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不是不想时候未到
广州府内的劝进活动,热热闹闹的搞了几天,但是却是一副冰火两重天的情形。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情绪热烈的人们在那里或是口沫横飞的宣传鼓动,大肆宣讲梁国公他老人家的丰功伟绩,应天顺人。或是拦住路人请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护照来,抄录下护照编号,然后请他在劝进簿子上签名、盖指模。那情景就和某年的超级女声投票差不多。
可是,就像是台风的台风眼里最平静一样,被万众瞩目的梁国公府却是平静如常。府中各色人等该干什么干什么。仿佛外面闹得沸反盈天的劝进群众活动是另外一个世界。
便是内宅之中,却也是异常安静。若是换了以往,只怕黎慕华第一个便要跳出来有所动作。可是经过了一番冷宫待遇之后,她也变得成熟沉静了不少,除了读读书,看看花,喂鸟养鱼之外,便是给鹿玛红写信,告诉他们夫妇二人孙儿在广州的情形。
她口中的孙儿,乳名唤作太平的李华宇长子(?),此时却和叔叔姑姑大好、小好两个人一起,三个小孩子被李守汉一道带着在后园中池沼边上钓鱼。
这个池塘也是精心设计,水道与外面的几条小河相通,引得活水往来流通,养得池塘中红莲绿叶相映成趣。一条条的锦鲤、红鱼不时的荷叶下面跳出来活动一下身躯,打几个挺,溅起朵朵水花。
李守汉便在池沼当中的水榭之中拉了一张小竹椅子,手中擎着一根钓竿,在那里学习姜太公。旁边的三个小孩子不时的在他耳边身旁又叫又跳,一有点动静便是欢喜异常,搞得伺候在侧的丫鬟保姆们也是苦笑连连,不过,看着国公爷和七夫人都在那里十分欢喜,这些人才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爹爹!爹爹!”小好奶声奶气的指着猛地向下一沉的鹅毛鱼漂,示意给李守汉去看。方才李守汉给这叔侄三人说过,若是有鱼儿咬钩了,那鹅毛鱼漂便会向下沉,到时候一提钓竿便有鱼儿出水。
果然,李守汉用力一提钓竿,一条金翅金鳞的鲤鱼很是不甘心的摇头甩尾的浮出了水面,
好兆头!饶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不掺和这次广东官员的劝进活动,只管将自己手中事务做好的李沛霖,远远的站在水榭的入口处见到了侍卫们大呼小叫的拿着网抄将那条鲤鱼从水中捞出,放入一旁的竹篓里,也不由得心中一动。
“宗兄,何事来得如此匆忙?”放下钓竿,接过侍卫们递过来的热毛巾擦擦手上的水珠,李守汉心情颇为舒爽,示意三个孩子向李沛霖行礼问好之后,这才询问李沛霖的来意。
“主公,京中内阁有旨意到。因李闯准备渡河骚扰山西,朝廷震动,皇上下旨令四方兵马勤王。”
又要勤王?李守汉猛不丁的有些发蒙。眼前子孙在欢声笑语,让他有些忘记了今夕是何年了。崇祯十七年!李自成占据西北,张献忠控制四川,多尔衮虎据辽东,三家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北京城里的那张皇帝宝座。
“各方动作如何?”
“凤阳总督马士英有书信到,除了感谢咱们借了钱粮给他抚慰流民、修补城池之外,更有两件事情相求。”
对于凤阳总督马士英这个被东林抹的黑得不能再黑的散尽家财抗清而死的大奸臣,李守汉印象一直不错。与马士英多次书信往来后,发现此人确实是个肯做事也有能力的能臣,于是乎,多次相助饷械,相助他在凤阳地区收拾残局。而马士英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人物,既然这位被朝野上下的东林党一直视为阉党帮凶的国公爷如此示好,怎么能不好好的与之交往一番呢?
