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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忍住澎湃的心潮四处扫视,试想有让老师知道自己错了的一天,几个伯克相继走来。

  万夫长哥诺穿着半身的索子甲,带着华丽的兜扣走在最前面。

  他是经营中原攻略的哥拔都之后,总在需要的时候站在完虎黄金家族身侧,此时也想找到先祖往昔的荣光,一来就讨战。

  “双方既然递过战表,就要等到决战之日,在长生天的见证下击败他们,建立起强大而不可阻挡的威势!”完虎祥说,“这不光是屠杀敌人身体的战场,也是征服旁观者灵魂的战场!”

  在哥诺旁边的是完虎祥的大儿子完虎力,他很有顾虑地说:“汗父!牲畜和粮食难以为继!快战快决才能得到保证继续南下中原,劫掠大批的俘获呀!打吧。”

  完虎祥扫视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流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苦笑,心道: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呀!连这都看不穿。我什么时候定要南下攻略了?中原池深城坚,人口众多,别说没有万全的准备,即使有,剔除杂凑的各部不算,只凭自家区区几万人,也是以三岁孩子的乳牙去啃金玉石块。

  他是不愿意否认南下决心的,也怕损伤了长子的尊严,并没有报以沉默,而是旁顾言它,娓娓道:“角还是长在自个的头上呀。一路的威慑并没有多大的作用,这里的首领是不肯领儿郎跟随作战的,口口声声说得过敌人的恩惠,为中原皇帝卖命,我看是他们是怕咱们打不赢。他们也不想想,曾几何时,雪山族的章阿里台不过是为先可汗拉马坠蹬的百夫长!若是粮草不继,我们教训完他们就收兵,这次只教训他们,收他们为奴,下次再南下中原。”

  旁边的伯克纷纷笑蔑之。

  一个有地位的箭筒士看气氛活跃,插了嘴,嚷道:“他们心里怕呢,派来的使者一个劲地求请大可汗返回漠北!”

  完虎祥得意,突然间又想到个事儿,就问:“派往纳兰部的人回来了没有?他们和敌人间有纷争,不会存心让阿奴们吃了他们吧?而今咱们占了上风,金留真的人也从瀚海威胁到他们,不怕他们不敢不听。”

  说到这里,他作了个走的姿态,在众人簇拥着回去,随意地议论:“听说领兵和我们相抗的是个雍人!依你们看,是他们中原的大朝廷插手了呢,还是东路联军口里常提的那个******?!”

  众人没能回答,完虎祥只好判断说:“依我看,章赫一放手,他这个外人在雪山族里的地位就要动摇,不可能被放到中路。”

  众人点头称是,只有哥诺生怕遇不到对手,要和那人一争长短。

  他们一路走过,看架势当有一场好宴。

  几个拮据的、爱凑热闹的伯克老早就盯好了,很快松着裤带跟上。

  完虎祥回到己帐,如人料想,吩咐酒宴飨劳。酒过几巡,兴致正酣,几个勇健急蹬蹬的闯来打扰,喊道:“纳兰山雄多歹杀了拉木黎,令他的随从脱光衣服,抬着尸体回来……”拉木黎是完虎祥小叔的儿子。他只听了一句,手中金盏就砰地一声跌了,随即扒拉掉一席的食物,滚坐起来。

  酒宴顿时成了丧送。

  众人纷纷追问起敌人的使者,要取了他的命偿还,才知道他们早已被完虎祥放走了。完虎祥仰首顿足,悲痛欲绝,恨不得立刻便要向纳兰部报复。倒是有战略目光的长老莫托哈最先反应过来,分析说:“倘若纳兰部与我作战,西面侧翼就暴露在敌人的面前。眼下怕是要移营才行。”

  此时已入夜。

  伯克们都怕这般颠弄,往下推诿说军士必然不肯。

  完虎祥想了几想,也怕牵动太大,未战先要失势,只好让扎在侧翼的人马略为收缩,把整个背部卖给山麓。他雷厉风行地传下命令,终于颓然,低声给身旁的人说:“去告诉霍儿赤阿绐婶母。这一战胜利,我不会准许敌人投降,也好为她的儿子报仇!”

  人前这么说,人后,完虎力以极不可信的神情发脾气:“怎么可能?纳兰山雄怎么说变就变?最起码也是隔河望战,哪有反帮夙敌的道理?!”

