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王红芬心虚又歇斯底里的大吼声,  让江茉停了下来,也从侧面证实了她有多心虚。

  江茉拎着那小本子甩了甩,神色又傲又冷,  高高在上地朝她笑了笑,  道:“这里面还有很多呢,  住在齐家的每一天,  我都记录了,  不要我念念看吗?”

  王红芬被江茉那神态,  那语气,  几乎气得快要抖成筛子,  “你个小蹄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你那小本子,就是瞎写的!你念什么念!有什么好念的!”

  “对!就是她敲脑门瞎写的!她在诓骗大伙儿呢!大家都别信她!”齐振华面色铁青,也附和出声,只不过明显底气不足,最后的尾音很飘。

  “我证明!江茉姐写的都是真的!”王春雨勇敢出声,  “我们是齐家的邻居大伙儿都知道的,  他们那边的动静,我们王家多多少少也能知道些。”

  “你怎么就证明了你?谁不知道你和江茉穿一条裤子啊!肯定是她教你这么说的!”王红芬直跳脚,  破口大骂,就是不愿意承认。

  其实,  也不用王春雨在证明什么了。

  看王红芬这心虚无比的表情,  这气急败坏的态度,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齐振华王红芬这夫妻俩是真的黑心!就是按江茉本子上说的那样欺负齐晔的!

  自家齐杰就当宝贝疙瘩疼,每天只需要吃喝拉撒玩。

  齐晔呢?那真是被压榨得一点余地都不剩!

  他们自己都知道那是当长工呢!长工的活儿都没齐晔这么多这么重!

  大伙儿都义愤填膺地指责起来。

  “齐振华,  齐晔真是你亲侄子呐?你这么对他,  还好意思总拿这个说事?”

  “王红芬,  你怎么能这么对齐晔啊?以前只以为他在家里干活儿多,被你们偶尔欺负欺负,没想到这么惨!这哪是人过的日子!”

  “干那么多活儿,吃那么少,连点油星子都不见。咱们生产队的驴也没有这么使的呀!”

  “你们家齐杰吃鸡蛋的时候,好意思吗?脸上不火辣辣的烧吗?”

  “呸!这种叔婶,幸好分家了!不然要被磋磨一辈子的呀!”

  “可能老天爷也看齐晔吃的苦太多了吧,这不让他娶了个好媳妇儿吗?盖了这么漂亮的房子,以后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说起这房子就来气。齐振华王红芬你们良心真是被狗吃了!以前那么对齐晔,怎么着,现在看齐晔的新房子这么漂亮,又想来蹭吃蹭喝了?”

  “这房子你们出钱了吗?出力了吗?怎么好意思腆着脸闹得大家都来帮你评理啊?真不要脸!”

  “还闹着想住进来呢?你们不配!”

  “我看哪是你们养齐晔啊,明明是齐晔一直养着你们三个不要脸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唾沫星子喷了王红芬和齐振华一脸。

  两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此时惹了众怒,王红芬也不敢说什么,齐振华更是不敢吭声。

  江茉在一边看着,好看的眸子挑出讥诮的笑意。

  乡亲们都是好样的,把她想骂的话都骂出来了!

  爽过之后,江茉又回房子里和乌云踏雪一块看电视了。

  乡亲们也骂爽了,站在道德高地指指点点了好一通。

  直到王红芬和齐振华那脸色惨败得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似的,牵着齐杰灰头土脸地回了齐家,那泡了水的房子里,众人才三言两语散去。

  王红芬回到家里,看着发了洪水似的院子,那股糟心劲儿简直憋屈到了极致!

  屋子里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冲了出来,到处都是狼藉,家具也都被雨水浸泡得变了样儿,锅碗瓢盆更是飘了一地。

  王红芬憋着气收拾了几下,忽然就受不了了,把手里的脸盆狠狠往地上一砸,骂了几句难听的脏话。

  齐振华看她把塑料脸盆都掼烂了,连忙走过来推她,“你这败家娘们儿你是不是疯了!这盆不要钱买的啊?你还说别人败家呢!我看你也是个败家玩意儿!”

  “齐振华!”王红芬甩着披散的头发,像个疯子,“你凭什么骂我?我看就你败家!你最败家!当初要不是你撺掇着我求江茉分家,咱们现在至于这样吗?”

  不分家,齐晔经常修补屋顶,房子就会好生生的。

  不分家,江茉那棵摇钱树就在齐家,现在说不定就是万元户了!

  不分家,也不会有刚刚那一出,刚刚乡亲们看自己的眼神那都快鄙视到土里去了!以后在生产大队还怎么做人啊!

  王红芬越想越气,悲从中来,更是有气没处撒,直接朝齐振华扭打了上去。

  齐振华脖子忽然被挠了一道,疼得直吸气,“你真疯了!你这个疯婆子!”