所以,不管是李大公子在皖北招募兵丁,还是南粤军在安庆设立水师大营,只要是他马士英能够帮上忙的事情,这位马总督都是鼎力相助。
“马瑶草有什么难为的事情,居然用到了求字?”李守汉不由得笑了出来。
“无非是军饷粮草甲胄器械等事。”李沛霖做了一个前提性的发言,然后才缓缓的说出:“马瑶草所求之事,也是与勤王之事有关。”
马士英与籍贯顺天府大兴县、现任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控制着陪都、江南和淮扬地区的史可法二人关系不错。(嗯?哪里又有点不对了。马士英这个大奸臣居然和史阁部关系不错?)如今崇祯同学的旨意下了,要求各处兵马勤王,连远在岭南的李守汉都接到了旨意,身处淮扬地区的史可法又怎么能够逃脱呢?他接到的旨意是令他以督师名义出兵“勤王”。在接到旨意两个月后,史可法传令江南各镇兵入援,誓师勤王。(这是史实。他在崇祯十七年二月接到的命令,四月十一****才下令动员,到了二十二日,得知北京城已经被攻破,朱由检同学去了景山单程游。中间的这两个月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可是,淮扬地区、留都、江南虽然素称富庶,但是却也是饷械两缺,钱粮不足,军队欠饷严重。史可法又是职责所在,只得与邻近的好友马士英商榷办法,上哪里去筹措这大笔的军饷军粮?
于是,便有了马士英开口向李守汉寻求帮助之事。
“江南富庶之地竟然饷械两缺?”李守汉听得了马士英为老朋友史可法求借勤王军资之事,不由得两眼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在逗我呢是吧?谁不知道扬州、江南素来都是富得流油,在那当官都放屁油裤裆的地方?!还说什么饷械两缺?”
李沛霖手中捧着马士英的书信,被李守汉的惫赖神情弄得又好气又好笑。您还好意思说这些?史可法如今就算是想在扬州、留都和江南一带找大户摊派,想方设法的而筹措军饷,只怕都找不到人!您可是在一开始就往长江流域运河流域大肆走私精盐,挤压扬州盐商的利润空间和生存空间的。
如今江南各地虽然因为不归南粤军管辖而没有执行各项税收钱粮制度,可是士绅富户的日子仍旧不好过。原因很是简单,不曾进入南粤军在上海、江南等处设立的两个外围组织,松江商贸区和江海联防协定的,也就是没有给南粤军当商业和金融上的带路党的家伙,没能混上买办资格,不曾与南中商人们展开贸易活动的,大多混得无比悲催。
仅仅是晋商率先发起,无数江南商人跟进的一两白银换一块银元的行为,就已经让无数家中藏了数十万两白银的富户悄无声息的财产缩水了至少一成!原因很简单,南中银元一块含银成色颇高,对外打得招牌便是纯银之物,其实也差不多了,成色应该是在九九八以上了。一块银元折算下来银应该为八钱上下,而江南的细丝银子,成色大多是在八成五左右!也就是一块银元实际上都是当一两库平十足纹银用!但如果是民间其他的银子,比如元丝、馃子等成色不好的散碎银子,估计还要一两半。扣除火耗和运输折损,仅此一项,晋商们和南中商人们就获利颇丰。更不要说那些大工场采用果下马纺织机生产出来的精制细布、还有细盐、白糖等物。这些商品,都是悄无声息的将淮扬、江南的财富收割走的罪魁祸首。
再加上官绅大户们仍旧不交税不交粮,你让史可法一个空头督师如何去面对分别驻守淮安、泗州(今安徽泗县)、临淮(今安徽凤阳临淮关)、庐州(今安徽合肥)的总兵刘泽清、高杰、刘良佐和靖南伯南得功这群骄兵悍将的鼓噪索饷?左思右想,也只有向梁国公开口求助了。于是,便只得老着脸皮请朋友帮忙,代为开口试探。
“要借多少?”李守汉倒也是直截了当。
“马瑶草信中不曾说明,只是说有此事,请主公看在同殿称臣的份上予以关照。具体事务,他会让史可法派人到留都或者是上海去同我南粤军之中主事之人相商。不过,从他字里行间逗露出的一点意思来看,史可法至少要借足可以支应三万人兵马数月的粮饷和军械甲胄!”
