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塔山绞肉机!(四)(又名:望不到头的凄惨逃生路)
明军阵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声彻云霄的欢呼声,紧跟着,便是暴雷也似的呐喊声,却是炮队将十余门大佛朗机与六磅炮全数抬过矮墙,并且放列装填完毕。
正在追击向后退却明军的杜度所部镶红旗,对于赫然出现在面前的这十几个黑洞洞的炮口,变得有些茫然,也许是这变故来得太过于突然。哪个能够想到,已经被自己用长刀利斧给赶了下来的明狗们,竟然还有这样歹毒的后手?!
双方的距离不过六七十步,正好是弓箭与火铳的有效射程之内,这样的距离对于大佛朗机与六磅炮来说,几乎是炮弹甫一出膛就撞击到目标的距离!用一句李守汉教育炮兵时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大炮上刺刀!”而刺刀的刀锋所向,却是猬集成团,厚有数层的将近两千余人的镶红旗兵马,除了那些巴牙喇兵、重甲死兵,旗丁之外,连余丁、包衣等辈都在其中!
“开炮!”
宁远镇的炮队指挥可是吴三桂的亲信,他可丝毫不会顾惜眼前这些与清军混杂在一处的杂牌军队兵士性命。大帅的意思他们这些人都清楚的很,就是要利用此番与辽贼们大战的机会将山海镇、宁远镇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营头打扫干净,他们不死光了,怎么能够腾出军饷和官职来给兄弟们?!
用九转钢铸成的六磅炮,全数使用了霰弹,有效射程在二百步,同样装填了蚕豆大小霰弹的大佛郎机火炮,霰弹有效射程也在一百五十步。
而眼前人头攒动的战场上,从炮口到隐约可以看到的土墙之间,不过一百多步,大部分火炮直射过去,可以将整个战场打个对穿对过!不管是清兵还是明军,在这密集的炮火面前,正在交手肉搏的双方士兵,无人可以躲避,直接从头到尾,狭窄的空间顿时被密如雨点的霰弹沿着弹道打出一条条血肉胡同!
一轮火炮齐射堪堪停止,爆豆一般密集的火铳齐射声又是响起。
在火炮两侧担任护卫的火铳兵们,列成两列,齐齐的向前扣动了扳机。
不过数十步的距离,在密不透风的弹丸与霰弹面前,那些一秒钟前还势如疯虎一般挥动兵刃格杀的清兵,与明军士兵一道,毫无差别的被弹雨洗礼。双方士兵如风吹麦穗般倒下一大片,各人身上,无不是血肉模糊,布满密集的血洞。
更有数十人因为距离炮口较近,被刚刚出膛的炮弹打得身体爆裂开来,变成了一团血雾碎肉。
“投弹!”
炮队指挥显然不是一个仁义君子,见对面清军死伤惨重,更是雪上加霜,命护卫当中的数十个掷弹兵朝着清军队形后部投去马尾手榴弹。
数十枚马尾手榴弹爆炸之处,已经被炮弹打得不成队形伤亡累累的镶红旗残兵彻底的废了!
众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死亡的恐怖,对方这种不分敌我的蛮狠打法,彻底的将他们的抵抗意志打垮。许多人丢下手中的兵刃,调头便向后逃去。逃!就算是被主子们的执法队执行了连坐法,也比被炮弹打成碎肉强!
这边镶红旗的残兵败将卷着杜度向后逃去,那边宁远镇的冯游击却抢步上前,提着满是鲜血的腰刀,双眼尽是血丝,“姓吴的!你个狗娘养的!你怎么开的炮?我的兄弟还没有撤退下来,你就开炮了!”说着冯游击作势便要与这吴姓炮队指挥火并。
“冯歪脖子,大帅说了,今日之战,只问战果,不计伤亡!你的游兵营,依旧是全建制足额的兵马!郡主已经将数千登莱的屯田兵拨给大帅!”
吴姓军官也是毫无惧色,对着眼前这个因为脖子被流失划过给留下歪脖子症状的游击,冷冰冰的丢给了他一句话。
那游击这一番心思,早已经在吴三桂的揣测之中。
只要能够确保这些军官们的部队足额,或者是兵册上的足额,他们是不会计较伤亡的。果然,听得自己战后会得到补充,而且是来自登莱地区,经过训练,不亚于南粤军的屯田兵,只要稍加调教,便是比家丁还要强悍的军队。那游击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冯大人,想立功吗?”吴指挥指了指不远处在镶红旗败兵队伍当中晃动的杜度的织金龙纛,“那可是奴贼镶红旗满洲旗主贝勒杜度!郡主悬了重赏的人物!若是斩杀了他,大人还怕什么?!”
