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珠玉在前
龙池瀑布旁边,徐甲目光欣慰的看着自己花了半天时间做成的画像。
画中景象云雾缭绕,夜深寂静,一片星空下,有山峰呈剑尖状耸立拔地而起,直插天际。
峰峦之巅浅浅墨痕点缀,似乎在刻画着什么,坐在藤条上的男子手中的笔还不曾放下。
笔尖的速度也比起之前加快了许多,秀袍卷动之间一缕白影赫然掠于那山顶之上,那道身影背负着一柄银白色的长剑,一手负背另一只手五指张开朝天空抓去,位置正位于群山之巅,神情却是刻画的云淡风轻!
男子看见自己画出的这道人影,嘴角逐渐勾起一抹微笑,随将那端在掌心许久的茶水一饮而尽,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手中的笔尖轻轻靠在镇圭之上。
转身开始收拾身旁的书匣,将那只靠在镇圭上朱红色的毛笔仔细擦拭干净然后用黄布卷起,轻轻放入了匣内。
徐甲每天只画一幅画,有时这一副画要耗费一整天的时间才能完成,可有时却只用不到一个时辰便可。
具体如何便要看咱们这位洗剑阁阁主的心情了,便比如今天看见宁凡这小子练剑吃噶他心中便是开心极了,所以他今日早早便收了笔。
就在此时那侧身躺在藤条上的老人眼睛并未睁开,佝偻着背蜷缩在椅子上,突然似乎是说着梦话一般开口说话了。
“兵家五道各有各的立法,打仗杀人是不含糊,虽然自家的萧墙之祸屡禁不止,但是争论起来却总是帮理不帮亲,确实有些骨气,尤其是出了一位白猴儿,提出了第六道人间道的说法,能够以凡躯进入那地儿的人古往今来不多但也不少,还算的上是个不错的苗子了“
此话一出,徐甲手上的动作缓缓停顿,思索许久后又重新将那被黄布包裹好的朱红色毛笔取出,捏住笔杆,端坐于地。
老人似乎没有察觉到身后的男子有些许动静,嘴巴蠕动着继续开口道:“佛道这一脉却是有趣的很,明明传承出自一脉,却偏偏化江而治各奔南北,说是分庭抗礼也好,说是一脉两修也罢。本来二者你修你的心,我念我的经,还可相安无事数百年。大不了到时一气之下坐化成舍利子,学那祖师菩提那套,轮回转世以延续佛家气运。不说百年之后便是当下的三十几年内,这天底下的气运有三四层却是要归他们的了。如此自然极好!可不曾想偏偏又出了个佛心两者皆不修,转而修枯禅的王禅芝,要是菩提那老儿能料到后世几百年的变化怕不是要掀开棺木倒念心经了,哈哈”。
老人说着自顾自地疯癫掩嘴笑着。
徐甲听此嘴角微微一咧,又开始抬起手腕,目光重新凝视在自己之前所作的那副画上,之前还舒展的眉头此刻不知为何却是再次皱起,随后便将毛笔轻放在脚边的镇圭之上,双唇紧抿低头开始沉思。
他作的画很少有第二次动笔之理,即便是多么不愿意糟蹋了秀丽风景,也不愿意糟蹋了自己手中那杆毛笔,可今日他却是不同了,此画兴许还缺了一点东西,
“前辈可是认为此时不妥?”徐甲脸色平静突然无关紧要地淡淡开口问道。
这位被宁凡戏称为老酒鬼的老人似乎没有听到徐甲的提问,反而是用手抓了抓屁股,继续侃侃而淡道:“至于那龙虎山一脉修的符箓嫁接之术,则是讲究天地缘法。九州列国之初发生的一些大事背后均可以看见有他们的手笔,想他们祖辈黄道天何等地威风赫赫,便是那八百年前跨过南天门摘得两枚红玉牌的纯阳真人都要作揖以礼相待,而如今却是连龙魂都被人家夺了去,镇压在龙池瀑布下将近三甲子,呵呵!估计还不止,上次听说又输了一筹”。
男子听到此处,嘴角没来由浮上一丝笑意,想起那对自己竖起中指的少年,不知这小子知道为了那一局棋已经得罪了龙虎山的老神仙们,不知其又会作何感想。
但是他还没有听到老者的答案。
老者似乎总算是开口答话了,一屁股坐了起来,伸出手指从一旁桌上的花生碟内捏出一粒,放入嘴里细细咀嚼,有滋有味道。
“其实你小子已经很不错了,没想还能得到老夫子赐笔。儒家这一脉已经没落了许久,以前讲究的治世能言,天地君亲师,按照位置天地竟然在人间帝王之前,人家一国之主执掌天下,虽然明知天命不可违,却没人敢如儒家文人那般直言相传,怪不得伏夷那位以武开国的赵阿蛮一即位,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焚书坑儒。搞得天下有识之士心灰意冷大批南下,造就了如今的大晋南北对峙僵局!嘿嘿!不过赵阿蛮死都没想到他的孙子竟然又重新开始颁布聚贤令,广邀天下寒士北上,共创千年盛京,啧啧!”。
徐甲听此,捏紧的双指微微松开,闭眼摇头叹道:“夫子曾经有言,天下大事,难得有静,柳暗花明,必欲逢春。伏夷虽然之前伤透了天下名士的心,但是聚贤令一出,还是有许多贤士愿意前往,远的不说,便是闻州江南道一路上都有身背书匣的学子北上求学,走的不是沧州,而是去那敌国皇都京州,晚辈一直想不通,为何我大晋学子依旧如此向北?”
