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吉安.美第奇的补充记述(下)
那天卢西安诺一世把我叫去,他要把我送走了,“这里很快就要展开一场大战了。”
我无法违抗他的旨意,何况在父亲隐居休养后,他和姐姐就是我的监护人,“你去凡尔赛吧,”他说:“也可以去看看你的修道院。”他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我并不强求你一定要以一生来侍奉天主,这样说或许有点虚伪,”他叹了口气:“一个强盗抢走了一个商人所有的钱财,然后开恩还给他一点路费。”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但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是路易十四必须要做的事情吧。”我大胆地说。
“不。吉安,”他说:“我也有我的野心。”他顿了顿:“我与父亲说过,等……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你尽可以选择回到世俗之中,又或是继续向上攀升,他不会对你的修道院征税,所有的收入你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只要别伤害到自己的身体与灵魂。”
据我所知,法国国王赏赐给我的是一座很大的修道院,连同属于它的葡萄园与薰衣草田,约有一千两百亩,每年可以得到上万里弗尔的收入,如果我决定等到这场战役彻底结束后才离开修道院,那么我身边也会有将近十万里弗尔的额外收入——我是说,柯西莫三世与所有美第奇家族的财产,除了必须传承下去的部分,都将由我与兄长均分。
当然,太阳王不是那种贪婪的人,他也不在乎这点钱财,我是随军后才知道,原来军队的支出竟然不比流淌出去的河水来得少。
我到了凡尔赛后,与其他的贵胄一般,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王后指定了一个女官来照顾我,我可以选择待在王宫休养,也可以去上学,又或是去修道院进修,我暂时选择留在凡尔赛,看得出王后也希望我如此,毕竟在意大利的事儿尘埃落定之前,说不定就有人想着用我或是兄长费迪南来威胁路易十四。
“那我的兄长呢?”我还以为一到凡尔赛,就能看到他呢。
“他啊,”特蕾莎王后展开扇子,遮住了半张面孔后,又是为难,又是好笑,又带着一点羡慕地说道:“他现在可能在普鲁士。”我听了这个消息,不由得大吃一惊,“他跑到哪儿去做什么?”
要知道,就连我的父亲,科西莫三世,还有托斯卡纳宫廷里的人,都还以为他在凡尔赛或是巴黎呢。这两个地方的浪荡公子很多,“名姝”的寓所遍布各处,路易十四又不是什么严苛的人,他十天半个月的不露一点踪迹也不会有人怀疑担忧。
“他不久前才去了普鲁士。”王后说,我觉得王后的神情很有些古怪,也许我兄长的突然离开确有内情,她在担心我是否会因为对他们产生疑虑,但有某种原因让她不能对我如实道来。
想到这点,我就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了,等过了几天,我给了身边的侍女一枚戒指,请她告诉我我的兄长怎么会跑到普鲁士去……她犹豫了一会后,就告诉我说,事实上这件事情没什么阴谋掺杂其中,但确实很难说出口。
这里我必须要说,无论是托斯卡纳宫廷,还是凡尔赛宫廷,对于婚姻与爱情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古怪理解,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对于这些贵人来说,身份的悬殊远比道德的悖逆重要,他们可以笑吟吟地接受各种不道德的行为,从公开的王室夫人到一个阉人,但当一个有身份的贵人对一个不足以踏入其阶级的异性动心时,他们就像是犯下了某种不可饶恕的罪过一般,所有人都会极力反对他们之间的事儿。
我的兄长费迪南,科西莫三世的长子,将来的托斯卡纳大公(当然,现在已经不是了),爱上了一个海盗的女儿。
这种足以被后世的人们写作小说,拍成电影的事情在凡尔赛宫里就是一个丑闻!侍女斩钉截铁地说道,虽然她也只是一个子爵的女儿,但她认为,伊娃——就是那个海盗的女儿,侥幸获得了国王的青眼,被允许进了凡尔赛,又迷惑了大郡主,成了她身边的女官,但归根结底,她终究还是一个鄙俗的女人,她连法语都说不好!
