到机会逃了。
然后她拼命想要见他,却得知他在青楼,与其他人言笑晏晏。
她在烈日之下如坠冰窟。
后来她拼命的逃,可是还是没能逃过,她被抓住了,被挖去了心脏,被抛去荒郊野外,被野兽啃食身体。
后来,她忘了他,等以机会寄生于风月幽梦中,维持这苟延残喘的灵体。
“当初,我去找你,发现你在青楼之中与人把酒言欢,你本就是多情之人,又何必装出这一份痴情的样子?”
“你以为当初那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逢场作戏?”
女子没有回答,眼里却是满满的肯定之色。
……………(修改一下。)
“其实我们过往的那些岁月,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不然为什么和我在一起时,你宁愿在别人那里寻欢作乐呢?”
她知道了。
殷舟心底叹息一声,随即浮现起淡淡悔意。
殷舟苦涩一笑。
“我知道自己的劣性根,人性大都如此——随着时间的消失,可能还会对别人心动。我的爱这么廉价,所以我不曾告诉你。
所以我只好慢慢的对你好,我相信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明面上欢喜你,暗地里爱着你。”
此时此刻,殷舟确信自己所说的话是十足的真切,往往总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她离开之后,他真正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眼前女子的神色却一片淡然。
“其实我们过往的那些岁月,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不然为什么和我在一起时,你宁愿在别人那里寻欢作乐呢?”
她知道了。
殷舟心底叹息一声,随即浮现起淡淡悔意。
若是以前看到这人是喜悦的,后来便是深深的悲伤,难过,以及那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恨。
“就是我有时候觉得奇怪,我一个失去心脏的人,为什么看到你,左胸口处,还会隐隐抽痛呢?后来我想,大概是我身体记住了我那时的反应。”
她眼里出现恍惚之色。
“你知道么,我现在看到你,我还是会感到难过。”
殷舟神色一动,刚想上前安慰她,却见对方又道:
“但我,并非是因为你欺骗我而难过,并非是还爱着你才难过,即使是多么澎湃的情感,在经历无数个日夜,在我被挖去心脏那天,便已经悄然散去。”
“我难过因为,如今,我再也无法相信你了。”
……
一个夜晚,足够发生很多事。
宫殿之内,是无数侍卫的尸体,可见他们刚刚遇害不久,鲜血正在从他们的伤口中源源不断的流出,将地板深深的染红,他们的神情惊恐,仿佛刚刚经历了可怖的事。
“嘀嗒。”
“嘀嗒。”
这并非是鲜血流淌的声音,眼前是一只巨大的灵鸟,它的身形巨大,占领了许多空间,它的眼底赤红,涎水正在从它的鸟嘴留下。
它就这样盯着那一堆尸体许久,缓缓迈动步伐,似乎想要靠近,就在这时——后方突然走来一个曼妙的身影,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如此的清晰。
华丽的衣裙摇动,隐约可见对方天生带着几分媚气的眸。
路依凝。
对方的身形在那只庞然大物的怪鸟旁边旁边显得如此娇小,路依凝伸出纤长的手,轻轻抚摸着那鸟的绒毛。
巨鸟清脆的叫了几声,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路依凝听后皱眉:“不行,等事情落定之后,可以给你准备其他的食物。”
巨鸟拍打着翅膀,声音越发越凄厉了。
路依凝看到它这个反应,眼底闪过一道厉色,她手上凝起一道凌厉的灵力,瞬间击在那巨鸟的脖子上。
巨鸟本要暴起反击,但是又堪堪忍耐住了。它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低起脑袋。
这时身后走来一位暗卫,看起来似乎是路依凝的手下。这人身材高大,看起来是一位魁梧的男子,他的容貌也透露出一种阳刚之气的俊美,然而等她开口时,却是女子的声音。
“主上,’抱月’服用药剂以后,情况似乎不太稳定,那以后是否要继续……”
“抱月”是路依凝对眼前这灵鸟的称呼,就在几个月前,突然有人联系她,说可以提供一种特殊的药剂,让“抱月”的力量呈现翻天覆地的增长。
只是这也有副作用,也就是服用以后,灵兽的神智可能不太清醒,甚至会出喜食人血的情况。
“那天给我们提供药剂的人绝非善类,而且他们的来历神秘,以我们的力量也居然也无法探查丝毫。此次以后,把那些剩下的药剂秘密销毁,这件事情你监督下去,不要因为人心的欲望,坏了大事。”
“是。”暗卫应道。
她看着眼前的路依凝,对方站在那里,偏偏身上就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质,她不由得想起当初,那时的路依凝还是个手无束缚之力的小女孩。
她从不后悔追随他,对方有执行力,有野心,也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相信以后一定会是明主。
路依凝眼底浮现淡淡疲倦之色,转头对她道:“走吧,我们去会会老朋友了。”
……
寝宫中。
戎修看着周围的几个尸体,眼里浮现一丝狠厉之色。
就在这晚上,突然有无数高手一批一批的埋伏袭击他,对方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在他们打斗的途中,这寝宫内突然升起了一种杀阵,在阵法的袭击之下,戎修都有一种勉力之感。
但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升起淡淡疑惑,他的寝宫平日里都有人把守,为何路依凝能够进来,而且布下这惊天杀阵?