  他也不是泥人,刚刚被骂了那么久,也是一肚子气,再被王红芬这么一打,他更是怒不可遏,伸手扯住王红芬的头发,狠狠一薅!

  王红芬疼得头皮都要掉了,一边掉眼泪一边捶,“齐振华!你居然对我动手!”

  “动手怎么了?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吃这个疯婆子!”

  王红芬当然不可能白白挨打,她那么泼辣蛮横,和齐振华彻底扭打起来。

  齐杰看傻了眼,再次吓得哇哇大哭!拼命嚎叫着。

  -

  新房子里,当人们都三三两两散去,小院周围重新恢复了静谧。

  齐晔从冰箱里取出一块猪里脊肉出来,打算做锅包肉吃。

  江茉说以后齐振华和王红芬肯定没脸再吵着闹着要来他们这新房子住了。

  就算他们还敢,也得顾忌顾忌今天生产大队长张金财那难看的脸色,斥责他们“太离谱了”的那句话。

  所以要吃一顿好的。

  齐晔也是去了镇上,和罗苹学做的这道菜。

  里脊肉得用鸡蛋腌着,裹上淀粉炸浆,过两遍油。

  第一次炸熟,第二次上色,再翻炒烹入糖醋汁儿。

  出锅时色泽金黄,口味酸甜,喷香扑鼻。江茉很喜欢吃。

  而且这菜不仅讲究手艺,用料也金贵。

  肉、鸡蛋、淀粉、油、糖醋汁儿,哪样都不是人们随随便便舍得吃的。

  要是让旁人瞧见,定然又要眼红羡慕,说这哪是菜,怕是金子做的了。

  不过江茉爱吃的,齐晔从来不会小气。

  江茉当然更不会在乎这些钱。

  人生在世,她最不想辜负的就是自己。吃穿住行,都是如此。

  除了锅包肉,齐晔还炒了一盘黄瓜片儿,又打了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江茉虽然对吃的要求高,但更多是对手艺、卫生、刀功和摆盘的讲究。

  两个人,一荤一素一汤,也就够了。

  一碟锅包肉,她只吃了一大半,就说肉吃太多会腻,把剩下的都扒拉到齐晔碗里。

  齐晔默默咬着锅包肉,那酥脆的金黄炸壳下,一咬就是酸酸甜甜的汁儿,裹着的肉又嫩又香,几乎好吃差点把舌头咬掉。

  齐晔想:怎么会有人吃肉吃腻呢?

  媳妇儿真好,一定是她在变着法儿地让他吃肉!心疼他!

  -

  吃过饭。

  江茉窝在沙发上,盖着一个薄毯子,继续看她在县城书店淘回来的书。

  两只小奶狗又在她脚边的地毯上打闹着玩儿,偶尔摔一跤,地毯软绒绒的也不疼,抖抖胖嘟嘟的小身子又站起来。

  齐晔的木雕做完了,是他按着乌云踏雪的样子雕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他满意地把这对小奶狗木雕给江茉看,“以后每两个月我都给它们雕一个。”

  江茉喜欢齐晔的手工,拿过来正细看着,听到齐晔这么说,还挺意外。

  在这个没有手机拍照记录的年代,齐晔居然有这么浪漫的想法。

  她抬眸朝齐晔笑道:“好呀。”

  江茉发现齐晔似乎在偷偷瞄自己书的封面,她把那书递给他,“要看看吗?”

  “……”齐晔忽然紧张兮兮地擦了擦手掌,好像怕把那书弄脏了。

  半晌,才小心翼翼接过去,看着那封面,他就认识一个字,“子”。

  他有点沮丧,又有点自卑,指尖在封面的那个字上划了又划,终于道:“以后不忙的时候,我、我也想去知青站和知青们学学文化。”

  听说知青们顶多一两年都要回去了,他得抓住这个机会。

  其实也可以和江茉学,但他不想她太辛苦,只想她舒舒服服的。

  江茉并不意外,她早就知道齐晔是个有上进心的人,不然以后也不能当首富了。

  她点头笑盈盈地道:“好啊,是个好主意,你那么聪明,一定能很快把文化都补上来的。”

  小学二年级都没毕业的齐晔被夸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摸了摸头,又听到江茉说道:“也不用去知青站,现在闲着没事,我也可以教教你呀。喏,你把书打开选一段,我教你认。”

  齐晔黑黢黢的眸子里绽出点点亮光,悄悄抿起唇开心。

  他忙不迭翻开书,选了选,选中一段。

  里面有不少他认识的字,比如不、时、一、两、中、光等等,其他不认识的字看起来也不复杂。

  先从这种简单的一段段话学起!