不得不说,听到我放浪不羁的兄长竟然对这样一个女人有了真情,我肯定是要追根究底的,那个侍女就算收了戒指,也没有告诉我全部的事情,但我知道了名字,就不难继续打听下去。结果令我张口结舌,真不知道——这位伊娃女士并不算是海盗的女儿,应该说,是与海盗差不多的私掠船主,而且她的叔叔,父亲,甚至堂兄都是从事这个不名誉的职业的。
她之所以能够被国王召唤到凡尔赛里,是因为偶尔揭破了一桩有关于英国人的阴谋,更让人称奇的是,那个奸细竟然是她的丈夫,她险些被他杀死,却还坚持着走到叔叔那里,告知了此事——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亲手葬送了自己的丈夫。
就是这么一个女士,虽然我不知道她长相如何,性格如何,但知道她肯定不太好惹……
那时候我的兄长虽然与她有了一段恋情,但当时所有人都认为这桩恋情必然无疾而终,毕竟两者身份相差太多,等到伊娃女士跟着大郡主去了普鲁士,费迪南就该去寻找新的爱情了——他似乎也准备这么做,但后来,你们知道的,一听到他已经被舍弃了世俗的身份,做了一个修士,他就毫不犹豫地整理行李,跑去了普鲁士……
“但如今他们的身份还是那样悬殊吧。”我直白地说:“现在伊娃女士已经是尼斯女伯爵了,我的兄长却只是一个小修士。”
“国王肯定会给他一个爵位的。”王后说:“到时候,这桩婚事倒也不是不可能。”
我并不觉得这桩婚事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美第奇家族最先也不过是个买药丸的小商人。后来一想,等到意大利的战争结束,我姐姐的丈夫卢西安诺一世也必然会给我和兄长一个爵位的,如果我们愿意,也可以进入军队或是政府。
我们的前程是无需担忧的。
……
我以为来到凡尔赛后,对意大利的情况就只有通过与姐姐的书信知晓一二了,没想到太阳王竟然允许我通过报纸、刊物与从意大利来的使者来了解半岛如今的状况。
三者相互参照,比拟,我大概就可以营造出一个大概的轮廓来了。
奥斯曼土耳其的默罕默德四世果然是个有着雄心壮志的人,作为苏莱曼大帝后第二个乘船渡海远征的苏丹,他指挥着他的二十万大军,经过数个月的冗长攻打,终于占领了西西里岛,也就是我之前提到的,原先属于萨伏伊公国的岛屿,有了这座大岛,他才得以将二十万人的军队陆续运送到真正的战场,也就是那不勒斯。
西西里岛最东角,一个叫做墨西拿的小城,是距离那不勒斯最近的地方——从墨西拿可以直接看到雷焦港的城墙,只需要小船,甚至舢板,木桶都能渡过去,奥斯曼土耳其人搭建起了浮桥——据说使用了某种奥妙的手法,但也有人说,异教徒们勾结了魔鬼,才能一夜之间造出了一座供上万人通行的大桥。
之后的战斗从某种意义而言,乏善可陈,因为……在一场面对着二十万敌人的战役中,所有的技巧、谋略或是战术,都是无用的。
奥斯曼土耳其人登陆的地方是意大利半岛的雷焦港。也许有人不太注意到那个地方,这样说吧,人们常说意大利半岛犹如一只伸进了大海的高跟靴子,那么雷焦港就是靴子尖的位置,塔兰托湾就是鞋跟与鞋尖之间的凹陷,莱切的位置就是鞋后跟。
占据了西西里,默罕默德四世就有了信心,一旦事情向着对奥斯曼土耳其不利的地方去,他至少还有退路与整修大军的地方,他沿着意大利靴子的鞋面一路往上,面对着是数之不尽的棱堡、城墙、壕沟等工事,这些工事不断地消耗着奥斯曼士兵的性命,但如之前的每一次,阿扎普步兵的死亡从不被军官与苏丹放在心上,从伊斯坦布尔以及这个庞大帝国的其他地方而来的军队还在持续不断地被船只运送过来。
这是一座血肉磨坊。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即便有了意大利联邦王国,卢西安诺成了国王,路易十四的将军也只把意大利诸侯们的士兵当做工兵使用,他们是没有勇气与胆魄去面对如同海啸一般奔腾而来的奥斯曼人的,他们的数量太可怕了,简直令人绝望,单单看到,就能让人失去抵抗的勇气。
沃邦将军在这几个月里没完没了,近似于疯狂,被人诟病不断的修筑工事的行为,在面对奥斯曼土耳其的大军时终于给出了答案——它们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子,不停地在奥斯曼大军这头巨兽的身上切割细小的伤口,一开始或许还不能够造成什么影响,但在将要进入冬季的时候,这些伤口造成的危害就显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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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罕默德四世不是个蠢人,科普鲁律曾经犯下的错误,他不会再犯,当初在大会战中,路易十四以及盟友就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方式,令得同样数量惊人的奥斯曼土耳其大军因为补给不足而陷入困境,这次他先占领了富饶的西西里,而后又勒令商人与总督们运来充足的食物。
所以说,虽然沃邦也使用了类似于的手法,对奥斯曼土耳其大军的影响并不大。
默罕默德四世甚至记得警告军官们,不允许士兵轻易走进完全封闭的空间里去,那场大爆炸引发的灾难带给他的震撼记忆犹新。
但那时候的路易十四需要一个密封的空间,是因为火药的数量不足,而粉尘爆炸时是需要一个空气不甚流通的大空间的。可沃邦将军可没这个烦恼,他的火药与榴弹都非常充足。
凭借着堡垒与城墙,向敌人们投掷弹药,就算是意大利人,也能坚持上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还会破坏道路,在荒地里埋设榴弹——在燧发枪被发明出来之后,金属件与火石迅速摩擦产生火星,引燃火药的原理已经被许多人熟知,沃邦将军的工匠就想出了一种可以可以掩藏在地下,用拉索来引发的火炮……他当时是这么想的,但沃邦看过之后,就问道,既然这个拉索需要人力拉动,那么有没有可能,让敌人自己拉动绳索呢?
当然可以,很多时候,看似可笑的发明只不过是走错了方向,工匠不过是加了一个类似于老鼠夹子的小装置,就可以让敌人自己“拉动绳索”了。
这种埋藏在地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武器引发了一阵广泛的恐慌,哪怕苏丹与他们的学士将不曾爆裂的榴弹展示给阿扎普们看,依然无法减轻他们的恐慌,毕竟未知的恐惧才是最深重的。
这种地下榴弹没人知道沃邦将军埋了多少,加上连绵在靴子尖这一部分的堡垒与工事,还有层层叠叠的带刺铁丝网,大大延缓了奥斯曼土耳其人的进攻速度。
默罕默德四世并不认为这能够对他造成威胁,他有无数的士兵,也有无数的小麦。虽然法国人的舰队一直在攻击它们,但他同样有数不尽的船只,他当初能够在西西里岛登陆,一样可以维护这条重要的航道——直到一个可怕的消息传来。
特兰西瓦尼亚亲王反叛了。
反叛者的大军一路往南,所向披靡,竟然已经迫近到了距离伊斯坦布尔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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