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军容差距
“这一次,英国佬应该长点记性了!”
在虎门对岸的南沙,守汉临时竖起的帅旗下,通过望远镜,他将整个战场看得清清楚楚。江面上残破的木板,燃烧的风帆、缓缓下沉的船只,在波涛中载沉载浮的落水者,被广东水师从江中捞起的俘虏,都无声的说明了这场战事的结局。
“华梅这丫头水上的本事算是练出来了。”
一旁督率水师在蕉门水道候命出击的张小虎,没口子的称赞着世侄女的长进。
“小六子,你也莫要谬赞了,免得让孩子听到了傲气。”
话虽如此说,但是那个做父母不愿意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
“主公,广东总兵官、领着惠州参将、督理广州海防参将等各军将领,广东布政使姜一洪引军兵前来会战,现在在外递手本求见。请主公的示下,见是不见?”
“见什么?!告诉他们,战事未定,营垒未成,让他们学学于禁!把各自的军兵安顿好了再说!”
。。。。。。。
虎门、南沙等处,珠江两岸成了一座大军营。
“为子当尽孝,为臣当尽忠。朝廷百姓皆辛苦,寄于厚望养兵伍。每日袖手不需劳,舒舒服服吃月粮。如再不为国出力,天地鬼神必不容。自古将相多行伍,休把当兵自看轻。”
“一要用心学操练,学了本事好立功。军器是尔护身物,时常擦洗要干净。二要打仗真奋勇,命该不死自然生。如果退缩干军令,一刀两断落劣名。三要好心待百姓,粮饷全靠他们耕。只要兵民成一家,百姓相助功自成。四莫****人妇女,哪个不是父母生。尔家也有妻与女,受人羞辱怎能行。五莫见财生歹念,强盗终久有报应。纵得多少金银宝,拿住杀了一场空。六要敬重军中官,越份违令罪不轻。要紧不要说谎话,老实做事必然成。七戒赌博嫖与娼,官长查出当重刑。安分守己把钱剩,养活家口多光荣。你若常记此等语,必然就把头目升。如果全然不经意,轻打重杀不容情。”
被囚禁于木栅围成的临时监牢之中的威德尔等人,倒是没有受到想象中的虐待和鞭打,只是被搜查了一番,将随身的武器、尖锐物品,甚至是绳索腰带等物一并搜去,至于说随身的财物,倒是看也没有人看一眼。
“这倒是奇怪了。我们若是落到那些奥斯曼海盗手里,只怕身上一根草棍都剩不下!”会计师一面奇怪一面感慨,“这难道就是文明的力量和自信?”
对于会计师的言论,威德尔爵士顾不上评论,只是在自己的航海日记本上记录下这时的见闻和想法。
“在操演和学习之余,李大帅的直属军队喜欢唱歌,这些歌曲中,似乎有关于军事技术和军人道德的劝导。”
对于南中军歌声好奇的,不仅仅是俘虏威德尔。
被战火摧毁的虎门镇外,竖起了守汉的帅旗和南中军的军旗,帅旗后面,一座以钢筋做骨架,多层棉布夹着棉花板制成的大帐,便矗立在这里。
以帅帐为中心,百十步内,近卫旅的士兵们,或是持着火铳,或是肩扛长矛,或是手按刀柄,警惕的望着周围的景物人员。
在帅帐的左右,用布袋、竹筐盛满了沙土,垒砌起来两座炮蕾,每座炮垒中安放着两尊十磅炮和一尊大佛郎机。
黑洞洞的炮口将不远处的军阵完全封锁。
同广东本地官军相比,南中军的军容极其严整。
在虎门列阵的廖冬至旅,虽然名义上是以广东籍贯的义军组成,但是内中有着大量的南中军老兵充当甲长,又经过数月训练,军容自是严整。
同一旁乱糟糟喧嚣吵闹叫骂声不断的广东本地官军,令广东本省官吏们觉得,这默不作声,只是站立的笔直双眼平视前方,整个军阵如同刀裁斧剁一般整齐的南中军,倒是更配的上国家百战精锐的称呼。
相比而言,广东本省的军队倒更像是一群民夫。
惠潮副将马如锦,潮州参将夏之木、肇庆守备邹维勋、香山守备王猷、南韶守备施逢源等人,督率着自己的部队,颇为有些尴尬的站立在廖冬至旅和近卫旅的左侧,等候着大帅的召见。
整个空地上的部队大约有一万七八千人上下,分属六个部队,除了隶属于南中军的廖冬至旅和近卫旅之外,其余的将近一万人,则是被上述五个将军分管。但是,没有一队人马超过两千五百以上的。就是这些人中,一半还是老弱,个个身上军服破烂,大多数人脸上根本看不出经受过正式训练的气质,完全是拉来凑数的市井之人,身上破烂的军装号坎,在江上吹来的秋风一打,不时的有破烂的布条在风中飞舞。各人手上的兵器也是极为低劣,很多人便是一根木棍,上面绑着一根矛头,不知道是生铁还是熟铁打制成的矛头上锈迹斑斑,一看就没有经过很好的磨制、上油等保养。
