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中计了


  贼军举起木盾顶着稀疏的利箭,利索的踩着竹梯越过护城河涌向城门,很快吊桥的铁索被砍断,吊桥轰的一声落了下来,后面的贼军抬着粗大的圆木冲过来重重的撞击城门。

  城中严家大宅的围墙之下,密密麻麻的官军赶到后结成方阵严阵以待,远处一座小楼上刘启在赵笮身旁紧张的等待着贼军破门而入,“哐,哐,哐……”厚重的城门终于不堪猛烈的撞击轰然倒塌,贼兵嚎叫着蜂拥而入。

  一百个人和一千个人蜂拥而过给人视觉感观的冲击完全是两种概念,尤其是在一个并不算很开阔的区域里,从城门往城中心的主道上和其他方向的街道小巷都早已是一片火海,四周稍高些的房屋上“内应”们竭力引导着黑压压一片像一群蝗虫一般的贼军按照早已布置好的路线往北面冲去,然后从长长的院墙上一大段缺口中一头钻进严家的城中之城。

  这一大片宅院已经被上千名官军巧妙的改造过了,一些巷道被倒塌的房舍或大火所堵塞,贼军沿着官军设计好的路线很快被分成了三股,在尽头处撞上了早已结成方阵的官军。

  刘启终于亲眼见识到了冷兵器时代战争的壮景,依稀的火光下贼军看到早有准备的官军也感到大事不好,不过他们已经没了退路,短暂的惊慌之后,贼兵们挥舞着刀枪发疯般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官军的方阵,顶在最前的两排刀盾手死死顶着木盾不被疯狂的贼兵撞开,身后的长戟手拼命的用铁戟狠狠刺入贼兵的身躯。

  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混杂着凄厉的惨叫声,望着飞溅几尺高的刺眼鲜血,腥风血雨炙烤着刘启自以为已经很坚韧的神经,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低头闭目,虽然已经亲身经历过两次以命相搏的场面,还亲手杀过几个人,但眼前惨烈的景象还是远远超过他的承受能力。

  在官军眼中,贼兵作恶多端大逆不道,将他们彻底除掉才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而在贼兵眼中官军则是欺压他们妻离子散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将官军杀光自己才有活路。

  双方都恨不能将对方除之而后快,杀人,在他们看来和杀头猪宰只鸡没有什么区别,可刘启看到的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互相吞噬着,他实在不忍看着这些可怜的生命毫无意义的消失,可心里清楚自己今后会经常面对这样的事情。

  想离开这里回家就要去杀戮,直杀到张角授首夺其天书为止!

  一心要逃避这个残酷的世界,可前提是要隔三差五的面对甚至亲手制造这样的惨剧,刘启陷入深深的矛盾中。

  城墙上的赵戎看到三十多个骑兵持着残破的旗帜混杂在贼军尾端冲进城门,虽然无法确定是贼首,但看着城中官军面对贼兵的忘死拼杀渐渐不支,害怕一旦官军阵势被冲破将引发大量训练不足的士卒的混乱,还是和手下射出了作为信号的火箭和鸣镝。

  这些贼兵们在多年的厮杀中活到现在,无论战斗技能、经验还是身体素质都比大部分的官军要强,而官军中混杂着大量的留守的弱兵和刚刚被收编的人心涣散的严家私军,作战时难以协同配合,阵型很快被悍不畏死的贼兵冲的七零八落。

  若不是贼军被刻意改造成迷宫一样的宅院分散而导致真正接战的兵力不足的话,此刻恐怕没机会实施预定的计划了。

  暗伏于各处的官兵终于等到信号发出,纷纷将沾满冷汗的火把投向引火之处,眨眼功夫,城墙上,房屋内,小楼中,所有预设的起火点都迅速燃起了大火,严宅四周的围墙之上也布满了举着火把弓箭的官兵,方阵之后被征调的壮丁也都驾着骡马拼命狂奔。

  所有官兵都放声大喊:“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冲击官军阵型的贼兵被突然密集的箭雨撂倒了大片,而被狭窄的街道堵在后面和仍在迷宫中打转的贼兵则被四周人数突然增加的官军和城中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吓的魂飞魄散。

  看来官军是早有准备,引我们入彀?

  贼首徐习也惊呆了,本以为江州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谁想到一眨眼自己反而成了落入陷阱的猎物,巨大的反差让徐习气的差点吐血。

  “渠帅,咱们中计了,快快退出城去!”身边的亲兵大喊道,也不等徐习反应拉起马缰转身就跑。

  其实官军突然大振的声势并未唬住徐习,仔细观察地形之后他已看破守军的虚实,可惜身边亲卫的慌乱行为让不明所以的很多部下开始仓惶后撤,还有几个顾得上听他说话?

