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被江茉这么一威胁,刘菊香气得差点七窍生烟。

  可在屋子里焦急地踱了会儿步,却发现拿江茉无可奈何,只好咬咬牙妥协道:“给你!”

  刘菊香弯腰脱鞋,从鞋底掏出一叠钱,手指伸到嘴里沾沾唾沫,再数数刚从鞋子里掏出来的钱,抠抠搜搜数了半天,甩到江茉面前。

  江茉无语后退,嫌弃地皱起眉,“我才不要这些,好臭。你先写个欠条,等我回门的时候,准备好崭新的钱和布票,不能有一点点脏和褶皱。”

  “你让我给你写欠条?”刘菊香瞪大眼,“我是你娘!”

  江茉撩着头发微笑,“你不想写可以不写。”

  说完,她转身出去。

  刘菊香的鞋接着就飞到了门外,伴随着她中气十足的咒骂声,一句比一句骂得难听。

  江茉又重新出现,朝刘菊香挑眸道:“你再骂一句试试?我今晚有点睡不着,正好想去找乡亲们聊聊天。”

  刘菊香哑然无声,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

  可张开口,又把话全咽回了喉咙里,眼底快喷出火来。

  最后,还是江桃写了欠条,让刘菊香摁了手印,乖乖给江茉送过来。

  月光静悄悄的,落地成霜。

  江桃眼眶微红,楚楚可怜,“江茉,你明明答应过我——”

  话没说完,江茉把欠条收走,直截了当地关门,“砰”的一声,她没空和江桃废话,有那功夫还不如多睡睡美容觉呢。

  江桃的鼻尖差点被门撞上,吓了一跳,心有余悸地望着那扇紧闭的破木门。

  -

  当晨曦的微光照亮江家的院子,江家的两个女儿都要出嫁了,结婚对象还如此悬殊,这一段生产大队里津津乐道的闲话,迎来了最热闹的时候。

  一大早,聂士忠就坐在四个轮子的小卡车上来接亲了。

  这年头,连拖拉机都难得一见,乡亲们望着那辆小卡车,全都看直了眼。

  虽然那车闻着一股猪臭味,是聂士忠散了不少喜烟,请肉联厂专门拉猪的司机朋友开过来的,但也足足镇住了一大片人。

  江桃非常享受大伙儿这样的眼神,她是全场瞩目的焦点,大家都望着她,羡慕她。

  她扶着聂士忠的手臂,跨上那小卡车的车厢,就好像在跨越一个高高的门槛。

  她确信,她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就彻底改变了,她永远高这些人一等,优越感油然而生。

  而江茉……

  趁着江铁国和刘菊香还在卖力往卡车上放嫁妆的时候,江桃得意地看向江茉。

  江茉走出来时,齐晔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裳迎过去,手足无措地捧着那一簇山茶花,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没想到,他要娶的媳妇儿这么好看。

  他没读过两年书,形容不出来,就觉得,她像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好像会发光。

  齐晔的心直接漏跳一拍,手心沁出薄薄一层汗。

  即便江茉压根没正眼瞧他,他仍感觉眼中的世界开始翻滚。

  江桃将齐晔眼中的惊艳一览无余。

  她垂下眼,心中又泛起嫉妒,大家总是拿她和江茉比,光是相貌,她就从来没比赢过江茉。

  聂士忠当时第一眼看见江茉,也是这样的反应。

  只不过后来因为江茉懦弱沉闷,而她热情大方,会些花样,才得了聂士忠的欢心。

  想到这里,江桃忍下心中愤懑,喊了一声,“江茉。”

  江茉看了一眼站在小卡车上的江桃,眼神毫无波动。

  江桃咬咬牙,她觉得,江茉在故意假装没看到她这辆拉风的小卡车。

  于是,江桃清清嗓子,趾高气昂地炫耀道:“江茉,我和你姐夫回县城也要经过西丰生产大队呢,要不要坐我们的车,捎你一段?”

