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他的回忆（上）
“……”
“罗斯特，很开心你能来沪都。”张竟与罗斯特热情的拥抱了一下。
“张，你每次都这么客气。”
此刻的录音室里只有他们二人，一向在外面表现严肃的张竟在面对多年老友罗斯特时总算可以松一口气，随意一些。
今天张竟已经听了十数首各家新人的作品，都是至少二线名家操刀，唱功也还算在线。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强自去听。
诚品娱乐这次送来了作品，那个叫姜成季的新人唱的不错。
但也仅仅只是不错而已，然而基于某些原因，自己似乎必须选择他了。
张竟的眼神有些暗淡，这部即将上映的武侠片大概是他的情怀所在了。
数十年的导演生涯，努力证明自己，终于等到机会能拍出一部内心里的江湖。
武侠片并不属于可以大赚的品类，虽然最终得到资金，并且拍摄完毕……
但签署的合同也还是让自己有少许受限的，比如这部电影的片尾曲自己就没有选择的资格，而且这一条还单独列入了违约条款，违约赔偿极重。
然而片尾曲却也是完美主义者张竟珍而重之的部分，酣畅淋漓的拍出了内心的江湖世界，却要被迫放上并不那么合适的片尾曲，让整部片子不那么完美。
这种感觉实在是压得张竟有些难受。
“放松些，张，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能控制的。”罗斯特安慰道。
“我也知道。”
“好歹完整拍出来了……只是一首片尾曲而已，犯不着啊。”
张竟自我安慰着。
“反正也没碰到好作品。”
“还好没碰到好作品。”
“……”
“……”
五十八号酒吧，宋泽正认真的煮着泡面。
“其实我一直想吐槽的，为什么明明不卖熟食，你们还做一个厨房。”
“当初其实是得到了相关的许可证的，打算卖点熟食，毕竟我们几个虽然爱好是唱歌，但酒吧也是要挣钱的。”王崇苏解释道。
“所以呢？熟食在哪里？”
“结果很明显嘛……”王崇苏一摊手：“我发现我根本不会做菜。”
“我也是！”刘三古几个异口同声。
“……”
“抱歉，是我的错，不该对你们抱有期待。”
宋泽把做好的第一碗老坛酸菜牛肉面放在桌上，王崇苏毫不客气的一把抢过来就开吃。
“唔……”
“好吃诶！小宋你下面不错啊！”
“……老王你别这么说，我觉得很怪。”
正准备做第二碗面时，徐玮提醒到快要八点了，于是宋泽便把材料放在一边，准备登台表演。
路上，他突然看到后台的一角被厚重的幕布遮着一个漆黑的大件儿。
“老王，那什么啊？”宋泽问道。
“哪个？”
老王凑过来看了看，然后道：
“这个啊，我以前给女儿买的钢琴，是想她学学的，谁知道她完全对音乐不感兴趣，还连累我还被老婆臭骂了一顿。”
“不对啊。”宋泽有些不解：“学一门手艺，当妈的也该支持啊。”
“是啊！我就这么想的！”
王崇苏立刻理直气壮起来：“我不就是花了家里的积蓄还有我几个月的收入还有当月的生活费给孩子买了台钢琴嘛，孩子不学也不能骂我啊！”
“……”
宋泽汗颜道：“老王，我觉得你吧……真是个为孩子着想的好爸爸呢。”
“我也觉得。”王崇苏满脸骄傲。
“那你就放这儿啊？”宋泽换了话题。
“不然咋办呢，我又不会弹钢琴，话说小宋你会吗？”
“一点点。”
“那你还挺厉害。”
王崇苏赞叹道，他想了想又说：“你要是想玩可以去玩玩，不然放着也是会坏的。”
“那行。”宋泽笑道。
作为一个音乐爱好者，他喜欢的钢琴曲还挺多的，前世自己也会没事弹弹。
时间还差十分钟到八点，慢慢的客人多了起来。
从诚品娱乐离开后，林一鸣先是打算带罗斯特去吃些沪都的特色地方美食，但罗斯特推说肠胃不适而拒绝了，然而事实是他已经很久没吃过那些油腻的东西了。
他以往是特别喜欢吃各色美食的，尤其是那些高热量吃食更让他念念不忘。
妻子生前总是让他要少吃些，他也没当回事儿，反而觉得聒噪，逢着出去和老友喝酒时，还总不忘吐槽上几句妻子的啰嗦。
直到后来妻子走了，罗斯特才反应过来，以后再没人叮嘱自己了。
也是那时候罗斯特戒掉了所有的油腻食品，然后直到今天。
快到亡妻的生日了，他是打算写一首曲子纪念她的，只是总没有灵感，这才来到华夏散心。
走到五十八号酒吧，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而林一鸣已经戴上了口罩墨镜。
“哟，来了啊。”王崇苏冲林一鸣打着招呼，他不知道这个墨镜口罩怪客究竟是谁，但已经连续来了很久，只是宋泽不在那几天凑巧没来。
“嗯。”
“这位是？”王崇苏第一次在自家店里看到外国面孔。
“一个旅客。”罗斯特笑着回答道。
