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章 风起
最先遭受冲击的是金融市场。
自从消息出现之后，数以千计和鸿鲲集团有关的上市企业的股价和债券就一路下跌。一开始还有资金试图自救，还有企业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影响在可控范围内。
可短短几天之后，随着几家银行发布巨额预亏报告，几家相关企业宣布破产或债务违约，整体就演变成了一场雪崩般的灾难。
践踏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
尽管政阁已经在第一时间出面，但无论是行政上的举措还是真金白银的投入，在这个吞噬一切的黑洞里都溅不起一点水花。随后，金融市场的海啸就席卷了国民经济的方方面面。
别说那些跟鸿鲲集团和灰岩型项目有关的银行，基金，保险公司和企业，就算是跟鸿鲲集团没有直接关系的企业也受到了牵连。原本接到的订单被取消，原本谈好的融资被叫停……
收缩，违约，破产，裁员……虽然才只是短短几天时间，造成的整体后果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显现。但经济专家们都已经可以预见未来几年内生产和消费指数的断崖式下跌。
但数据指标可以延后，人们的生活却只在当下。在被波及的人当中，像罗少飞的父亲罗致远那样能全身而退，至少留一点钱保证日常生活的人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更多的人，为之付出的是神明的代价。
几天以来，警车和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响彻街道。电视上，每一个新闻频道的记者都脸色苍白，茫然无措。镜头所及的就是一片混乱。被采访的企业主，基金经理，银行职员和民众就那么麻木地看着镜头。
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呆滞而绝望。
在一段现场直播的新闻节目中，一个中年男人刚接受完采访，就在女记者的尖叫声中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
而在他之前已经有一个会计跳了下去。楼下拉着警戒线，地上还残留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迹。死者被盖着白布。这个中年男人正是死者的上司，他原本是被警察叫到这里来劝说对方的。
相同的一幕发生在共和国的每一颗移民星球。整个银河社会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而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这是一场针对总统的攻势。六大家族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掀起了滔天巨浪。
鸿鲲集团忽然宣布破产，还只是这个掌握着共和国经济命脉的庞然大物打出的第一招。而随后，他们用一连串的组合拳告诉了所有旁观者，招惹他们将会面对什么！
3017年11月5日。
十名身居要职的政阁官员在一天内相继宣布辞职，引发一场地震。
辞职的人当中，包括政阁经济部门的两位副部长，三名被视为共和国顶尖经济智囊的资深顾问。而这些人在新闻发布会上，都不约而同地将矛头指向了总统魏若渊。
有批评总统政策和路线的；有抨击政阁的无能和腐败的；更有揭露所谓的真相和黑幕的……总而言之，就是指责魏若渊对现今的局面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11月6日。
一大早，民众就被各大新闻台的闪光灯闪花了眼睛。
电视屏幕上，一个又一个来自各大移民星球的地区议会议员或接受采访，或联合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对政阁在鸿鲲集团破产问题上的监管不力和动作迟缓发起抨击。
同日，以国会议员常卫明领衔的十七名议员，联合呼吁政阁立刻采取措施，接管鸿坤集团，稳定金融市场秩序。
然而，这边叫着要拯救，另一边，政阁成立的调查组才入驻鸿坤集团总部不过三个小时，就被传唤到国会接受所谓的关切问询。
下午三点，调查组其中一个小组在从调查的某相关企业离开时遭遇不明身份武装人员的袭击。领头的组长，两个专家组成员和一名被带走的证人当场死亡。
11月7日。国家联合银行理事会以4票对3票，否决了政阁提出的紧急金融救助贷款。宣称“守住底线”更重要。
一时间，无数冷眼旁观这场战争的人们，都为六大家族的手段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
……
国会大楼。
广场喷水池边，一个老者和一个中年人正在交谈。
“六大家族的这一刀捅得可真狠啊……”衣着考究的中年人陪同老人走到水池边的长椅上坐下。
四周的保镖分散开来，不着痕迹地将路人隔绝在保护圈外。
中年男人继续道：“……我能理解他们的愤怒和动机。毕竟魏若渊竟然敢公开宣告改革天行，等于直接向他们宣战。他们选择引爆这颗炸弹，攻击的就是经济这个命门……”
说着，中年男人有些疑惑地问道：“可是父亲，我不明白的是，他们居然提议政阁接盘……难道他们自己不清楚他们自己干了什么，在这其中牵涉有多深？灰岩星项目可经不起查……”
“这不没让查吗？“老者淡然道。