  完虎祥摇了摇头,教训说:“这你就不懂了!党那人有分家的习俗,一头乱麻,亲戚连亲戚。他们和章氏比邻,嫁娶难免,可说即有摩擦又是亲戚,斗一斗,那是自家事。再说,他们斗了那么多年,也没有正面冲突,看来没有咱们想象的势不两立。要说和好,还不是聚个头,列上几代亲缘,相互起个誓?可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不对,这到底是碰巧了呢,还是在敌人的算计中?要是这样,我们碰到的敌人太可怕了。”

  ※※※

  正是猛人左翼连夜调整地时候,章维的大帐里笑声一片。中原朝廷正应付着一场始料不及的大战,一时前有顾虑,后有猜忌,中原来的诏书还没到,怕极猛人威名的东北大员们就要小李都帅把这一战的权力冠到章维头上,暗含驱狼阻虎之想。

  章维因而有了节制各族的正名,叫湟水路经略总管。

  眼看从其余几镇和各族支援的兵马源源不断,纳兰部因为猛人们入侵了他们的腹地,也加入进来,己方渐渐扭转绝对的劣势,大伙无不焕发荣光。

  这会,故作卑谦的使者从敌营回来讲到对面的情况,理所当然地给大伙带来笑料。

  核心几人仍不许争先作战的将领出击,目的是老敌锋锐,让敌人把生力军追加到左翼防备纳兰部和刘氏的联兵,为正面分担压力,为背后的伏兵制造效果。

  这会儿,联络不上那支杂乱的伏兵变成他们唯一的遗憾。

  他们并不知道相隔百里的那些人得知了什么,预备怎么作战,就又一次派人联络。

  ※※※

  难道这就是战争?

  刘启既没有看到猎猎大旗下横槊立马的英雄,也没有看到席卷的狼烟和如林的刀枪,只记得逢术残酷地割断敌人的喉咙,砍得叮当作响。倘若说这就是长生天予以的战争,那么它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他想:不过,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做不了英雄,那就发大财!发了财就可以与阿爸阿妈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刘启丢了恶心,一路摸黑爬走,和逢术商量猛人怎么放牧,为什么不多带草秣,把马匹这么集中。

  一开始,逢术压根没跟着他的思路走,一根筋地劝他少想去看,不能冒这个险,走走,也醒悟几分,却后悔自己没有驱引马群的大本领。

  刘启趁机给他说:“我行。可引出了的马呢?咱能要走一半不?不然,我才不肯呢。”

  逢术吃不透他这般计较,傻了眼,转头要讲道理,发觉他已溜到章琉姝身边。

  刘启神神秘秘地说:“琉姝,你姓什么?”

  “你不知道吗?”章琉姝边重重地敲他,边气呼呼地说。

  “当然知道。你阿爸要打赢的战争,你想不想?你和你的阿爸可都一个姓?!”刘启把舌头挂在下嘴唇上,眯着眼睛,一付很期待的样子。“废话。”章琉姝不耐烦,反话反说,“不想!”

  “你有你阿爸疼,却想让他输掉他的战争!”刘启振振有词地激将,说,“你再好好考虑,我可以帮你阿爸打胜仗,可他会不会给我应得的?!挣了这一笔,我就可以回家了!让我阿爸少辛苦一些,不能常年不沾家。我阿妈想他了,还得跑去找他。”

  章琉姝搞不明白刘启到底要说什么,想也想不出他有什么能做的,就打算引他说出来,然后再嘲笑他。

  两人讨价还价一番,刘启放心下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是“盗马,让敌人无马可骑。”

  章琉姝圈出了他的话,找到幼稚的一面,心满意足留下还催要结果的刘启走了。

  刘启在黑路上紧跟不舍,跟着她降价,最后干脆说:“那我不要这么多行吧,你信我不?我行的!”

  章琉姝嫌烦了,嘲弄说:“逮你的山羊去吧,多逮几只回家!”

