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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风起云涌(五)


  牛成虎心神不宁地坐在书房内,几名心腹部将环侍左右,其中一人更是刚刚从青州府前线漏夜而来。此君在前些日子带了八营部队(4000多人)前往益都县佟养量帐下听命,后在阻止黄衣贼之战中损失惨重,只带了三营人马逃了回来,且还丢失了大部分武器,可谓狼狈已极。

  这三营人马都是牛成虎等人从陕西带来的老营,而失陷在益都的五营人马除少许是在河南新募的以外,大部分都是在山东强拉的壮丁,损失也就损失了,没什么可惜的。只不过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却让屯驻于章丘县的一干人等心神不宁:这黄衣贼的战力委实也太过强横了一些!

  那佟养量是辽东旧人,治军能力本是不差的。虽然此番在青州截击黄衣贼的一万八千部众中,新募之士占到了接近一半,但装备粮饷都没有短缺,城池也都死命加固了好几个月。但竟然也只挡了黄衣贼十一天,这让后方手忙脚乱准备调整部署抵御黄衣贼的众绿营将领们顿时有些胆寒。

  二郎真君已经被调往山西去了,如今就凭他们这些虾兵蟹将留守山东,那又将该如何抵挡已成了精的孙猴子?

  “大帅,末将死命突围后,在野外发现众多贼军游骑,星散四处,派发檄牌,招降纳叛,甚是猖獗。喏,这是末将揭下来的一份传牌。”这名裨将说完,将手里一份写满了字的白纸递了过去。

  牛成虎陕北出身,早年混迹于农民军中,也曾做到了一路首领,混号“一秤金”便是。因此他和众多心腹部将都是泥腿子出身,大字不识一个,待部将将传牌递过来后,他又将它递给了身后的师爷,令其当众朗诵出来。

  师爷清了清嗓子,拿起传牌略略一扫,当即面色大变:“……仁义之师,威武之师,胜利之师,不淫妇女,不杀无辜,不掠财货,所过秋毫无犯。然兵临城下,不许违抗。第一铳要印官出迎,第二铳要士绅投服,第三铳要全军解甲。若关闭城门,撄城自守者,城破之日尽皆论死、株连九族;若全城拒守,城破之日尽情屠戮,寸草不留。牌到须知!”

  这样一份杀气腾腾的传牌让室内诸将看了冷汗直流。当年在山西、河南,作为顺军一分子的他们可也没少发类似口吻的传牌,但当这种牌谍被人发到自己头上时,这感觉总是那么地令人沮丧。

  “都议一议吧,如今这局面,该是个什么章程。”牛成虎拍了拍桌子,朝众人说道。

  “不能降。这黄衣军贼寇一般的人物,我等降了没名没分的,不妥。”有人第一时间叫了起来,“况且我军万五之数,屯于章丘,且做济南外围。如今粮饷皆赖济南张抚台供给,若投黄衣贼,缓急之时怕是多有不便,还望大帅三思。”

  “黄衣贼铳炮犀利,素称精锐,今举数万之众西来,其势若泰山。章丘小县,我军战兵亦不过万人,挡之无异于自取灭亡。这等亏本生意如何做得?”当即又有人发表了反对意见。确实,大家征战厮杀那么多年,攒点本钱容易么,若一下子全砸在章丘了,即便自己得脱一命,以后无兵无权,日子怕是不好过。

  “降又不行,不降又不行,那不如暂且观望,待黄衣贼西来之时再做计较。”有人站出来和稀泥,其实这也是最稳妥的做法。先等一等,看一看再说,万一黄衣贼不西进了呢?

  牛成虎耳朵里听着部下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缩在袖子里的右手犹在摩挲着一封信件。这是如今在黄衣贼那里效力的陈之龙写给自己的一封劝降信,他原本是准备将其烧毁置之不理的,但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鬼使神差般地把这封信留了下来。此刻听自己的部将们议论局势,他猛然发现这些人对抵抗黄衣贼竟然不怎么热心,这不由得又使他的内心发生了一点动摇。

  他本是流贼出身,后降于明朝任临洮总兵。1644年,李自成进入北京后,牛成虎因是陕西出身,故被封为总权将军,屯兵宁夏府。一片石之战后,于怀庆降于清军的原宁夏花马池副将董学礼暗中致信大顺宁夏节度使陈之龙,约其起兵内应降清。结果书信被牛成虎截获,并下令处死了董学礼独子及其弟弟。

  到了1645年,牛成虎依旧对大顺忠心耿耿。在阿济格率军进入陕西,并派顺军降将康元勋前去招降时,牛成虎甚至还打杀了此人。岂料形势瞬息万变,当李自成率部向河南、湖北撤退时,陈之龙拉拢了相当一部分顺军,以火拼威胁牛成虎一起出降,牛成虎这才于月底不情不愿地降了清。

  也就是说,他本人与陈之龙、董学礼二人是有恩怨的!如今这两人在黄衣贼那里混得风生水起,这让牛成虎如何敢降!如何能降!

