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困局中的皇子(上)
被一口拒绝,夜瑶却不急不慌。
“殿下跪了多久?腿不疼吗?”
“腿疼?!”
孟戌安蹙起眉头,仿佛她问了什么奇怪的问题。
“你们做奴才的有心吗?除了自己的安危、冷暖,在乎过天下苍生吗?”
一声叹息,愤懑又无可奈何。
“怎么没有?殿下也是世间生灵中的一个,他们怕您受苦遭罪,小人怕您挨了饿。难道奴才们就没有心了?”
夜瑶打开食盒,将饭菜一一摆在他面前。
“多少吃一点吧。小人不清楚您跪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但总是有意义的。若是饿晕了,被人抬走了,岂不是白费了之前花的力气、吃的苦。”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多话,管不住、也不想管自己的絮絮叨叨。
孟戌安看着她,忽而有些动容。
三日了,他跪在这里整整三日。粒米未进,只被三哥强灌过几口水。
娴贵妃、舅舅、大监……一个个都派人来劝他,莫要与兄长斗气,莫要纠结于无关痛痒的小事。
他在朝堂上违逆太子,想要为百姓搏一搏,难道就是“斗气”?黄河两岸数十万人的性命和家园,难道真的“无关痛痒”?!
眼前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內侍,竟是唯一一个告诉他,他做的事情有意义,他不能随意放弃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差?”他不禁开口问。
夜瑶想了想,便回道:“奴婢夜瑶,尚膳监的医女。”
并非她忘记了太子的要求和道长的嘱托,而是孟戌安并非普通路人,他也是陛下重病的“事主”之一。
她一个局外人,对“事主”瞎说八道,实在太容易穿帮,反倒会引起他的怀疑。
“医女?”
孟戌安一愣,颇有些失望。
听三哥提过一次,上次那件事情之后,太子又选了一批新的医女入宫侍疾。
想来她是太子的人,以送膳食为名前来,实则要看看自己还撑不撑得住。
这小医女的胆子还真不小,本该乖乖待在内宫,竟敢扮成內侍在宫中随意行走!
对手下人如此放纵,看来太子真的没把父皇的病情放在心上,更没有把百姓生死、苍生福祉放在心上,甚至早已准备好随时继承大统了。
三哥说的没错,太子……并非明君之选。
……
见他有所疑虑,夜瑶忙解释道:“医女的工作太过繁重,奴婢偷穿了内侍的衣裳,是想出来偷会儿懒。没想到被一位公公给逮住,交代了这件差事。殿下,您多少吃一些吧,奴婢回去也好交差。”
孟戌安审视着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说法。
“那就吃点儿吧!”
夜瑶捧起碗,舀了一勺饭便要喂他。
他猛地偏头避开,她的勺子立刻跟着凑了上去。
主子不吃饭,谁敢强按头?!
从未见过这样大胆的奴才,两名內侍立刻围了上来。
夜瑶冲他们笑了笑,“你们一左一右挡严实一点。让殿下换个姿势、松松筋骨,没人会知道的。”
“你——”
孟戌安一开口,立刻被塞了满满一勺饭。
“太极殿前,庄重为先,随意吐出食物可使不得。”夜瑶笑着说。
孟戌安瞪着她,吐也不是嚼也不是。
舌尖的微甜让他打了个激灵,这样跪下去终不是办法,皇兄铁了心要牺牲那十万百姓,便不会给他想要的东西。自己这么一闹,传到父皇耳中不知变成什么样。病中的父皇若是动怒,很可能因此责难舅舅。
囫囵嚼了两下,吞下整口饭,他盯着夜瑶道:“你们每天都做些什么?”
被他关心起自己的事情,夜瑶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她轻轻放下碗,坐在台阶上道:“我们七个人,除了掌事姑姑以外,卯时到午时、未时到戌时、亥时到寅时,每四个时辰有两人负责守在陛下寝殿内、两个人负责煎药、两个人休息。上午我休息过了,午后一直忙着研药、煎药,今夜要在紫宸殿职守。”
孟戌安有些诧异,皇兄的人这般没心机吗?可她却又不像装出来的。
“今夜……你职守紫宸殿?”
“嗯。”
夜瑶不假思索地点头,“陛下白日里一直咳,休息不好。夜里才会好一些,便不许周围有一丁点儿声音。侍卫只许在院外巡防,整座宫苑里只有两名医女侍奉。”
“只是咳?”
孟戌安目光一紧,蹙着眉头问:“父皇还有别的病症吗?”
夜瑶惊觉失言,赶忙说:“小人只是个煎药的医女,什么都不懂!只有御医才有资格看病断症。”
即便她反应够快,孟戌安还是发觉了蛛丝马迹。
父皇染病以来,国师说他命星冲太岁,不可亲近;太子自与他对治理水患产生分歧以后,便对他避而不见;三哥说父皇日日昏睡,清醒的时间很短……恐怕时日无多。
这个小医女却说,父皇只是咳嗽!
“殿下,您快用膳吧,别饿坏了身子。还要继续跪的话,让他们给您缝两个垫子垫在膝盖上。奴婢该回去备药了,先行告退。”夜瑶起身理着衣摆,说完便要走。
孟戌安一把拉住她,拧着眉毛问:“今夜紫宸殿里只有你?”
“嗯。”夜瑶点点头。
孟戌安仰起头,沙哑着声音道:“我……许久未见父皇了。”
“为什么不见?”
夜瑶微微惊诧,而后低声道:“太子殿下和三殿下常去问安,倒真没在陛下寝宫见过您。是因为……”
“其实,我很想见他。哪怕隔着窗扇看他一眼,在殿外问一声安。”
孟戌安眼底晃过一抹忧色,“可是国师说……我与父皇相克相冲,母后便不许我去紫宸殿请安。”
“相冲?”夜瑶大惊。
玄真道长入京以后便去观过星,还向太子打包票没有灾星冲撞陛下之说。
她直摇着头道:“哪有这样的事!根本是无稽之谈,信口胡诌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是无稽之谈?难道是太子……”
孟戌安再度审视着她。
这个医女和太子的关系倒是不一般。
国师……皇后……太子……
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
夜瑶偏过头,认真看着他,“殿下想见陛下吗?我可以带您去见他。”
她忽然发话,让孟戌安彻底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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