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芳菲尽（2）

　　延光定了定气性，试探着问道：“妹妹，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我可以代为传达。”

　　“哥哥，他是必死无疑吗？”

　　“嗯，好几条人命啊，不说还是朝廷官员，就是平头百姓，这好几条人命也不能不给个说法啊。”

　　“那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和光默然半刻，忽地抬头，拉住哥哥的袖子，恳求道：“哥哥，我求求你带我一起去吧。”

　　延光忙道：“那不是妹妹能去的地方——妹妹你放心，有什么话儿尽管给哥哥说，哥哥一定传达到位，若是不愿意告诉哥哥，妹妹可以写下来，哥哥保证不看，原封不动的交给……那个杨之仪，只是你是万万不能去的——你去了，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和光弱弱的问道：“就不能放他一马吗？他也是万不得已的啊。”

　　延光苦笑着回答妹妹，“放他一马——当初他怎么没想着要放我们一马——他是万不得已才这么做，那我们几个又做错了什么，差些成为水中的冤鬼？妹妹，为人善良是好事，可过分善良就要纠正了，人岂能如此活着？”

　　又安慰道：“我知道这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但是和光啊，今年你也不小了，已经十五岁了，该学会坚强了，以后的事情啊比这个还要复杂还要难缠呢，你这时候就受不了了，还要投水，以后怎么办呢？这一点啊，你该向小妹妹清光学习了，她和你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她年纪还小些，却更坚强，看得开也放得下，妹妹你也要如此，知道吗？”

　　和光默默点头，不置可否。

　　延光叹了口气，招呼程鸾到一旁说话，嘱咐道：“好生看着小姐，可不能出什么意外，这事完了，三五日就走。”

　　程鸾点头应允，不放心的问：“那董……杨之仪必死无疑吗？我怕小姐接受不了……能不能让老爷给说说情，减轻一下刑罚？”

　　延光摇头表示不能，道：“他都害了那么多条人命了，怎么可能轻判？这件事的性质很恶劣，他若还有家人，株连九族也是应该的，绝不可能减轻刑罚，老爷去说情只会认为是同党……现在风声那么紧，听说最近连太子殿下都因为这个问题遭到陛下的呵斥，怎能让老爷去说情？你陪着小姐的时候，不要再谈这个问题了，日子久了，忘了这些吧。”

　　嘱咐完毕，延光才出了门。

　　和光由程鸾扶着进屋休息，芳景见状，猫着腰来到门前，静静的守着。

　　之后的三四天里，宋家人很默契的不提此事，说说笑笑的过着，仿佛此行是来京城玩的，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其他不好的事情，也没有过杨之仪这个人。

　　可和光心里纠结无奈，她忘不了这个人，其他的人都忘了他，她忘了很多人，都不可能忘了他。

　　不论他是什么身份，和光都只记得他是自己的丈夫，是个有才的男子，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

　　三五日后，果然和延光说的一样，宋伯明让长烟等人收拾行李，准备返乡，只不过，他要留下多呆一会。

　　清光奇怪地问哥哥延光，怎么回事。

　　延光道：“爹爹说了，此次来京城，有几个以前比较熟络的人要一起聚聚，还有就是陛下也想要爹爹多住一些时候。”

　　“陛下？”清光感到莫名其妙。

　　延光笑道：“爹爹很有可能要被朝廷重新启用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清光心里有些惊惊得，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赶忙找到爹爹，可这一次，她还没有开口说话，就被爹爹制止了，宋伯明笑着看向女儿，轻轻说道：“好女儿，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

　　清光还是说了，“爹爹，我不想让你再回来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这里虽然是京城，可它多么可怕啊，爹爹你会在这里出事的，这是个不祥之地。”

　　宋伯明道：“好女儿，你放心，爹爹不会待很久，只是许久未来，有些人想爹爹了，而且陛下也想要见见我，我会向陛下表明心迹，不会留在朝廷，不会继续当官了，这些年我也累了，够了，向往另一种生活了——我更想陪着我的孩子们，留在家乡，多做些好事，官场上的事情使人头疼心烦，我不想管了，加之经历了杨之仪的事情，我更加不愿意留在京城了。在这里，不能成为一个纯粹的好人，也不能成为让陛下厌恶的坏人，要为百姓做事，可又不能为百姓做事，想的太多了，顾虑的太多了……时不时的就会害人……杨之仪很可怜了……他……”

　　提起杨之仪，宋伯明老泪纵横。

　　清光轻声道：“这也不能全怪爹爹，人生在世，哪能一直做好人？我认为人生在世首先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周全，然后才是其他的人，人不是神，有很多顾虑，有很多不可为，必定会做一些违心的事，会做一些坏事，可这又怎么样？谁没当过坏人，没害过人？改过自新，善莫大焉。杨之仪是个聪明的人，是个可怜的人，可也是个糊涂的可怜虫，他一个男子汉还想不明白事情的利害关系，一昧的追求自己心中所想，偏执癫狂，毁灭是必然的——”

　　宋伯明忍不住轻轻笑了，“好女儿，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能有这些想法？你真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的你爱使小性子，喜欢争夺你母亲的宠爱，好强，有些坏脾气，坏心思，给人幼稚的感觉，可现在你变了，你变得通透冷静，跟个大孩子一样——你这样，爹爹真是很放心。”

　　清光慢慢说道：“其实，爹爹，女儿是一个死过去又活过来的人，自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应该做什么，人在第一次当人的时候会糊涂，可重来一次，还是糊涂的话，真是不配为人。”

　　这句话没有使宋伯明感到诧异，他完全想到了另外一种情况——女儿早慧，很聪明，说出的话都很有想法。

　　死过去又活过来的人啊，多好的说法，很浪漫，又带点悲伤与希望。

　　“人终究要死一次才能获得新生啊……好女儿，你说的对。”宋伯明欣慰的点点头。

　　宋伯明向女儿保证道：“好女儿，你放心，爹爹处理完京城的事情就回家，好好陪着你们，爹爹很喜欢和你们在一起，现在更喜欢听你说话，你是个好孩子。”

　　这个知道，只是……

　　“爹爹，你不……”

　　“我知道，不能喝酒，肯定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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