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劝说

　　特使最终于1688年8月2日抵达了巴黎，并将机密文件递交给了东岸驻法大使林定之。

　　林定之得信后不敢怠慢，立刻吩咐秘书找来了密码本，然后亲自译些，不借他人之手。不出意料，外交文件的内容让林定之有些皱眉，因为他实在是没什么把握去说服法国人，让他们取消或延缓进军低地、莱茵河流域的军事行动。

　　让狗改掉吃屎的习惯，可能吗？

　　不过，抱怨归抱怨，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林定之作为有专业素养的外交官，明白说服法国人暂缓发动侵略战争对东岸人的战略有着多么重要的影响。因此，他决定这几天就请求觐见法王路易十四，做一番艰难的尝试。

　　而在觐见之前，自然还是要做一些准备工作的。林定之打开办公室的房门，让秘书把一些卷宗文件什么的送到他房间了，顺便再找几个具体负责情报、军事、商业领域的大使馆官员，大家一起开会研究一下具体的行动步骤。

　　“近几年法国的财政状况不断恶化，虽然政府收入节节攀升，现在已经突破了1.5亿利佛尔，但那是因为图尔修道院铸造了大量的劣质货币增发投入市场的缘故。利佛尔或者说是法郎，已经在事实上贬值了许多，法国人民的生活成本大大上升，但纳税额却从来没有减少，甚至还有所增加，因此国家内部孕育着极大的不满情绪。”会议现场，一位分管商业、财政的大使馆官员侃侃而谈，只听他继续说道：“法国财政失败的最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因为他们咄咄逼人的好战态度导致周边商业环境恶化，很多被侵略的国家都不愿意与他们做生意。或者即便做生意了，贸易额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这些都导致了法国工商业环境恶化，政府财政收入减少。另外一点同样很重要，那就是连年的战争使得法国农田和作坊里的人被大量抽调去了前线，无论是从事战斗还是后勤，这些都束缚了大量的劳动力，使得他们无法创造财富，反而是一味消耗财富。”

　　这位官员说的其实都是人所共知的重点。因为路易十四强大的征服欲，使得很多国家的市场对法国关闭，法国商品的出口受阻。另外，国内生产劳动力的不足则是加速了这种经济凋敝。更别提还有法国大肆迫害胡格诺教徒使得这些社会精英分子们大量逃亡，这些都在不断削弱法国经济的根基，使得法国财政日益恶化。

　　“现在法国的大臣们也不是很能干，科尔贝尔死后，无能之辈正在慢慢毁坏黎塞留、马扎然、科尔贝尔三代人打下的根基。现在掌握商业与航海部的是科尔贝尔的儿子巴普蒂斯特，与他的父亲相比，他就是个普通人，只能处理一些普通的公务，除此之外一无是处。克劳德·勒·皮埃特是财政部长，卢瓦仍然是战争部长……这些部长人选里，只有卢瓦还算称职能干，其他人都不行。而且，所有的部长们都畏惧于路易十四的荣耀与权势，很多事情都不敢做决定，事事都请教路易十四，这显然影响到了国事。”另外一位负责研究法国内政的使馆官员说道：“法国目前主要的重心仍然不在经济建设上，路易十四实在是太好战了。战争部长卢瓦虽然相对能干，但他只负责战争及整肃新教徒的内部事务。简而言之，法国现在不是一个正常国家，他们完全就是一部战争机器。”

　　法国陆军目前确信已经达到了二十万以上，而且这是常备军，不是临时招募的农民兵。卢瓦在上面倾注了太多的心血，最好的装备、最好的待遇（当然也是相对的）和最高的社会地位，因此这支军队技术娴熟，士气高昂，同时还与东岸人一样，十分重视枪刺术，战斗力绝对不容低估。

　　与之相比，法国海军就没有陆军这么精锐了。他们大量军舰平时是封存的，很多水手也在外国打工（主要是荷兰），这种平时疏于训练的状态，讲道理是很影响战时水平发挥的。但没办法，海军是一个吞金巨兽，不精打细算的话怕是在财政上面会出现许多问题，因此只能像英格兰、荷兰一样，将相当部分的战舰平时封存，战时再解封出来。

　　“法国现在的外交环境也很是不佳。因为巴拉丁事件的原因，现在德意志诸侯对路易十四十分警惕，已经暗地里联合起来，防止法国下一步的侵略。而由于在奥斯曼帝国境内战争连连获胜的原因，奥地利人现在有底气将部分君度西调，投入到与法国对峙的第一线了。啊，对了，德意志诸侯建立的反法联盟目前以奥地利和巴伐利亚为主，勃兰登堡选帝侯也倾向于他们，但据信并未与他们签署正式的同盟条约。”分管外交方面的官员这时候也发言道：“奥地利、巴伐利亚、勃兰登堡、瑞典是这个联盟的主要成员，总体而言还是比较有实力的，再加上其他一些德意志诸侯的帮助，对法国人来说应该还是有点威慑力的。”