老酒鬼却是有些岔气揶揄道:“哼!人家去哪是人家的事情,腿长在别人身上,与你又有何干?聚贤令是一门好手段,借着南才北用的图谋,其身后又有龙虎山一伙黄皮子暗中牵引勾画,伏夷国运想不昌盛都难!”说完又是捏出一粒花生米,高高抛起待看着那到轨迹落入自己嘴内老人呵呵一笑。
此话一出,徐甲举目北望,隐隐似乎瞧见万里之外一处雄伟的城郭黑影,嘴角不由地轻声叹息。
男子看着手中的那杆朱红色毛笔,顿时觉得比起当年幼时多了一份沉重。
儒家学宫的夫子庙乃是儒家的圣地,天下学者大儒鑫鑫向往参拜夫子像,欲求一字而不可得。
可为何最后竟看中了路过庙堂的自己?
当时的他不过是个伴读书童,天地君亲师一字未解,而那象征着儒家先贤气运的鸿儒笔却是落在了自己掌心。
“你既然有了此笔,得到了老夫子的赐字,从古至今儒家学者达到大儒之境,前往夫子庙都会被老夫子赐下一字,你小子得到的是个什么字,不妨叫我老头知道知道?”老酒鬼眼眸细细眯起,双手抱胸第一次开始打量着这个和自己那个愚笨徒弟青梅煮酒的九华山第三绝人绝,笑而不语。
徐甲听此,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就好比一个刚学会拿刀的江湖混混在一位成名已久的刀客面前提出刀法二字一般,腼腆的拿起手中的鸿儒笔静静在桌上点了两笔。
老酒鬼擦了擦嘴角的花生米渣滓,细细打量那桌上的一字,良久微微点头说道:“嗯·,人?是个好字!天地人神鬼,子不语怪力乱神,比起神鬼二字还要靠前几分,以往夫子庙内能同时出两个人字都是儒家之幸了。之前一枚人字出在大儒李敦文身上,如今这枚人字却是应在了你身上。哈哈!一个是学术大家,晋国儒道学宫的提灯之人,更是当今天子右师,与伏夷王章旭二人遥遥对策。而另一个却只是个假装出世却又不敢入世的可怜小子,只能每天作画品酒混迹山野之内以顺心怀,哈哈!”。
徐甲脸色顿时羞愧万分,闷声不语,少许却是缓缓抬头看向那讥笑自己的老头,眼神竟然多了一些说不出的意味。
老酒鬼才笑到一半,看着徐甲的脸色后,声音顿时戛然而止,两条老白眉开始拧在了一起,看着徐甲犹豫不决的神情,突然不确定地隐隐试探性开口问道:“哦,莫非还有一字?”。
执笔男子这才腼腆地回应点头。
“何字?”老人顿时来了兴趣,伸手便去拿桌上的花生米。
男子嘴角轻声蠕动了少许。
老酒鬼刚想去抓花生米的手顿时便停了下来,眉头皱起,有些出神的看了执笔男子许久,最后深吸一口气,躺回了藤条之上,开始继续装睡了。
徐甲见此,嘴角微笑也不计较,转身拿起鸿儒笔,在那画像内的人影之上轻轻点上了一笔,脑海也回想着当年的一副场景。
“呵呵,小娃娃,你在干什么啊?”一位头系红绳的白眉赤脚老者脸色慈祥看着一位手拿春秋卷的孩童说道。
“老爷爷,先生罚我抄书”孩童将手中春秋上卷默念心中,然后合上微笑朝老者回道。
“哦,那抄书为何不用笔呢?”老者见孩童两手空空,不禁奇怪发问道。
孩童听后愣了少许,然后舔着手指反问道:“抄书为什么要用笔呢?用这里不可以吗?”说完孩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神色奇怪。
老者看着那孩童手指指向的位置,先是有些发愣随后轻抚鄂下白须,将一只朱红色的笔从怀里拿了出来,放在孩童手中,欢笑道:“以后抄书就用这支笔吧,爷爷送给你了,另外爷爷再教你认两个字如何?”老者笑眯眯地看着孩童说道。
“我识字的”孩童感觉这个奇怪的老头是在瞧不起自己,说自己不识字,立刻便红着脸反驳说道。
“呵呵,那好!你且说说这是何字?”老者含笑在孩童掌心烙下一字,指尖所过之处金光闪闪。
“这是个人字,先生教过我们天地人神鬼,这是人神鬼的人字。”孩童虽然不明白那字为什么和自己写在书本上的字不同,发着刺眼的光芒,但还是捂着眼睛笃定说道。
老者见此微笑点头。随即说道:“那你在瞧瞧这个又是何字”说完又在孩童另一只手的掌心画出一字,同样金光闪闪。
孩童捂着眼睛看了半晌,却是并不认得此字,最后红着脸呢喃道:“诶?这个字好奇怪啊,先生说的天地人神鬼之中并无此字”。
白眉老者却是依旧含笑点头,拉住孩童的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慈祥笑道:“孩子啊,从今起天地人神鬼内当有此字了”。
孩童脸色发愣,看着那手心之上金光闪闪的二字,有些害怕但又有些欣喜,因为他又多认识了一个字了,看着那离去老者的背影,默然间想起了先生平常所交的礼法,双手前倾恭声作揖。
龙池瀑布边,这名唤作徐甲的男子,抬头望天沉默不语,而那画中矗立山巅的人影抬起的掌心之间一字金光闪闪,直刺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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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先一更,刚刚赶车回来,太累了,明天的章节剧情会很精彩哦,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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