莫非,他的人中有叛徒?
他望向前方,眼前这些人的血液激射在墙上,地板上,他下手时没有留情,因此这场面看起来便格外血腥。
“眼下怎么办?”
说这话的是他身后的佐铭,此时此刻他看起来也绝不轻松,他双手沾满鲜血,甚至还受了伤。
看到他这个样子,戎修眼中的怀疑逐渐消退,这人已经跟他跟随了他多年,而且好几次都曾经救过自己的性命,叛徒应该另有其人。
“你放心,这件事情只要过了之后,你便是我的最大功臣,届时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许诺你。”
“谢大王。”
戎修还准备说什么,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忽然抬头,发现眼前一道极其强劲的妖力正直冲他而来——
此时躲避已经来不及,然而身边的佐铭却突然扑向他,为他抵挡了这一攻击。
“噗——”他吐出一口鲜血。
这一下,戎修眼底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失了。他抬起头,望向前方那个走过来的曼妙身影,脸色阴沉。
“路依凝,你究竟玩什么花样,有本事正大光明的决斗一场,别搞那些阴招。”戎修咬牙切齿道。
“黑翼大王又不是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啊,最喜欢搞那些阴招。”路依凝嘴角带着笑意,眼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嘲讽之色:“不过,或许如今叫您黑翼大王不太准确,说不定今天之后,你便化作黄土白骨了。”
“砰!“
路依凝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凌厉的攻击闪电般袭向她,她立即跃起躲避。
眼前的戎修阴森的看着他,妖力从掌中缓缓凝起……
路依凝看到他这模样,唇角一勾,身体已经做好了备战的姿态。
两道令人心惊胆战的妖力在空中碰撞,戎修之前虽然受伤,但他能在妖域大领主的位置上待这么多年,还是有自身本事。
他们两人的身形极快,落在旁人眼里已经化作了一道道虚影,路依凝在身形保持高速的移动时,寻找对方的弱点,她指间凝起一道光,向对方击出——
可是令人惊奇的情况发生了,那道攻击落在他身上,戎修却丝毫无损!
路依凝看起来眼里并不惊讶,能够走到这位置上的人,多少都有几样保命的东西在。
眼前,戎修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他的骨头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黑色的羽翼从他背后升起,一道巨大的灵力波动扩散开来——
“砰!”
在这力量之下,床榻瞬间倾倒,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无数桌子椅子化作齑粉。
他掌间起了一道巨大的光球,眼底是兴奋的光芒,平日里他也有隐藏实力,这一击之下,路依凝绝对躲不过!
一时间,空气紧绷。
然而戎修的攻击还未倾向对方,他的瞳孔却豁然增大。
他身子僵立住了,他看着自己的左胸口处,那里可见可见锋利的剑尖,鲜血正源源不断的流下。
心中明明已经有揣测,但他还是努力的回过头。
刚刚明明已经晕倒的佐铭,正拿着剑,刺向他的胸口,神色冰冷。
这一瞬间他的眼里竟然生出一种迷茫来,他实在不懂,这人跟跟随他这么多年,为何在朝夕之间叛变。
与此同时,之前想不通的事,也有的解释——为何路依凝会知道他给戎露下毒,为何房间里会布满杀阵。
这一瞬间无数记忆从戎修脑海中闪过,年少的不得志,父亲的不重视,心中的熊熊野心与抱负。
他瞪大双眼,眼里充满深深的不甘。
“为什么?”
他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问了这最后这一句话。
“没有为什么,我一开始就不是你的人。”佐铭的语气平静而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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