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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身体


  出了健身馆,外面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叶泠走在梁咏年后面,看见雪兴奋地就往外面钻,门口的步道结了冰,她着急得冲出去,脚下打滑,快要摔倒时,被身后的梁咏年稳稳抱住了腰。

  “怎么跟小孩子一样,摔坏了谁给我工作,你负责吗?”

  梁咏年皱眉教训她,但语气就像教训小孩子。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他手上挣脱开,红着脸嘟囔着跑开,“你这老板怎么天天让人负责,真小气。”

  作为一个南方人,看到雪实在不容易,也不能怪她太兴奋,没有傻屌到舔栏杆就算不错了。

  “你来这里多久了?”回家路上,梁咏年问起她的近况。

  “em……其实我来的时间不长……”算起来也就一个多月,确实不长。

  “这周有冬季嘉年华开幕式,这里的特色活动,想不想去看看?”梁咏年点点头,开着车直视着前方。

  妈哟老板这是在邀请我约会吗?!!!

  “可以去吗,在哪里?”一定要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兴趣,矜持再矜持。

  梁老板好像挺高兴她的反应,“我们公司赞助了今年的活动,我要去参加开幕式,你陪我一起。”

  叶泠内心:啊啊啊啊啊我愿意我超爱玩雪,嘉年华万岁!

  她正要体面地反应,老板悠悠地又开口,“去做翻译,对方说法语我听不懂。”

  “……好的”,妈的,又是变相加班,万恶的资本家。

  嘉年华开幕式之前,梁咏年破例给叶泠放了一天病假,用来照顾她可怜的鼻子。叶泠这点小伤倒是没觉出什么事来,但是有假期也挺好的,乐呵呵的回去陪她姐了。

  叶泫的大女儿这个周末回家,叶泠回去的时候,正赶上她刚从寄宿学校回来,小姑娘见了她比见着自己亲爹还要热情,背着书包就冲过去给了叶泠一个热情的拥抱:“小姨!”

  小姑娘跟她中文交流没有障碍,只是发音和表达方式十足的像她亲爹,仰着小脑袋得意道:“小姨小姨,我长高了呢!”

  叶泠带着她去家里测量身高的那面墙上让她站着比了下,还真是高了一点,她就在歪歪扭扭的“叶烨烨”三个字那重新做了刻度——小孩中文名跟了她姐,还在奇葩的姐夫奇葩的创意脑洞下取了个奇葩的名字。

  叶泠脾气温和,又能写会画,家里的小孩都愿意跟她玩儿,等吃了晚饭小姑娘还想缠着叶泠陪她,撒娇地叫“小姨”,不肯走。

  叶泫抱着肚子,拖长了声音道:“叶烨烨——”小姑娘这才悻悻地放开叶泠,看了一眼旁边从她进门起就眼巴巴等着她的亲爹,耸了耸肩膀道:“好啦,我知道了妈咪~”

  叶烨烨跟着艾德勒去亲子时间了,她上的是双语学校,在外面说英语和法语,回家之后她爸迫切想让她学习美丽的中国文字,手把手教着她写汉语拼音和中文,两个人都写的歪歪扭扭的,还在那互相鼓励对方,能写个“田由申”都觉得自己了不起,并且乐此不疲。

  叶泠拿着个苹果,坐在沙发那一边吃一边跟叶泫说笑:“姐,你们这样不行啊,你教烨烨英文,姐夫教中文,我看烨烨哪个都学不好,你俩换过来呗?”

  叶泫挨着他坐下,道:“我倒是想!你姐夫说中文难学,要从小打好坚实基础,坚持让大家一进家门全都说中文,上回我给家里打电话让他听见了,还非让我教他方言,我说你这就已经是‘加普’了,还学方言呢真是!”

  叶泠也笑了:“不过你还别说,他留的那小纸条,仔细拼一下还能读懂。”

  叶泫道:“你快拉倒吧,再夸他能上天!”