  齐晔站在江茉身边,望着那辆擦得锃光瓦亮的小卡车,默默把自己准备的那捧山茶花,藏到身后。

  自责、愧疚、无措全都涌上心头,这是齐晔生平第一次,低下他硬挺的脖颈。

  是他对不住江茉,接亲连个像样的车都没有,让她受委屈了。

  齐晔攥紧衣角,却忽然听到身边江茉娇滴滴的声音,带着明晃晃的嫌弃,“不要,你这车是拉猪的,太臭了。”

  他愣住,扭头看过去,阳光之下,江茉白生生的脸像被朝霞镀了一层浅浅的光。

  她没有嫌弃他,理所当然站在他身边补了一句,“这移动猪圈,有什么好坐的?”

  正在小心翼翼试图摸一摸小卡车的乡亲们:……?默默缩回了手。

  猪圈?这可不兴摸!

  而江桃,气得表情险些失控,死死攥着卡车车厢的边沿,她就在车里,江茉这意思是在骂她是猪?!

  聂士忠穿着一身崭新亮堂的军装,站在江桃身边,胸前还别着一朵大红花,本来还觉得自己威风凛凛,现在忽然也有些不是滋味。

  早知道就不找朋友借这车了,本以为可以挣挣面子,没想到因为江桃想显摆,反而闹了笑话。

  他瞥了一眼江桃,按捺下心中那点儿刚浮上来的不满,扭头朝前头的朋友说道:“嫁妆都放好了,开车吧。”

  在乡亲们从羡慕到复杂的眼神里,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江桃也是。

  -

  江家放了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

  江桃和江茉两姐妹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里,出嫁了。

  江桃坐的小卡车开得很慢,几乎是龟速,农村的路不好走,到处都坑坑洼洼,司机小心翼翼避让着那些坑,免得颠坏嫁妆。

  而江茉,也走得慢。

  走了没两步,她就委屈起来了。

  以前她哪里受过这种罪,吃得那么差,睡得也不好,还要走黄土路,前边小卡车扬起的泥尘,吹得她一身都灰扑扑的。

  “齐晔!”她停下来,委屈巴拉的腔调微微下压,软软的音,明明在生气,却听得人身子都酥了半边。

  齐晔从来没被人这样喊过名字。

  叔婶只会大声喊他齐晔,叫他干活。

  齐晔知道她不高兴,却不知该怎么哄。

  血液都冲到大脑,他手忙脚乱地递给她那束山茶花。

  他穷,但是有心意,这十九朵山茶花都正好是九枚花瓣,他精挑细选一路,才挑拣出开得最饱满最漂亮的这些,寓意着他和她,要久久。

  可他嘴笨,舌头像抽了筋,说不出心里那些好听话。

  齐晔手心的汗快捏出水来,闷声憋道:“今天委屈你了,都是我的错。”

  江茉不在意地接过山茶花,拿着挥了挥面前的黄沙,被齐晔这么一说,她的语气也确实委屈下来,“我不要走这条路。”

  齐晔揪起浓黑的眉,语气无措,“我带你走山路,可以吗?”

  江茉轻哼一声,算是应答。

  -

  去西丰生产大队的土路虽然又脏又烂,但是方便。

  如果走山路的话,得翻过一座山,累得很。

  江茉并不知道这一点。

  不过进山走了没两步,她又不乐意了。

  “齐晔!”

  明明是不高兴的语调,也娇气得很。

  却不知为何,快把齐晔的心都快喊化了。

  他有些热,扯开领口。

  “这路太难走了。”江茉皱起眉,对路边的一颗小石头发脾气,踢了一脚。

  没想到把自己的脚踢疼了,她委屈得直掉泪,哭腔灌着浓浓的软音,“什么呀!我要回家呜呜呜……”

  她说的不是回江家,却让齐晔彻底慌了神,以为她不想嫁了,下意识就抬起手想给她擦眼泪。

  可瞥见自己掌心那些厚厚的茧子,又怕刮疼了她的脸。

  齐晔急得心里直打鼓,怏怏收回手,红着脸俯身半蹲在江茉身前,衣裳扯紧的时候,勾勒出他后背遒劲结实的倒三角肌肉,手臂线条绷得很紧快要爆出来,强健匀称的公狗腰挺得笔直,而粗犷的声线却透着不能更温柔的小心翼翼。

  “我、我背你走,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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