  “……”江茉看着齐晔选的话,江茉的眼神有些微妙。

  怎么他一指就居然选中了这段呢?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看着齐晔纯黑的眸子,江茉默默吸了口气,莫名其妙心虚,耳尖感觉到一点热。

  因为这段话里,有不少字齐晔是认识的,而且江茉有心教他识字,也不可能胡编乱造,只好逐字逐句地读道:“不时有一两个星刺入了银河,或划进黑暗中,带着发红或发白的光尾,轻飘的或硬挺的,直坠或横扫着,有时也点动着,颤抖着,给天上一些光热的动荡,给黑暗一些闪烁的爆裂。①”

  念完了,江茉的脸微微有些发烫。

  半晌,她才看向齐晔。

  齐晔一脸认真,手指指着书上的这段,一个字一个字在认,还把她刚刚说的完整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

  齐晔学习能力真快,没多久就认下了这些字。

  江茉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怎么样,因为他念了好多遍,似乎都真的只是在认真学习这些字,完全没想到这段话还有什么深层含义。

  要不是在七八十年代,应该不会遇到这么纯情的男人吧。

  幸好他不懂。

  江茉捂了捂发烫的脸,踩着拖鞋,起身朝卧室走去。

  齐晔正一字一顿读着,听到动静,颇有些诧异地回头看着江茉的背影。

  又扭头看看自己手里的书……她不看了吗?她是不是觉得他太笨,所以生气了?

  齐晔小心翼翼地摇摇头,不会呀,他一下子就学会了认这么多个字呀。

  齐晔捧起书,大声朗诵起这段话。

  再巩固一下!也要让江茉知道,他很聪明的!他学会了!这段话真好听!讲的星星也好漂亮!

  卧室里,江茉捂脸听着齐晔好听沉悦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居然还在复习那段话。

  ……真是没救了的大傻子!

  -

  齐晔学习劲头很足,又认真又勤奋,在外面反反复复诵读那段话,巩固了一整晚。

  不仅念,他还写。

  工工整整抄了一整页。

  江茉出去端水喝的时候,简直没眼看,飞快又回了卧室。

  一个小时后,她终于习惯了,免疫了,麻木了。

  她躺在床上,从床头柜里,取出几封陈旧发黄的书信来,端详了一会儿。

  这是之前在齐家从王红芬那儿翻出来的,她一直收着,却没有告诉齐晔,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果告诉他,也怕影响他的决定。

  既然他现在开始学习认字了,以后文化水平也会越来越高。

  ……等他能自己看明白这些书信了,她再给他看吧。

  不知道他会怎么选择。江茉默默想着。

  忽然,响起齐晔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吧。”江茉把那些书信都放回去,抬眸道,“怎么了?”

  “我、我来拿被子。”齐晔低头看着地上。

  江茉穿一身柔软丝质的睡衣,盖着一层薄被子,只露出那截细腻白皙的脖颈,还有两只滑腻酥嫩的小脚丫。

  齐晔不敢直视,仅是眼角余光,就被白得晃了眼,垂在裤缝的手指尖忍不住轻轻跟着心脏轻轻颤。

  自从搬到新家,齐晔都是睡客厅的。

  他存的那点小心思,故意少建一个卧室,也不知道江茉是不是非常清楚。

  他就怕她生气,也不敢提在她旁边打地铺的事儿,一直都老老实实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穿着背心,胸前的肌肉力量仿佛随时能喷薄出来,他踮起脚尖从高柜里取出被子,线条流畅有力的臂膀搂着,准备往客厅里走。

  江茉忽然拿起手边的枕头,朝他砸了过去。

  软软的枕头砸在齐晔坚实的后背,他不疼,一头雾水地扭头看过来。

  江茉坐直身子,漂亮白净的小脸上露出娇纵的神情,“谁让你出去睡的呀?”

  齐晔愣了半晌,喉咙发紧,好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可以睡在这里?”

  江茉不置可否地挑挑眉梢,娇声道:“你说呢?”

  齐晔心头狂跳,一向冷静的面容绽放出喜出望外又不停抿嘴克制的笑意。

  他连忙蹲下来,开始飞快地打地铺。

  江茉被他气笑,又扔过去一个枕头。

  “齐晔!你就这点出息?”

  齐晔动作停下,抬头看向江茉,头顶灯光的浅浅光晕洒在她精致的脸部轮廓上,漂亮得不像话。

  他呆若木鸡地看着她樱桃似的唇瓣开合。

  “你不知道上来睡啊?”

  她睨着他,语气又轻又娇,还带着对他的快要溢出来的嫌弃。

  “……”齐晔已经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了,嗓子哑得不像话,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儿,仿佛全世界都旋转着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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