“哼!”李守汉鼻孔里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毛巾丢到了一旁,这些人总是以为别人的钱粮器械都是大风刮了来的一样简单容易,只需要自己开口便是。天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史可法表示可以免去江北的盐税。或是用盐税做抵押来充抵货款。”这话倒是让李守汉心里舒服了一点。用扬州、淮安等处的盐税做抵押,这无疑于是将江北的盐业也交到了南粤军手中!
虽然这二十多年来,在盐漕两帮和各地盐商的不懈努力下,江北的盐税早就被侵蚀的所剩无几了。但是,将盐税作为抵押物品交到南粤军手上进行监督,除了给了李守汉一个名正言顺进入淮安、扬州地区的理由之外,更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将原本是走私的而精盐变成正式发卖的官盐。彻底的把盐业市场进行一次洗牌!
“马瑶草也是很给他这个朋友捧场,在信中主动提出愿意将凤阳总督治下各处的盐税也一并作为抵押物品。”
凤阳总督全称为总督凤阳地方兼制河南、湖广军务一员,驻地便是大明中都凤阳府。虽然归马士英管辖的河南、湖广等处都已经挂上了大顺的旗号,可是仍旧是管理着亳州、宿州、颍州、泗州和寿州五州十三县的凤阳府和周边地区的庞大地域,而且影响力巨大、人口众多。有马士英的加磅,自然,是李守汉乐于见到的。
“方才你说马瑶草有两件事,这为史可法出面筹措求借粮饷器械算是一件,那另外一件事呢?”
李守汉笑吟吟的将装着鲤鱼的竹篓子交给了大好,示意他带着妹妹和侄儿到一旁去玩。口中却是继续询问李沛霖那封马士英书信之中所说的另外一件事。
这件事却是让李守汉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但是仔细想想,却也是情理之中。
“马瑶草的意思,凤阳地面多年来连年荒旱水灾,又是多年战事连绵。各处灾民甚多,若是没有妥当的衣食来源,有赈济钱粮,只怕此辈也会从灾民变成饥民,由饥民变成流民,再向前一步便是投了流寇,危害大明江山社稷。”
所以,马士英便想出了一个釜底抽薪的主意,将凤阳各地的灾民集中起来,到南粤军所辖各地去垦荒。这也算是一种移祸江东的如意算盘了!但是算盘打得再如意,也要看看李守汉会不会将算盘珠子给打碎了。所以,马士英也是要先行向李守汉请示一番,探探这位梁国公的口风才好。
虽然在东林诸多君子眼里,梁国公李守汉也是阉党同伙,又是武人勋贵,与阉党狼狈为奸,彼此之间各种为虎作伥的手段行为都是层出不穷,但是这件人情却是从来不曾有的。
“哈哈!这位马总督也是一位妙人啊!”李守汉不由得忍俊不禁了。这无疑是打瞌睡给送了枕头来。
往年里从中原各地吸引流民到南中各地垦荒,大多是同各地的军头、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军,以及各地的土寇杆子打交道,用他们需要的各种物资来换人口。但是现在,李自成和张献忠二人都是开国建号的一方皇帝了,休养生息还来不及,又如何肯把劳动力打包出卖?所以,这一年多来,南中已经开始出现了劳动力不足的苗头了。可是南粤军的海船运输了大量的货物到港口卸载了货色,却只能很不情愿的半空着船舱或是干脆空着船舱南下回去。这可是极大的增加了海运成本的!
“他是如何打算的?有没有什么计划?”
“书信里却没有说。不过,信使口中却是透露了些口风出来,看看每两个月三十万人可以不可以。或是到江边集合登船,或是集中起来从陆路到海边。不过,沿途的口粮、盐菜却也是无从筹措。还要请主公要施以援手了。”
一点粮米、盐菜,这同每两个月三十万人的收入来比较,无异于九牛一毛。李守汉很是随意的摆摆手,“宗兄,这点小事,你只管答应马瑶草的信使。只要能够稳定中都局势,不令大明历代祖先的陵寝受到滋扰,区区一点粮米又算得了什么?”