混乱嘈杂的队形当中,往日里威风八面的织金龙纛,几乎被拖在地上,偶尔有人试图将它举过头顶,但是转瞬又被身旁的人强力放平。为的是莫要招惹来明军的炮火,咱们是拼不过那些炽热的弹丸的!
旗靡兵乱,正是追击的好机会。如此巨大的功劳,看得那冯歪脖子有点心动了。
“大人,末将要是不是身负指挥炮队职责,早就带人冲上去了!如今,末将便将这泼天也似的大功劳奉送给大人了!我命小的们投弹,给大人助阵!”
吴指挥的话,仿佛伊甸园里的蛇一样富有诱惑力,说的游击冯大人心动了。
“儿郎们,跟随本将杀杜度!”
“杀杜度!”
无数声音在战场上高声呼喊,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
明军士兵们早就在心中默念过无数遍,对面清军各级军官将领的赏金额度,甚至是巴牙喇兵、重甲死兵,火铳兵、炮手,旗丁之外的余丁都各有价钱。
多尔衮、多铎兄弟二人的赏格乃是参照长清之战时守汉颁布的标准,十万金子!而杜度等旗主贝勒则是等而下之,虽然不如多尔衮那般值钱,但是安平贝勒杜度,至少也可以换取至少十万银元的赏赐!
十万银元!那得喝多少年的兵血,吃多少空额,卖多少甲仗兵器才能换得来?何况,除了宁远伯的一份犒赏,还有朝廷的封典在?一面是白花花的银元,一面是升官进爵,封妻荫子。这如何不令游击大人心动?
但是,为之心动的不只他一个人!
同他一道冲杀的,乃是山海镇总兵马科麾下的得力参将胡占奎,据说与马大人还沾亲带故,见有这等好机会,也是将进攻的势头稍稍的偏移了一些,直奔杜度而来!
“姓胡的!杜度是老子的军功,你给老子滚回去!”看到有人要来抢夺自己的银子和封赏,冯歪脖子眼珠子都有瞪出来了,狂吼一声,挥军掩杀过去,当然,派了一个心腹千总带人去封锁阻挡胡占奎部队的进攻方向。
“老子砍下来杜度的人头之前,你这几百人就是死光了,也不能让姓胡的狗贼冲过来!到时候军功犒赏奏本上有你的好处!”
打发了人去封死友军,冯歪脖子开始对杜度的残部穷追猛打!
清军构筑的工事,大体上是壕沟与土墙、盖沟、地堡相结合的产物,区分之处在于根据地形的不同,壕沟的多少,宽窄,和土墙之间留有供部队进出、反击、撤退的通道。
杜度所在的第二道防线,恰好由一道土墙和两三道壕沟所组成,中间留有四条通道,供部队进出,同时也是留给明军的陷阱,周围密布着炮位、地堡和射孔。通道沿途还有不少的拒马等障碍物。
但是,眼下这些通道上设置的障碍物,却成了阻挡杜度等人撤退,帮助明军迟滞清军撤走的帮凶。何况,还有那一道道宽窄不一的壕沟,那堵一人多高的土墙,都成为了清军溃退道路上的天堑。
狂叫乱喊的清兵们潮水般的向后方溃逃,特别那些跟在镶红旗满洲身后刚刚被抬旗的包衣阿哈,更是一个个逃得飞快。有那蒙头转向的东一头西一头到处乱跑乱撞的,很快便被逃跑的人群席卷而去,随着人流不知道逃往何处。
“开火!”