“你的中文不错啊。”王崇苏惊叹道。
“谢谢你的赞赏。”
“和平时一样嘛？”王崇苏先是看向林一鸣。
林一鸣点点头，他尽量不让自己多说话，免得有人认出了自己。
手机嗡嗡作响，林一鸣便走出酒吧外接起了电话。
而王崇苏看向罗斯特：“这位先生？”
“玛格丽特。”
王崇苏熟练的调好后，推到了罗斯特身前：“希望先生能在今晚的演出中找回好心情。”
“谢谢你。”
“咕……”
正打算喝酒的罗斯特的肚子竟然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抱歉，实在有些不雅观，我的肠胃不太好。”罗斯特不好意思的说着。
从刚才起就一直没吃过东西，他原本是打算回去后随意吃点清淡的食品。
“哦没关系，不过我们这也没有熟食可以给你……”
罗斯特正要说没什么，就看到王崇苏一拍手，冲后台大喊道：
“小宋，整个面！”
“好！”后台传来宋泽的声音，然后不一会儿，就看见宋泽端着一碗泡面走了过来。
“给这位先生，他好像没吃饭。”王崇苏道。
“行。”
宋泽把泡面放到了罗斯特的桌上。
“这……”罗斯特有些不知所措了，林一鸣也没在，他自己说不吃的话就显得极其不礼貌了。
“别嫌弃，吃吧吃吧。”王崇苏憨憨的笑着。
宋泽也做着推手的姿势示意这位外国友人不要客气。
罗斯特尴尬的笑了笑，只得双手端过泡面表示一会儿再吃。
他有些感动于华夏人的热情好客，但……
虽然这样实在不太好，心里道歉了无数次，他最终决定一会儿悄悄把泡面带去不起眼的地方扔掉。
告诉罗斯特早点吃别等面冷透之后，王崇苏和宋泽一同去了后台做最后的准备。
八点整，五人团队整齐登台。
因为宋泽缺席了几天，这次登台便比平时的呼声更高了些。
开场便是一首全场大合唱的“倔强”，即便已经演唱了十数次，但仍旧让人想听，而全场合唱的气氛又尤其的好。
“怎么样，罗斯特先生？”林一鸣不知什么时候坐了回来。
“挺好听的，歌词比起曲子更为优秀，当然，两者都不差。”作为一个会中文的鹰帝国人，罗斯特是能大概体会到这首歌的妙处的。
“喜欢就好。”
“哦？莫非这首歌是林你写的？”罗斯特好奇的问道。
“不是。”
“那？”
“我发现的。”林一鸣甚至还带点小骄傲。
“……哦”
“咦，罗斯特先生……这杯泡面是？”
“是你们华夏的热情，不过我无福消受啊。”罗斯特苦笑道。
“我之后会偷偷丢掉，在我离开沪都后，麻烦你过来替我向店主道歉一下。”
“嗯。”
一小时后，演出接近尾声，在宋泽清唱的“春风十里”中结束。
舞台变黑，人群开始散去，罗斯特也趁着人流抱着泡面打算找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丢下。
只是他初来乍到，又被离店的人流挡住了视线，兜兜转转的竟是迷了路。
“上帝，我在哪儿啊。”
罗斯特苦笑着，他完全没办法用过往的经验判断方向。
他不确定自己具体在哪儿，但应该还是在店里。
也许是后台，因为即便灯光黯淡，但隐约还能看到些乐器。
“这里大概是没有垃圾桶的吧。”
怀抱着一桶泡面，走在阴暗的后台，罗斯特突然想起了某年冬天，在一处同样黯淡的巷子里，他抱着一桶鸡翅和妻子并肩而行。
“嘿，看看这鸡翅，真是美味啊。”罗斯特欢喜的不行。
“罗斯特，你都已经四十二了，如果你还想活的久些，就远离这该死的油炸食品。”妻子严厉的打算制止。
“放心亲爱的，这些辣翅都是我活下去的动力，让我可以活得久些可以一直陪着你。”
“罗斯特，你总爱随意许些承诺……”妻子顿了顿，语气柔和道：“不过我们说好了，要在一起很久。”
“……”
罗斯特遗憾的叹了口气，亡妻的纪念日接近，然而曲子的后半毫无头绪，当然，他这样的音乐大家可以随意填充些音符让这首曲子完整，甚至到听起来还行的地步。
但这样的事情，却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他强行挥散了脑海中过去的画面。
从妻子离世后，他便尽量的让自己不要去回忆，有些不敢面对。
罗斯特觉得有些闷，只想快点扔掉泡面出去店外大呼几口气。
又往前走了一些，他听到了一声机具开合的声音。
“有人？”
正当他打算开口询问时，却听到了一下钢琴声。
作为一个钢琴家，他知道任何人弹琴时都不应该被打扰，便没有继续开口。
另外他也有些好奇究竟会弹哪首曲子，说不定是自己的呢？
于是他站在那里，抱着一桶早已冰冷的泡面，静静的听了起来。
然后……
大滴大滴的眼泪，止不住的落入了泡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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