  叶泠跟她姐聊了两句,就看到手机亮了,打电话来的是许纪霖,是叶泠大姐家的儿子,只比叶泠小了三岁,这会儿正苦兮兮地读高三,难得没再抗议叶泠喊他小名,只是盯着屏幕里的叶泠看了好久,悲从中来:“小阿姨,我好想你啊,我觉得你都去那边一年多了!”

  叶泠失笑道:“瞎说,我刚来一个月。”

  许纪霖看上去快哭了,沮丧地抱怨高中生活的巨大压力。

  毕竟也是过来人,叶泠也知道高二下学期基本上就结束课程,准备开始做大量试题要进入备战状态了,在那边鼓励了许纪霖几句,许纪霖隔着屏幕像是一只小狗,眼神湿漉漉的可怜,看过来的时候好几次叶泠都想笑。

  “熬过去就好了,千军万马上独木桥,不拼怎么行。”

  许纪霖写作业写的都快哭了,道:“小阿姨,我不想学这些,成天考试我都快考糊了,没劲透了……而且书上不是说了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要行万里路去,我浪迹天涯!”

  叶泠懒散道:“你浪一个我看看?”

  许纪霖:“……”

  叶泠对他比对自己还了解,嗤笑了一声道:“你身上总共就那十几块钱,也就够明天一顿早饭的,你上哪儿浪去?”

  小外甥彻底泄气,趴在书桌上了无生趣,错题本厚厚一叠,看来是真的做够了,哼哼唧唧地又换回刚才的话题:“小阿姨,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想你想的不行了。”

  叶泠也有点心疼了,哄他道:“快了,快了,再过一个多月吧。”

  这边还没说上几句,叶烨烨就跑过来了,她更喜欢小阿姨,跑过来抱着叶泠的胳膊跟她一起视频。她认识许纪霖这个大表哥,但是比起淘气的大表哥,温柔又体贴的小姨才是她的最爱,小姑娘和她亲爹一样特别讲究,把中国的辈分认的清清楚楚,大表哥和她是一辈的,小阿姨那不一样,这可是长辈啊!

  她就没见过谁家长辈跟她小阿姨这么漂亮的!

  叶烨烨心里充满了骄傲,恨不得把自己小阿姨带去给全世界炫耀——她目前的世界比较小,就是她奶奶家和学校。

  叶泠捏了小姑娘鼻尖一下,把手机搁在旁边的桌子上和烨烨一起跟她小外甥视频。

  叶烨烨刚开始规规矩矩地坐着,看见叶泠一直跟许纪霖说话,就开始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一边往叶泠腿上爬,一边把自己芭比娃娃送给她,等坐到叶泠腿上之后干脆就趴进她怀里,仰头一个劲的喊“小姨”,恨不得把“你快看你的宝宝”几个字写在脸上。

  许纪霖故意呲牙咧嘴地做鬼脸:“小阿姨,你也看看我啊!”

  叶泠被这俩活宝逗的不行,一边应付叶烨烨,一边敷衍道:“看你什么,你现在已经失宠了,烨烨比你好看多了。”

  许纪霖不服气道:“那是因为嫉妒使我面目全非,再说了,我小时候长得比她好看多了。”

  叶泠:“就你嘴贫,跟小孩还争呢!”

  许纪霖咬着笔抬头看她,半是羡慕半是振奋道:“小阿姨,我妈说你保研了,不用考试就能上,所以现在能到处玩儿,我也想去,我妈说只要我开学考试进前十就让我出去玩两天,小阿姨我算了,等我考完,你也差不多回来了,你留两天假期等着我呗,我一准能进前十……”

  叶泠笑着看他一眼,道:“行啊,小宝你也努力点,就最后这么一年多时间了,拼一下,咱们叶家可从没出过考这么低分数的,听见没?”

  叶烨烨倒在叶泠怀里学她说话:“小宝努力点哦!”

  许纪霖伸手就朝屏幕弹了一下,嘣地一声脆响:“嘿,叶烨烨你说什么呢,没大没小的,有这么跟你哥说话的吗……不是,你先放开我小阿姨!”

  叶烨烨咯咯地笑,抱着叶泠冲视频做了个鬼脸:“现在是我的小姨!我一个人的!”