敌军乱了阵脚,怎么能够放过这个机会?明军的火铳兵更是不断的轮番上前,对溃兵的背影射击,用弹丸和密集的火铳声让他们的队形变得更加混乱。眼见得身边一同奔跑的袍泽兄弟胸前或后背冒出一股股血雾,踉跄着摔倒在地,侥幸不曾中枪的人更是慌乱异常,脚下磕磕绊绊,互相推搡咒骂着,抛弃手中的兵器,抱头只想快一点逃出这块恐怖之地。
地面横七竖八的尸体、伤兵,还有一滩一滩的鲜血肢体,都在无声的催促着他们,赶快离开这里,立刻离开!有人被尸体绊得摔倒在地,随后无数双大脚从他们身上踩过。被踩的人口中大声惨叫不止,挣扎着要爬起来,但劈头盖脸的大脚仍是不住踩来,直踩得他们说不出话来,头脸身躯被踩烂为止。
土墙的通道上挤满了人,急于逃命的人们将阻挡前进的拒马等物推倒在地,只管向前奔逃。想逃跑的清兵太多了,拥挤的人群如同沙丁鱼罐头一般,人群当中不时的传来阵阵爆炸声、惊呼声和惨叫声,那是几十步以外的明军掷弹兵们抡起了数尺长的马尾,将一枚枚马尾手榴弹向着溃退的清军头顶上扔过去。这些沉重的手榴弹,有如乌鸦一般,每次有一群飞过清军的头顶,便会造成至少几十上百人的伤亡,更大的损害是制造了恐慌,让很多清兵被慌乱的人群活活挤死或是踩死,令打算停下来稍稍整顿一下的杜度每每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被几十个亲信护卫家奴簇拥着的杜度,靠着忠诚的护卫不停的用刀鞘枪杆铁鞭盾牌为他在前面开道,从密不透风的人群当中抢出一条路来,隐约已经看到了从塔山堡方向冲下来的大队人马,旌旗摇动烟尘大起,看得出来,增援的人马不在少数。而在白台山方向,也是同样有大队人马调动的迹象。
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杜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只要二位王爷能够派遣人马增援,这一场仗便是有惊无险。
回过头来再看自己旗下的败兵,被明军在后面紧紧追赶,有人急于逃命,甚至从人们头顶上攀爬土墙,准备土墙上翻墙而过,有样学样,土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爬墙逃命之人。四尺厚的土墙上,不停的有人攀上墙顶,但是转眼又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他们或是一纵身跳下去,或是被后方不断飞来的箭矢、铳弹击中,惨叫着掉了下去。
土墙下,惨叫呻吟声不断传来,那是爬墙的清兵摔入墙下的壕沟之中。
被亲信家奴护卫着的杜度,顾不得多想,飞快的穿过土墙,算是逃得距身后的修罗场远了一些。响彻战场上的“杀杜度!杀杜度!”的明军口号声似乎不那么刺耳了。但是,面对着眼前的情景,杜度不由得叫了一声,“苦也!”
刚刚从墙下壕沟之中攀爬出来的清军,拥挤在一处,望着不知何时冒出的壕沟和拒马,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这道战壕灌满即将没胸的水,水面上浮动着大大小小的冰块,壕沟内更是随着水面的起伏,隐约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尖锐木刺,那是栽在沟底的木桩。壕沟的宽度更是将近一丈开外,是人无论怎么也跳不过去的。不过更令人头痛的还是壕沟对面沟沿上面密布的一排拒马,拒马紧贴着土墙的墙根儿设立。
当初修建工事时唯恐不坚固,壕沟唯恐不宽,但是,如今却是作茧自缚。
溃退的清兵们犹豫着不知道是应该向前挣扎好还是暂且停留在原地,等候援兵将壕沟上的木桥搭上放自己过去,于是便停留在了原地。前面的清兵被堵在了原地,而后面急于逃命的清兵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仍旧拼命地向前涌来,结果就是越来越拥挤,最终形成了一个类似于春运时火车硬座车厢的感觉。
密集的队形动弹不得,停留在狭窄的区域内,后面又是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杜度不由得惨然一笑,“本贝勒忍辱偷生这么久,想不到今日仍将命丧于李家父女之手!”
“贝勒爷别慌!”
旁边的几名悍勇忠心的家奴,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抄起手中大刀利斧,开始疯狂的将那些嚎哭不停的败兵一一砍杀,将尸体丢到壕沟之中。
“看什么!不想死的,就赶快把死人都丢到沟里!填出一条路来!”
被这些人疯狂屠杀的举动吓得手脚无措的清兵们这才清醒过来,能够在逃生无望的时候有人指出一条生路来,当下所有的人都开始将身边躺倒的死尸,还在呻吟的伤者,抬起来丢进冰冷的水中。有那意识还清醒的伤者口中哀告不已,“兄弟们,求求你们,补我一刀!让我死的痛快些!”
没有人顾及到他们的哀求,只管将一具具身体丢到壕沟中。
被丢到壕沟之中的尸体和伤者在冰水之中泛起了几朵血花,便被接踵而至的死人和伤兵砸得沉入水底,或是穿在木桩尖刺之上,兀自有伤者还在那里苟延残喘的低声哀鸣。
眼见得一道用死人和伤兵搭就得狭窄通道就要成型。远处从塔山堡方向冲来的李率泰、阿尔津等人的旗号也越来越清晰,杜度也一扫方才一心求死的颓态,不停的督促手下人尽快用尸体铺就逃生道路。
(说到这里,可能有人正在找板砖,准备拍死不厚道的作者。“哪里有这等混账事情?!用死人铺就逃跑的道路?”