  刘启只好失望地站住。

  正勾撇嘴巴反复计较,逢术低声问他:“你真有引马的办法?我回头给陈-良说说,咱就盗他们的马。”

  刘启大喜,跟着他回到营地找陈-良。

  陈-良为人油滑,被派到侧面战场,老担心立不到军功,此时正和一些有身份的武士喝酒,其中两个还是北雪山族里的******。他们要刘启、刘阿孝、章血和逢术并头坐下,听逢术讲解刘启的想法。在几个少年不知什么是怕地插话中,点头的人越来越多,只是谁都没有十拿九准的把握,更没有敢于去做的决心。

  他们还要多想想,就打发少年们去玩。

  出来,夜已深了,刘启还有问题想不通顺,抱头睡觉前考验一样让刘阿孝和章血想法子。飞孝和章血两人打心眼里都在跃跃欲试,不管飞鸟是不是去做了他的财富梦,只是冥思不歇,商量了又商量。

  第二天一早,刘启一觉醒来,刘阿孝就兴致勃勃地带他出去,隔开一样等他来看的章血,指向自己的马。

  原来,他的马儿驮了冒着热气的豆料,老远就能闻到沁人的豆香。

  刘阿孝见他一脸迷瞪,大声解释说:“阿哥,把豆料加热,香气飘得远,不怕马儿不动心!”

  刘启一探手,回身就猛磕他的脑袋瓜,问他怎么不怕烫坏自己的爱马。

  章血幸灾乐祸地笑,喊道:“头马不一定爱吃豆料,但一定爱母马!”说完,也是一声口哨。

  刘启闻声转头去看,这家伙的马儿火云般飘飞来。

  细细看去,只见它顶了一头红披,打扮得妖艳,脖子根上还包了两个馒头状的圆物。飞孝已经笑过了,但还是笑了几歇。章血一个劲地推刘阿孝,说阿孝年纪小,还不懂,他自己还没来得及向刘启评价什么,刘启的小马驹便已怒气冲冲地伸出了蹄子,准备狠蹂这个半人半马的怪物。

  逢术坐在不远的地方,可以听到他们阵阵的喧哗声。

  为更自如地翻山越岭,他可是早早地搓了皮绳,这会正咬着牙儿拽试,一抬头扫到章血的坐骑,浑身攒起的劲儿不由猛地一泄,爆了声让腮帮子疼的短笑。这一笑引来刘阿孝和章血的注意,他们前俯后仰地向逢术靠拢,转而向他吹卖自己的办法。逢术知道他们凭着心性闹个乐儿,半真半假地随和几句。刘启却转手拽上耍了脾气的“笨笨”,温柔地问它:“阿笨,要豆料,还是要穿成女人样的母马?”

  马儿什么也不想要,也什么都想要,抬了头低头,恢恢地叫唤。

  逢术见这家伙表面上一本正经,实际又可能做得更荒诞,便催他们吃完干粮再想,而自己拔了楔在地下的木牙在土层上划道道,借以铺展思路。

  的确,草原上有用母马勾引野马群里的儿马子来猎捕的牧人,就自家牧场而言,也曾不止一次地成功,但整个过程的微妙和变化都要靠非同寻常的经验来掌握。而且,儿马子虽喜欢外来的年轻美丽的母马儿,却也有让母马倾心的魅力,它们因肩负马群的命运而常保持警惕,很可能反过来引诱走母马,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何况眼前的马群和野马群不同,它们有太多的数量和家族,还像他们的主人那样有自己的地域和战争,靠几匹母马就成事只能想想而已。

  刘启懂吗?他能行吗?

  他一遍一遍地问,又一遍一遍地想,直到刘启让人喊他才站起来。

  刘启在和一团围坐的汉子说话,而在坡的另一边,几个巡逻的战士走来走去,吆喝新的军令,不许生火,不许外出。

  逢术听到的都是冲新军令发牢骚的不满声,正以为刘启要出去玩,或者去观察马群才找自己的,刘阿孝自一侧跑了回来,满脸透红,告诉他:“陈-良阿叔说,几个来看你的人被新来的将军扣了,要你去认领才放,阿哥告诉我,连看阿叔的人都得去认领,今个肯定不能出去玩!”

  敌我相聚十里二十里,一不小心就会把敌明我暗的形势给破坏掉,逢术理解,就说:“你阿哥不是要让敌人无战马可骑?!他还要出去玩?我可无心出营的。走,咱们去看看,是谁来找我。”

  刘阿孝点点头,眼睛瞄向刘启,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阿叔你不知道刘启阿哥想干什么。你肯定想不到,阿哥在借马尿,说好让章血帮忙,章血肯定会逃,逃出营地避开阿哥!他刚才背着阿哥问我,愿意不愿意跑出营地去,说他不怕新来的将军,大不了要琉姝阿姐吓唬那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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