“可是，要让政阁接盘，又不让查，”中年男人都气笑了，“哪有这样的好事？魏若渊是吃素的？！一次武装袭击，死几个人，他就退缩了？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接盘，他铁定下台啊。”
老人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欣慰。
“虽然你这方面差了些，但想到这些问题，说明你比以前成熟了不少，”老人拍了拍中年人的大腿，半眯着眼睛道，“你所说的这些都是问题。但接不接，恐怕也由不得魏若渊。”
中年人愈发疑惑：“为什么？”
老人反问道：“当年灰岩星项目是怎么通过重重阻碍闯关成功的？”
“还不是那帮人强行推动。”中年人道。
上任政阁和六大家族的关系人尽皆知。灰岩星项目的最终闯关成功，六大家族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当然，这种关乎国运的超级工程，也有其他势力的参与。
据中年人所知，除了金融集团之外，那些受益的相关产业集团，也是重要的推手。
“那资金呢？”老人道，“财政已经海枯河干，这么一个单单是基础研究项目就超过五百多个大项，数万个小项，无数企业直接或间接参与的超级工程，钱从哪里来的？”
“我记得，当时不是政阁牵头以财政资金先期投资鸿鲲集团，成立一个基金，然后发行专项债，同时由国家联合银行和各大金融财团达成协议共同认购吗？”中年人皱着眉头道。
这只是先期启动。灰岩星的资金成分复杂。铺开之后，各大产业集团以及民间都有投资。
只不过是以不同的方式而已。
“没错。”老人点头道，“那你觉得，六大家族那么努力推动这个项目，而且前期都是他们掌控的财团最先认购债券和基金份额，不会是真的那么大公无私，为国奉献吧？”
“他们？”中年人下意识地一声冷哼道：“最初推动确实是他们，出钱也是他们。不过后来这些东西，不是被打包专卖了吗？”
债务和风险也是可以转卖的，这是资本常用的手段。需要做的，不过就是重新拆分一下，包装一下罢了。
而就鸿鲲集团的债务来说，有灰岩星这个项目的巨大预期，有政府背书的收益率，而且先期投入的一些项目研究确实取得了成绩并有了一些收益，因此，当时的债务抵押债券卖得飞起。
前期这些头部金融集团认购的份额，早就已经如同天上的泼下的水一般，化作飞散的雨点了。
要不然，六大家族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挤破这个脓疮。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件事不能细查。背后涉及到金融监管，法律和账目的操作全都见不得光。
“既然这些你都知道，那你知道，除了六大家族，这根链条上还拴着别的什么人吗？”老人转头看着中年人。
中年人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一时脸色苍白。
拴在一起的人，不光是上任政阁和六大家族，还有诸多政治派系的大佬，产业集团的大佬，金融集团的大佬……甚至包括自己家族在内，只怕也有一分分润。
灰岩星项目是一场豪赌。
一百多年来，共和国经济每况愈下，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这彻骨的寒意不光底层民众感受得到，上层这些人更是感受得到。于是，才有了灰岩星项目。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项目成了，共和国绝处逢生。大家不光能摆脱挤在同一艘下沉的船上的困境，还能大赚一笔。在政治权力金字塔上的地位也更加稳固。
败了……不管谁死，反正我们不能死！
因此，从某种角度来说，整个共和国上层都是同谋，也都被这颗炸弹绑在一起！而这也就是六大家族为什么引爆这颗炸弹的原因！
你魏若渊，敢跟所有人为敌吗？！
“所以，”老者淡淡地道，“他不能查，也查不了。不明不白接下这颗雷，大家都念他的好处。当然，下台也是肯定的。可若是他掀盖子，最先死的人一定是他！”
“好厉害的六大家族！”中年人喃喃道。
他紧紧地盯着老人：“可是，且不说魏若渊会不会束手待毙，六大家族这么做，就不怕整个共和国一蹶不振？”
老人点了点头道：“六大家族这么干，也不是没人看不顺眼。如果可以，大家吐一点出来，甚至割肉放血，也不是没商量。可问题是，魏若渊拿得出交换的筹码吗？”
中年人想开口说什么，便在这时候，老者身边的一个顾问飞快地穿过广场，走了过来。将一份刚刚得到的消息文档递给了老者。
老者看完，沉默良久。
“魏若渊也加码了。”老者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文档递给儿子，“刚刚得到消息，调查韩家的特别检察官突袭式传唤了三十多人。这是摆明了要鱼死网破啊！
中年男子接过文档，飞快地扫了一眼，瞠目结舌。
消息显示，被传唤和直接带走的人当中包括韩家的三名成员，十一个职业俱乐部和大学俱乐部的经理、教练以及十四个职业新秀，三名战协职员和两名区议会议员。
如此大规模且有针对性的传唤，只能说明特别调查组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案情已经有重大突破。同时也代表在这个节骨眼上，魏若渊用自己的方式给出来回应。
广场一片寂静。
一阵风吹过，一群鸽子咕咕地叫着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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