  许纪霖就隔空跟一个小学生吵起来,叶烨烨中文不熟很快就换了英文,巴拉巴拉一口气不停说上好几分钟,光听语气就知道有多挑衅。许纪霖也不服啊,开始跟她换了英文对吵,期间还被叶烨烨教育了两回语法,这口气憋屈的,他眯着眼睛道:“叶烨烨你等着啊,等我背完这本英汉大词典你就完了我跟你说!”

  叶烨烨得意地冲他做鬼脸,崩了句法语出来,许纪霖还没反应过来,倒是旁边的叶泠听见不轻不重地敲了小姑娘脑袋一下,回了她一句,小姑娘低头玩儿手指去了。

  许纪霖听不懂也知道不是啥好话,在那威胁不了小姑娘就利诱她:“你听话,等你回来,表哥就带你去游乐园玩啊?”

  叶烨烨掏出自己兜里的两枚硬币,开心的不得了:“好,一起去,烨烨有好多零用钱,我付钱!”

  两个小的在那斗嘴的功夫,许纪霖的放风时间也结束了,许纪霖一脸心痛地把手机给了他妈,在那抱怨:“竟跟烨烨在那陪她练中文了,都没跟小阿姨说上两句……”

  许妈妈啐他:“那怪谁!你自己找的,快写你的作业去吧,我可告诉你啊,这次再考不好,你姥姥都救不了你!”她没收了手机,又拿着到了客厅跟叶泠也说了两句,“怎么样,你们在那边也挺好的吧?”

  叶泠把小姑娘放下,也起身去了外面走廊里跟大姐说话,笑了道:“挺好的。”

  许妈妈沉吟了一下,道:“哦对了,你同学也打电话来找你,问了两回了,好些人找你寒假聚会呢。”

  叶泠想了一会,才把这事儿想起来,“哦,是有这么回事,之前约了班上的同学一起进山滑雪,我光顾着二姐这边了,忘了跟他们知会一声,一会我去跟他们说。”她又笑了一声,“那帮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姐,你别理他们,他们找我顶多就是发几张吃火锅的照片炫耀给我看。”

  许妈妈:“不至于吧,你那些同学来找你好几次,还邮寄了东西来呢,都是英文,咱妈收着了,也不知道是什么。”

  叶泠道:“没人说要给我寄东西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

  许妈妈是叶泠的大姐叶洁,比叶泠足足大了二十岁,拿她跟自己孩子似的疼。

  “叶泠,这次去先好好玩玩,也别老想着考试的事情,姐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有上进心,但是人生的路还好多,别光指着一条道上。”

  叶洁跟她小时候一样半哄半劝道,“不过你今天听起来心情不错,泫泫肯定也知道劝着你,我也就放心了。”

  “知道了,姐。”

  临挂断的时候许妈妈又嘱咐了叶泠,让她在外一切小心,注意身体,老太太心疼她呢。

  叶泠笑着应了一声。

  等挂了电话,在走廊上站了一会,才低头把手机上的通讯软件打开,很久没用了,一打开消息弹出来一堆,基本上都是问她躲哪儿去了。

  她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好像从来加拿大那天开始,就没跟大家联系了,这么算来人间蒸发一个月了。

  但看着看着莫名地想起梁咏年,说起来自己还没有他的联系方式,甚至想知道他现在在干嘛,这会儿会不会自己还奋斗在第一线加班,不知道吃饭了没有。像他这样认真的人,实在让人佩服,虽然刻薄,但真的很有魅力,真正能让心收获满足的事情应该是那些不容易做到的,比如努力挣钱、用心读书,认真爱一个人,成为一个让世界更美好的存在,虽然过程辛苦,但能做到就真的很厉害,叶泠觉得,梁老板就是这种很厉害的人。

  午后时分,窗外下着雪,她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盯着白色的窗外,在白色的寂静的世界里,心跳声格外明显。

  她捏着手机,婆娑着手机壳背面凹凸不平的褶皱,突然很想见到他,但此刻连电话都打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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