  而就在牛成虎及其部将们对于接下来该怎么办纠结无比的时候,1649年3月12日,茅德胜骑着一匹纯血土库曼马,踏上了西向的道路。与他一起西进的,还有刚刚在青州城酣战得胜的东岸军队。除伤亡较重的丁明吾部(此战大部分死伤皆出自该部,目前部众已不足万人)留在青州城休整兼转运物资外,其余主力部队几乎全数出动,沿着济南和青州间的官道,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率前进着。

  传令兵们先主力部队出发,他们拿着大批誊抄好的传牌,至沿途清廷治下州县散发。佟养量在青州失败后,前线陆续有溃兵下来,西面的临淄、乐安、博兴、高苑、新城、长山、邹平、淄川等十余县立刻陷入了一片惶急之中。尤其是那些士绅大族,纷纷携带金银细软向西逃窜,免得留在县里遭了黄衣贼的毒手。

  而有些强项点的,干脆向州县官讨了个名义,一起出钱办起了团练,准备自保。黄衣贼已经不是第一次大举进兵青州、济南诸府了,上次来时还是一个姓莫的贼首带的兵(此人据朝廷邸报声称,已被梅勒章京赖恼击毙于兖州府),当时这几府的士绅都遭了大秧,不但被派粮派捐,几个稍微和清廷有些联系的士绅竟然举族被那黄衣贼打杀了,真真是贼寇习性,难成大器。可不是么,但凡有争天下之志的,又有哪个敢苛待士绅的?贼寇就是贼寇,永远上不得台面,我等还是紧跟皇清朝廷,与那黄衣贼周旋到底。

  因此,当东岸军队大举西进时,沿途乡间竟然还有大量士绅团练据守的堡寨公然抵抗。这些胆大妄为的团练武装竟然将东岸派去催粮的使者尽数斩杀,同时还污蔑莫大帅被“我大清”将士挫骨扬灰。这真是岂有此理!

  于是,在开了三枪这些堡寨仍然拒绝投降后,东岸军队终于开始使用武力迫使他们投降。战斗的过程自然乏善可陈,因为草草拉起的团练武装如何能跟久经战阵的兵士可比,因此不消一会儿这些堡寨便被纷纷攻克了。接下来便是残酷的报复,违抗的士绅男丁被斩杀,女眷或被分赐有功将士,或被充入女子挺身队,家产亦被全数没收。而有的举寨顽抗的堡寨,则被茅德胜下令上城助守者全数屠戮,余皆贬为奴隶,发配库页岛国营农场为奴。

  在使出这么一副雷霆手段后,东岸大军所过之处顿时望风而降。临淄、高苑、新城、长山等县更是牌到即降,即便当地的知县不愿降,城中的兵丁们亦要逼着其降,不然大家都是个死字。反正黄衣贼派兵过来驻守的可能性也不大,大家所谓的投降也就是个形式,城里不还是自己做主么?甚至于,一些头脑灵活的青皮流氓,更是借着投降黄衣军的名义在城内大肆勒索、聚敛无度,好不快活。

  就这样,清廷刚刚在青州府、济南府恢复了不到半年的统治秩序再度宣告瓦解。各地开始在东岸大军的鼓舞下出现大量自发形成的义军,这进一步削弱了清廷的力量,也动摇了清廷官员们的信心。

  3月18日,在连克青州府、济南府七八个县城(基本都是不战而下)后,东岸大军逼近了济南府章丘县,将锋利的尖刀直接抵在了清廷柔软的腹部。清山东巡抚张儒秀急忙向北京告急,而负责山东军务的勒克德浑亦连连调兵遣将,准备在济南附近以逸待劳,和黄衣贼来一场决定山东归属的大战——他是真的无路可退了!

  而为了准备这场大战,勒克德浑已经彻底放弃了剿灭东昌府、兖州府榆园军土贼的念头,而是开始收拢兵力准备大战。孔希贵、李率泰、佟养量、牛成虎纷纷聚兵济南,准备与黄衣贼决一死战。至于登州总兵佟养量(残部)、临清总兵宜永贵两部三万余人,则已经跟随谭泰北上山西平乱去了,此时留在山东的部队加上满蒙八旗也不过六七万人,靠这些已经落了胆的歪瓜裂枣与士气正盛的黄衣贼大战,战局恐怕会很不乐观。况且黄衣贼如今还能联络那些刚刚逃出生天的榆园军一起行动,这样一来我大清的赢面就更加地小了。

  3月24日,东岸大军在稍事休整后继续西进,前锋杜冲部在章丘县以东与清沂州总兵牛成虎部进行了小规模交锋,不分胜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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