相对来说军容、装备比较好些的,就是各位副将、参将、守备身边站立的家丁们,每位军官根据职位、分管防区的不同而导致的经济条件,所豢养的家丁数目也是不尽相同,多的有数百人,少的只有二三百人,最少的只有百余人。大多是青壮年汉子,衣甲兵器颇为精良,看得出来,都是些敢打敢拼的亡命之徒,不过他们的阵列也是站的松松垮垮稀稀拉拉,典型的乌合之众。
这些家丁们,以南中军的军纪看来,都是些刺头,不遵守军纪,甚至是带头破坏军纪的兵油子、兵痞之类人物,都是些不合格的兵,但是,放在如今大明各地军镇之中,已经是最主要、最核心的作战力量了。
这也就是难怪,为什么号称数万人马,居然对英吉利东印度公司商船队的区区五条武装商船、几百名公司保安而束手无策的原因。
潮州参将夏之木披了一身的铁甲,系着一件大红锦缎制成的披风,在自己的认旗之下倒也显高大魁梧,威风凛凛。不过此时他也是脸带艳羡,目光不时扫视站立在自己旁边的廖冬至旅的士兵们,仔细的用目光打量着站在铁血十八星军旗之下的那些士兵。
那些才是好兵,俱都是挑选十八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青壮年,身材结实,严守纪律。在江风卷着从珠江上袭来的阵阵水珠掠过各个军阵时,水气浸湿了他们身上的盔甲衣袍,但是在这种天气情形之下他们依旧只是持枪肃立。
从当年的广东总兵官戚继光、到后来的俞大猷之子福建总兵俞咨皋都曾经对广东军队有过影响,都试图将这扼守南海的广东军队好生整顿一番,奈何,一件事,钱粮!
从万历后期,随着所谓南倭的逐步被平息,加之辽东反贼的兴起,明军的战略重点逐渐北移,这被数代人经营的南海防御体系便逐渐荒废。
以之前我们提到过的南澳为例,最初南澳游兵原有兵员1835人,各种船只40艘,至天启二年(1622年)减至874名官兵和34艘战船,到崇祯十年(1637年),只剩下8艘战船和721名官兵。在嘉靖年间设立的海防六座水寨之中,只有在琼州的白沙水寨,因为守汉的手早就以协防的名义伸进了白沙水师,这才保持了原有的规模,不过,是水师左翼的实力罢了!
随着战略中心的北移,加上国家财政的日益困难,便无法供给庞大军队的粮饷需求,必然削减钱粮,只满足一小部分所谓精锐士兵的物资待遇。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反应到军中,将领也必然将这部分粮饷,用来优先供应自己身旁最忠心,最有战斗力的亲兵护卫。如此,必然出现许多兵为将用的情况,这就导致了明末的家丁制出现。家丁的作用是矛盾的。一方面,各边将召用家丁, 厚其养赡,用备前锋,每遇征战,家丁当先,弱兵随之 ,可以鼓勇取胜。所以当辽东一度革去大部分家丁,并且存留下来的家丁也只支给单粮时, 一时亦觉省饷,以后辽兵遂不能战 (《明经世文编》卷四二二李化龙《摘陈辽左紧要事宜疏》)。
另一方面,家丁盛则将领专倚之,忽视一般士兵, 厚养家丁,而以营兵充其役,驰其马,且听其骚扰,朘军食而供之,家丁盛而军心离矣 (《明经世文编》卷三四六戚继光《练兵条陈疏》)
为了豢养这些家丁,带兵将领们则是大力克扣其余兵马的粮饷来供养这些人,常常有兵册上兵额数量万人,而实际能战之兵不过千人的事情发生。
而且随着带兵将领的升迁调动甚至是离职,这些家丁私兵也随之而去,这就形成了用国家的军费而为带兵官豢养私兵的怪现象。
此类军队怨气十足,战力极差,胜时一拥而入,败时溃逃千里,就算将领身旁有部分英勇善战的亲兵家丁,也扭转不了这种恶性的局面。
将领手握精锐重兵,也必然有军阀化的危险,只注定自己小团体的利益,忽视了国家的利益。朝廷花重金养出来的军队,反而在关键时刻。有投敌叛变的危险,明末这种例子太多了。
明亡时的宣府军,关宁军,南明的数镇军队,都是如此。
当然,大明家丁制度的产生原因是复杂的,没有私兵,便容易为他人左右,特别是朝廷。
家丁,兵为将有。军将侵军饷厚家丁而薄軍士。厚此薄彼,那些被放弃的军士不是没有思想的机器人,被人视为废物,岂会没有怨恨?这些人在战场上往往是最先崩溃的对象,他们造成了很坏的局面,就算家丁们再能战,也无济于事。
而且家丁都是军官们的私产,很多人还是将官们的家奴,军官们除了侵吞军饷外,就是大量占有田地来养活自己的家丁。要裁撤军官们的家丁,谈何容易?这都是他们的命根,要断人命根,他们就会跟你拼命!