这话说的!让李沛霖顿时无语了!主公,您还能不能更加无耻一点啊?!口口声声的说什么为了大明江山社稷,可是您手里却把挖大明江山社稷墙角的小锄头挥舞的飞快!别人挖墙角也就挖了,您挖了墙角却还要往里面塞进去几桶黑火@药,搞个放迸!
但是,有了李守汉的旨意,李沛霖办起事情来自然就是心中有数了。当下便婉言谢绝了七夫人傲蕾一兰留下来一起分享李守汉钓上来的那条金色鲤鱼的好意,瞟了一眼那条在大好小好和太平三个孩子手中传来传去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大鲤鱼,起身离去。
回到了自己的签押房之中,李沛霖便命人将马士英的使者请来。此人是马士英的一名族人,唤作马五。论起来还是他没有出五服的侄儿。若不是这层关系,马士英也不会让他往来奔走,接触到如此机密大事。
李沛霖当下便向这位马五交代了李守汉的意思,用盐税做抵押向梁国公府借贷,除了发放军饷之外,便是用来采办军粮添置甲胄器械。“这件事我家主公已经答允。你回去之后便请马大人转告史可法史督师,派人到上海接洽此事。”
“至于说你家叔父所说的,每两个月移民就食三十万到南中之事,经本官在我家面前为凤阳各地百姓苦苦相劝,主公看在大明江山社稷,为了护卫历代祖先陵寝安宁,还是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他说一句,马五便口中称颂一句李守汉与李沛霖君臣二人的恩德无量。“国公爷此举活人无数,敝叔父那里对长史大人也是会有一番谢意的。”这就是明摆着的要给李沛霖有一份好处了。
李沛霖摆摆手,示意大可不用如此。“令叔若是有此番心意,某家便是心领了。能够让江淮各地生灵不再变成饿殍,便是令叔为本官积累的无量功德了。”话是有些官腔,但是李沛霖拒绝了马士英的馈赠,却又给马士英留足了面子,倒是让马五大为佩服他的官场手段。
当下马五心满意足的给李沛霖磕了头,起身正要告辞,却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正是李守汉的儿女亲家,南粤军的水师提督郑芝龙来找李沛霖。
马五自然是个识趣的人,当即迅速遁去留下李沛霖与郑芝龙在室内说话。
“外面那些人闹得如此动静,主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郑芝龙言下所指,便是府城之中的各种劝进活动。
“外面的人愿意闹便由得他们闹。主公这里不说话,他们能搞出什么名堂来?”李沛霖命人泡上茶来,与郑芝龙隔着茶几坐下来品茗细谈。
“那,主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做大明朝的忠臣?”郑芝龙也是个脑后长着反骨的人,从来不曾有一天想过要做大明的忠臣孝子。不过,眼下利益使然,他又是李守汉的儿女亲家,儿子大木,几个弟弟郑芝凤、郑芝豹等人都在南粤军之中担任要职,李守汉若是有登基为帝的打算,他们也是作为从龙之人,皇室姻亲而会成为新的贵族成员。
可是,如今外面闹得红红火火的,作为猪脚的李守汉却是置若罔闻一般,仿佛此事与己无关。这便是让郑芝龙颇为费解了。故而有此一问。
“若是要做大明忠臣,那外面行劝进之事搞得如此热烈的那群家伙便是乱臣贼子了。以咱们这位主公的性子,不抓起了砍头都是好的!可是你看,可曾动了他们一根毫毛?”李沛霖一语道破天机,顿时解开了郑芝龙心中的谜团。看来,自己的这个亲家也绝对不是个善良之辈。
“不过,飞黄兄。方才主公在后园池塘当中垂钓,钓起了一条金色鲤鱼。”
“嚄!好兆头!好兆头!”
鲤鱼跃龙门,这个道理谁都晓得。
“可是,如今龙门还不知道在哪里,贸贸然的跳出水面,若是被人或是鱼鹰看到了,岂不坏了大事?!”
李沛霖端起茶杯,“飞黄兄,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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