　　所谓的巴拉丁事件，是指发生在去年的一起因为领地所有权而爆发的政治危机。因为巴拉丁的领主在去年逝世，因此法王路易十四宣称其部分领地由其妹、奥尔良女公爵，同时也是巴拉丁公主的夏洛特·伊丽莎白继承。这些无疑都极大加剧了法兰西王国与神圣罗马帝国诸侯之间的紧张关系，因为大家都十分担心自己的领土随时被法国人夺走、吞并，因此明里暗里的串联愈发频繁，人人都在想办法怎么对付法国人。

　　基本上可以说，路易十四现在的战略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主攻德意志地区，暂时放过富庶的低地和北意大利地区，先将国境线完全推到莱茵河畔为止。说实话，这对荷兰人、对东岸人都是一个小小的好消息，尤其是联合省，他们终于可以暂时从战争阴云下摆脱出来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没心没肺”，事实上在成熟稳重的政治家眼里，路易十四进攻莱茵河流域，对于法国的其他未陷入战火的邻居们而言，颇有些唇亡齿寒的意味。你今天能进攻莱茵河，明天就能攻入低地，后天就能杀进意大利，大家都不是傻子，知道在战火燃起时究竟该怎么办。

　　接下来还有两名使馆官员站出来发言，他们的话题多集中在法国还算不错的内部基础设施以及糟糕的医疗、教育情况，林定之一边听一边点头，但脑海里却还在回忆着前面几位发言的内容。法兰西王国，现在大概真的需要出去扩张才行了，不然其经济怕是要陷入崩溃状态之中。超过二十万的无敌陆军，也确实需要通过不断的胜利来磨砺自己，不然花大代价养这么多陆军做什么？好看吗？

　　这样一想的话，林定之顿时也很是无奈，因为这意味着他成功劝说路易十四的可能性又更降低了几分。而一旦劝说法国人失败，他们在今年或明年悍然出兵占攻入德意志地区的话，那么奥地利、巴伐利亚、普鲁士、瑞典这四个已经暗地里结盟的国家自然别无选择，只能与法国人开战。而英格兰与荷兰呢？怕是也不会袖手旁观，尤其是荷兰，当然法荷战争时，奥地利人出于唇亡齿寒的考虑出兵救援，这次法国人一旦进攻德意志，荷兰怕是也要出于同样的理由抗法。

　　而抗法嘛，整个尼德兰北方七省最有名、最“专业”的还是奥兰治家族的威廉三世了。这个男人的家族世代与法国人为敌，并且经常获胜，在联合省内积累了大量的人望。未来一旦联合省需要向法国人开战的话，那么威廉三世就会瞬间得到大多数人的拥护，夺回已经被共和派分子抢占过去的很多地方政府，重新占得上风——这，无疑是东岸人所很难接受的！

　　“这是个艰巨的任务啊。”林定之点了根烟，苦笑着自言自语道：“我们能够拿来与法国人做交易的筹码实在是太少了，贸易禁运应该是最好的一招，但多半人家不会很在乎。得，再难我也得跑这一套，虽然上级也没给什么硬性规定，但还是要努力。”

　　1688年8月10日，法王路易十四从斯特拉斯堡返回凡尔赛宫，并下令接见东岸大使林定之。在这座奢华的宫殿内，林定之与路易十四交谈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最终的结果很不乐观，因为路易十四完全回避这类问题的答案，而是东拉西扯一些其他方面的东西，让林定之非常无奈。不过，路易的这种态度同时也清晰地表明，他确实有进攻低地或莱茵河的计划，只不过不知道目前已经具体实施到哪一步，什么时候会正式执行罢了。他隐隐约约听说，目前奥斯曼帝国的使团仍然住在巴黎，不断催促法国人发动战争，为他们减压，遏制奥地利人的嚣张气焰。

　　路易十四显然不是一个耳根子软的国王，他非常有主见，奥斯曼人声嘶力竭的请求并不能过多影响到他的决定，林定之大使的劝说同样没有太多效果，他指挥遵从自己的内心。如今林某人只期待着，法国人能够将发动战争的时间往后推迟个一年半载，那就相当不错了，其他的实在不敢多想。

　　“这法兰西王国，当真是好战成性啊，而且完全停不下来，真是令人不寒而栗。”劝说任务失败后，离开凡尔赛宫的林定之如是想道：“有些事情，嘴皮子是不会产生任何效果的，还是得有实实在在能威胁到他们的东西。下一步，就看高特使和本土如何应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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