慢来!慢来!不但有用战死者的尸体修桥铺路的,还有用死者来修筑工事的。如果有时间的话,大家可以去找找杜聿明、黄维和胡琏等人的回忆录来看看。他们在双堆集、陈官庄等地就是用战死士兵的尸体修地堡,把死者和伤兵丢进河道之中充作修建桥梁的建筑材料。这座用死人和伤兵搭成的桥梁,上面行走的便是黄维和胡琏二人逃跑时乘坐的坦克。也许是那些被充当修筑桥梁建筑材料的冤魂不远,黄维的坦克行走了不远便熄火坏了。他从此就去了战犯管理所从事永动机的科学研究工作。)
“快!快!”杜度挥动着满是鲜血的腰刀,督促手下人快些,再快些。他耳边已经听得到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杀杜度!”的口号声越来越近不说,也越来越多。
冯歪脖子和胡占奎二人的部队按照吴三桂的军令,早已应该退下去休息,将战场交给前来接防的部队。但是,谁会将即将到手的银子拱手送给别人去花?
“不理他!只管去杀杜度!”冯歪脖子假意装作没有听到要他撤出战场下去休息的命令,只管挥军向前掩杀!驱赶着镶红旗的败兵不断的冲进矮墙后那狭小的空间内。
“快点!”
眼看着填充壕沟的尸体已经隐约可以看到,杜度不由得越发急躁起来,只要能够将半边壕沟填平,他就可以逃出生天。
但是,也许是那些被他杀戮的中原百姓、被他丢进冰冷水中的清兵死伤者的怨气所致,几枚马尾手榴弹在他周围爆炸开来,当即将他身边的七八个护卫炸倒在地。
“保护贝勒爷!”
两名家奴猛扑过来,一把抱住了杜度的身子,看看杜度身上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主子!咱们快过去。。。。。。”那家奴口中督促杜度快点逃过壕沟去,却见杜度无话,当下心中诧异。
仔细望去,却见杜度的额角上,一股红白之物正在缓缓流出。却是刚才一枚爆炸的弹片恰恰击中了杜度的额头。
“杜度死了!”
“杜度死了!”
明军大声欢呼着,进攻的速度骤然间加快了不少。大家都明了,斩杀杜度意味着什么!
“快!快点冲上去!抢杜度!抢银子去!”
左右两路的胡占奎和冯歪脖子,异口同声的吼出同样的命令,手上脚下都加快了速度。只要抢到了杜度的尸体,龙纛等物,才算是军功完整。这份赏赐就算是上官要分润走一些,也是自己拿到至少一半!
“抢回安平贝勒!”
距离杜度不算远的阿尔津、李率泰等人,听得这样的消息,几乎魂都要吓飞了。刚刚才是阵亡了一个辅国公,转眼又没了安平贝勒。这对父子难道今天大大的不吉利吗?
阿尔津一咬牙,抢过身旁旗手手中的大旗,一面摇动大旗鼓励士气,一面亲自带队冲锋。
距离他不远的李率泰见到这种情况,也是身先士卒冲在了最前面。向着对面那支穿着几乎同样甲胄,但是此时显得勇悍无比的部队猛扑过去。
而在稍远一些的明军阵地上,刚刚进入战场,准备接防的数千明军之中,有人大吼一声,“兄弟们,杜度该是谁的军功?”
“我们的!”
“宁远伯爷颁布的赏号该是谁的?”
“我们的!”
斩杀杜度的军功,至少可以获得数万银元的赏赐,还有朝廷的官职爵位封典,这都是令人眼红的东西。更何况,根据吴三桂的军令,此时在战场上搏杀的应该是他们。随着吼声,又有数千明军冲进战场,令原本就混乱异常的战场变得更加庞杂混乱。
“大人!大人!这是伪逆安平贝勒杜度的尸体!龙纛!”到底是冯歪脖子距离杜度稍微近一些,抢到了杜度的尸体和旗号,捎带着将停留躲藏在附近的二百多残兵一口气的用大刀片全数剁了脑袋。
就在他正准备撤退回去报功之际,右路的胡占奎也领着所部冲到了跟前,不待二人开口相争,背后李率泰、阿尔津等人的十几个牛录人马也脚跟脚的冲到了眼前。
“杀奴贼!换银子!”
正当冯游击与胡参将正在发愁该如何在奴贼大队人马来临时全身而退,不知哪一个家伙为了银子冲昏了头脑,在队伍当中大吼了一声。紧接着,几乎二人部下之中所有人齐声狂吼,发出各种各样口音的欢呼声,各自擎着兵器朝着阿尔津与李率泰等人的部队发起了突击。双方很快就陷入了苦战之中混在一起,就连炮兵都不知道朝哪开火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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