最明显的一个例子便是辽西的祖氏家族,祖大寿多次降而复叛,辽东军队也是多次哗变,但是朝廷压根不敢处置他们。就是因为祖家和后起的吴家有着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在辽东各地官将之中一呼百应,而且两家都有为数众多的家丁私兵。这也就是他们能够勒索朝廷,在朝廷与辽东反贼、日后的李自成大顺军之间首鼠两端的本钱。
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只是见势不妙,给自己找一块遮羞布,作为叛变投敌的借口罢了。
同九边军镇、北方各地官军相比,广东的明军之中,将领豢养家丁的习惯也是根深蒂固。不过,稍微好些的是,因为灾害不像北方那么严重,所以,普通营兵的伙食和营养状况比起内地根本吃不饱的情形要好很多。
而南中军同内地官军相比,外人看来差距在军容、在士气、在装备、在饮食。实际上,最大的差距则是隐藏的更深。一支是处于上升期的近代化军队,一支是处于没落阶段的封建军队。
南中军是因为大量的粮食、肉食奠定了工业化与贸易的发展,积累了足够的钱粮物资来维持军队的装备与训练。而军队战斗力的提高和规模的扩大,又为这些工农业产品提供了更大的市场。
正如南中军中流传的一句话,“咱们打仗,是为了家里的爹娘兄弟姐妹,老婆仔女!抢来土地给爹娘兄弟种,抢来地方好卖爹娘婆娘织的布、烧的瓷!”
。。。。。。。
数十匹高头大马从守汉的大营辕门内飞出,马背上的骑士背上的认旗被急速奔驰的骏马和江风撕扯成为一个平面,人们可以清楚的看到认旗上的字。
“传令通信。”
这支小小的马队后面,是七八辆四轮大车紧紧跟随。
“大将军有令!各处官军来援,皆有功劳!发恩饷!”
负责传令的骑兵们在五位广东本地军将的阵列中往来穿梭,高声将李大将军的这个恩典传达到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时下大明各地欠饷已经成了常例,不欠饷反倒是奇怪的事情。不但九边欠饷,内地官军欠饷,便是地处商贸发达民间富庶的泉州、漳州等处一样欠饷。其中漳州卫欠饷三月,泉州高浦等处欠饷十个月,铜山所更是欠饷二十个月。为了谋生,官兵们只得各显神通,给人帮工者有之,自己做小生意的有之,但是更多的还是四下里勒索,甚至是打劫。
战兵营家丁每月需要银饷二两三钱五分,再加本色米五斗,南兵每月有饷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这个数字,对于马如锦、夏之木等人而言,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若是全额给饷,便是自己倾家荡产来供奉也怕不够。
但是,阵列之中的士兵们却是大为兴奋。
很多人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很多人半年来没有领到一文钱的军饷。想不到这次跟着参将大人到虎门跑这一次,便领到了军饷,虽然脚上磨出了几个血泡,身上挨了家丁几鞭子,但是想想那即将领到手的军饷,这点事又算得来什么?只求各位大人们能够少克扣些!半年了,天可怜见,上面的大人们终于发粮发饷了。
而各位军官们,则是眼睛发出绿光,死死的盯住了那骑士们身后的四轮大车,从那沉重的车身,深深的车辙都可以看得出来,车上装载的都是银子!只要银子发下来,今晚老子就去珠江上的花船!
“李大将军就算所部兵马再能战,也是一条过江龙,要想在这广东剿灭匪患,还得靠老子们这些地头蛇!”
香山守备王猷心中不无得意。他已经打算好,这笔恩饷发到手,要先去广州城中的几家铺子里,为家丁们配齐南中的盔甲刀枪,免得在南中军面前落了下风。
不过,奔跑到各位将军阵列前的骑士们又一轮呼喊,登时将军官们心头一团热炭火浇的冰冷。
“照大明军制,卫所军马军月支给米二石,步军总旗月支给米一石五斗,小旗月支给米一石两斗,军士月支给米一石,守城者如数发给,屯田者半数发给。军士月盐,有家口者两斤,无者一斤。战兵营家丁每月二两三钱,给米五斗,普通营兵饷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我家主公恩典,不分家丁营兵,每人发给银元三块!甲长加一块!把总十块!千总十五块!”
这他娘的!将这军饷之事如此公开,还让我们如何上下起手,从中侵蚀克扣?!有人便要发作,但是看看周围近卫旅和廖旅的兵士,又不得不将这口怨气压了下去。
“还是老子有先见之明,把乡下的家奴佃户都临时召集起来充当营兵来应付,这一下好了,几千块银元到手了!”
潮州副将马如锦坐在马上不无得意的看着一口口银箱被南中军兵士从车上抬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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