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来道别

　　风溪云并不知幻境之外的景象，她也不知自己额头上为何无缘无故多了三道极深的口子。她伸手挥过，却发现这伤口根本无法被神力治愈，反而愈发的疼。她透过一片血红看向江满楼，“这是怎么回事？！”

　　江满楼的眼中没有了方才那般浓烈的感情，多了挥之不去的迷茫。他按了按太阳穴，道：“与我无关。这件事，应当问你才是。”

　　“问我？”风溪云冷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江满楼不说话，往后退了两步走到门边，方才道：“与你多说无益，你我本是异路人。若非神帝给的口谕，你怕是也看不到我的婚宴的。”

　　“谁稀罕你的婚宴。我不过，最想做的，是再也看不见你。”风溪云捂着额头，有鲜血不断从她的指缝中渗出来，“若非神帝给的口谕，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你一眼。”

　　她右手藏在背后，掌心是几乎能焚烧天地的烈焰。但她将业火死死握在手中，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不去再看前面的人一眼。

　　“……”江满楼的语气听起来有种又悲伤又硬冷的扭曲感，“那你今日为何还要面见我？为了什么，自断念想自取其辱吗？”

　　风溪云愣了一瞬，是啊，她为什么要叫他过来？照理说，自己并不是这样的性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便罢了，若是喜欢的，自己哪怕持刀也要将人给抢回来。而如今只是背后偷摸叫人来，诉苦水吗？

　　她不说话，落在江满楼眼里却也不知是如何一番情景。江满楼偏了偏头，四处看了看，视线落在桌面被打开过消失了神气的风信之上。他右手指尖微微一动，片刻后，拧眉问道：“沉日来过你这里了？”

　　风溪云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知的，只是点了点头，冷笑道：“这么关心吗？她还同我说了许多话，说得她几乎都要被自己感动了。这便是你夫妻二人，折辱我的方式吗？”

　　她掌风一挥，门口的瓷瓶顿时碎为齑粉，她厉声道：“再不济，本座乃九天玄女，乃掌管生杀之神，你们何德何能，辱我至斯！”

　　江满楼却不怕，他往前走一步，面无表情，“她同你，说什么了？”

　　“当然是你与她那些过往。”风溪云似笑非笑，“我便奇了怪了，这神君不乃千年前方孵化出的朱雀吗？何来的时间与你经历过那么多生死离别？我都要怀疑，她是否偷了别人的过去，偷了别人的记忆！”

　　是了。她总觉得自己的记忆有缺失，总觉得沉日说的每件事她比沉日还要有如历历在目之感，她总觉得中间，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这沉日，根本便可能是她的冒牌货！

　　江满楼瞳孔剧缩，面上冰寒一片。

　　他双手握拳，双眸中的愤怒几乎要溢出来：“你何来证据，这般侮辱一位真神！休要胡说，快快住嘴！”

　　只是风溪云在气头上，没能抓住江满楼一闪而逝的提醒：莫要再说下去了，司重又要对你出手了！

　　“真神？不过是千年大的奶娃儿，也敢与本座叫板！”风溪云面上如有千尺寒霜，“我身附初代玄女脊骨，有她一半神力，本位列真神，你却为了一个奶娃娃，欺我，辱我，你还想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来！”

　　江满楼溦溦眯了眯眼，示意她莫在说了。可却来不及了，风溪云直觉脸上突然剧痛，她抬手摸了摸脸，果不其然，又摸到了一手的鲜血。

　　水镜再次自她手底下成型，映在镜面上的，赫然是她的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左脸尚为完好，右脸自眼眶往下，无故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如锐器割裂的伤口，深可见骨，一直到风溪云的右嘴角上方，另有一条伤口斜着砍过方才那条，在脸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叉。

　　依旧是没法用术法愈合的伤口，依旧是无缘无故在风溪云身上出现。

　　风溪云茫然了，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却见江满楼往后退了一步，“多说多错。我劝你，最好打个面具遮一遮右脸，我可不想看见一个丑八怪出现在我的婚宴之上，这人从前还是我爱的人，教我丢尽颜面。”

　　语毕，他不再多做停留，转身离去。

　　地上的小仙娥还躺着，一点醒过来的迹象也无。

　　风溪云头上两处伤口还在流血，无论如何也止不住。这种疼痛犹如浪潮般一遍一遍冲刷过她的神经，让她恍惚之间没能抓住在脑海中一瞬而逝的光点。

　　她在屋中愣怔了好久，方才想起离开大殿，去了偏殿处理伤口。只是无论怎么收拾，哪怕是请了医神来瞧，也不见好转，虽然止住了血，却留下了巨大的疤痕。

　　风溪云心底是木然的，索性自己窝在玄女殿研究三日，打了一副半脸面具，纯金的盘枝朱雀花纹面具，尾羽缠在一起，绽出一朵繁复的花。额上的疤痕无法清除，她便就着疤痕画了一道梅枝，上边点着朵朵梅花。

　　婚宴在下月初十，眼下已经快到月底，也就差不离的十五天时间。风溪云赶走了玄女殿中所有仙娥侍婢，就坐在月光能找到的一片阁楼之处，安安静静地喝茶，面前摆着一碟葡萄和一瓶盛开的花。

　　她能听到外边热闹的声音，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婚事奔波宣告。唯独玄女殿冷冷清清，甚至有神路过殿门之时，议论的声音刻意之大，都能传进风溪云耳朵里。

　　他们说，九天玄女为情所困，自裁不成，已经毁了容。

　　他们说，九天玄女嫉妒沉日神君，扬言对方不过是千年大的奶娃，大家都本为真神，凭什么她要让位于别人。

　　他们还说，九天玄女如今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杀伐果决，不近人情的真神了。

　　果然，情啊爱啊这类玩意儿，一旦沾染，便是最难解之毒药。

　　风溪云全部听着，不怒，不悲，但只有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从醒来过后太多的疑点存在她的脑海里，这一切都像是仓促之间织就的迷宫，妄图通过她的情感将她困在原地，就此跌入深渊。

　　可她却偏偏逃不开江满楼的冰凉眼神。

　　就这般浑噩十来日，江满楼的婚宴，终于到了。

　　谁知当日她撞见的，要与她一道赴宴的人，变成了压垮她心底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颜泽，和他夫人，冉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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