  “赵笮老贼,日后定报此仇!撤!”在这种情况下想重整军队继续进攻无疑是痴人说梦,片刻之后,大量贼兵跟风掉头往回逃跑,败得如此冤枉让徐习怒火攻心,又无可奈何,只好怒吼一声一马当先朝城门冲去。

  见自家渠帅带头跑了,贼兵们本已摇摇欲坠的军心更是顿时崩塌,争先恐后的逃向城门,可是眼看到了城门口,城门下却满是自己人挤在一起,原来吊桥歪在一边已经烧的不成样子,摆在贼兵们面前的是长十余丈,足有两人深的护城河。

  会水的贼兵早已跳进护城河游水过河,不会水的也有不少被自己人挤下河去,而徐习此刻也弃了马,顶着城墙上射下的箭雨和滚木礌石,踏着亲兵架起的竹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对岸逃去。

  身后举着木盾的亲兵惨叫一声被一支利箭射中大腿,跌进河里的同时也把徐习带了进去,还好竹梯仍然稳稳架在河上,呛了几口水后徐习还是牢牢的抓住了竹梯,幸运的避开了乱箭成功游到了对岸。

  正应了街头流氓混混中流传已久的那句著名的格言: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

  平日他这渠帅才拥有的特权——身上的这副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鱼鳞铁甲,此刻却浸透了水像千斤重担一样压的他喘不过气来,让他难以像手下最不起眼的小卒一般撒腿逃命。

  很快两侧就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一条火龙直奔他们而来,虽然只有五十骑,然而顶着箭雨游过护城河的少数贼兵哪里还有丝毫反抗之心,立即跪地投降,徐习和仅剩的两个亲兵绝望的举着刀和骑兵对峙着。

  幸存的堵在城门口的六七百名贼兵见后路已绝,也纷纷扔掉刀枪向官军投降,回身望了眼跪倒一片瑟瑟发抖的部下们,徐习心中百感交集,上天为何如此不公,自己并非无能之辈,他从一个普通士卒升至一方渠帅,靠的不是什么太平道的符咒仙法,也没有丝毫取巧,完全凭着自己的头脑和手中的刀一战一战打下来的。

  这些年来各个州郡的黄巾军十有八九都或被清剿或主动投降,而自己所率人马却一直坚持了下来。

  此次借机攻江州,徐习作了极为谨慎的部署,为了防止官军察觉设伏抄自己的后路广布侦骑,确保两翼安全之后才开始攻城,而且小心的保持着阵形只派遣少数兵卒去试探守军,直到城门被攻破才放手进攻。

  城中的情报几经验证,从方才官军孱弱的战力,稀疏的射箭声和虚张声势反复兜圈的马蹄声就可知道内应提供的消息的确是真的。

  可为什么现在溃败的是占尽优势的自己?

  自己有三千百战精锐,有内应相助突然袭击的情况下竟然会遭受如此惨败?

  徐习无论如何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一名骑士催马上前大喝道:“尔等还不投降?!”

  “哈哈哈哈…………!”

  徐习惨笑着,笑声中透着无尽的苍凉,他想起了因自家土地产业被与官府勾结的大族吞并而背负无中生有的罪名含冤而死的父亲,含恨自尽的母亲,四散亡命冻饿而亡的亲人,也想起了受尽自己折磨惨死的仇人。

  “投降?哼哼,天意不公以致我事不济,尔等无名小卒有何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大丈夫快意恩仇,死则死尔,岂有卑躬屈膝之理?!”

  别人投降或有一条活路,可自己落入敌手只会多受些屈辱,好歹报了家仇,还曾风光一时,这一生也算值了!

  长叹一声,徐习吩咐两名亲兵缴械投降,举刀向自己的脖颈狠狠一抹。

  “渠帅!”两名亲兵来不及阻止徐习自杀,哭号一声上前托住他仰倒的身体。

  徐习用力抓住亲兵的手,不甘的努力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然后头一歪气绝身亡。

  “啊!”两名亲兵疯狂的挥刀朝骑兵扑了过去,噗噗两声,两支利箭洞穿了他们的胸口,众骑兵纷纷下马,为首的上前砍下徐习的和两个亲兵的脑袋,其余的则去捆绑跪倒投降的贼兵。

  打扫完战场,整夜未眠的赵笮登上城墙,亲卫们核实了战果后呈报给他。

  包括贼首徐习在内的十七名头目或授首或被俘,朝廷和州府悬赏通缉的要犯只有三人在逃,八千余被徐习抛弃的老弱妇孺内无粮草外有大军,已是砧板上的鱼肉随时等着官军接收,剩余企图攻击江州城的两千九百余贼兵被阵斩七百余,烧死、淹死及自相践踏而死者近三百,重伤近二百,一千六百余投降,只走脱了三四十人,可以说将徐习这股益州境内人数最多为祸最重的黄巾贼军彻底剿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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